容司參加言笙婚禮的那天, 遠遠地看着言睿哲一改往日的孤高冷傲,彎着嘴角笑迎賓客。日光微漫,一眼望去, 像是那種不真實的迷離, 心裡壓抑的情感一下迸發。可那又怎樣, 註定不該是她的, 就算自己肖想千遍萬遍也沒用。
禮單是容華送去的, 她一個人坐在角落,心裡空蕩蕩的,執起茶壺猛灌自己, 卻也填補不了那種悵然若失的空缺感。
整個席間,容司埋頭苦吃, 生怕自己一擡頭, 眼睛就會不由自主地尋找他的身影。偶爾會覺得有一道灼熱的視線似乎要把她穿透, 她也未曾追尋過去。
他們並未久留,幾乎是晚宴剛過, 就迫不及待地縱馬回旗山了,出京的那一刻,憋了許久的眼淚還是落了下來。
“老姐,你就說看上了哪家的兒子吧,老子把他打暈了拖回來, 給你當壓寨夫君!”容華神經再粗也看出了端倪, 揮着馬鞭氣勢如虹地說道。
他想的輕巧!
容司沒理他, 只是揮下的馬鞭又急又狠, 頃刻間就飛奔出老遠。
也不知怎麼回事, 送上回到秣荊寨就一病不起,請了好多大夫來看, 皆是無奈地搖頭,只說“心病難治,無藥可醫!”
可這心病是什麼,任是誰去問,容司都不肯開口。難不成是大齡未嫁?容華想着言笙大婚那日容司的狀態,不由地下了個定論。
一個月的時間,旗山附近的村莊中,但凡長得俊俏點的男子都離奇失蹤了,此事引起了軒然大波。
當地知府也算是有點手段,查到了秣荊寨的頭上,卻再沒有下文了。誰敢去惹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匪寨啊,這不存心找死麼?
人還是照樣在失蹤,官府缺撒手不管了。心寒的百姓們破口大罵,然而並沒什麼用。
容華爲容司擄來的美男,容司是一眼都沒看,終日躺在牀上,兩眼無神地盯着帷帳。精神越來越差,漸漸地連水米都進不了了。
瑩瑩也是看不下去了,鄉間的庸醫他們也不能抱過多希望,而後修書一封給言笙,把容司的病情交代了個一清二楚,最後還懇求她派個太醫來爲容司診治。
信件如願到了言笙手裡,她雖不算頂頂聰慧,也能一眼看出其中情字誤人。她與容司多年姐妹情誼,怎麼忍心看着她如此消怠下去,當下遣人備轎。
她的病,太醫治不了,只有一個人能治好。
轎子一落地,言笙就如疾風一樣扎進安平王府,直奔言睿哲的書房。然而屋裡並沒有人,言笙正欲轉身,腳下踩住了一個揉得稀爛的紙團,她鬼使神差地伏下身撿起展平。
一個“容”字,潦草凌亂。言睿哲的字一向工整得讓人看一眼都覺得舒心,如此潦草不像他的風格,除非他心裡煩躁得很。
言笙腦中靈光一閃,勾着嘴角跑出去,如果她的預感是真的的話,言睿哲此刻該是在容司往日住的院子裡。
“老爹。”言笙推開門,就看到言睿哲端坐着,目光遊離,神遊天外。
被她這麼一喚,言睿哲抽回了神思,清冷的臉頰閃過一絲尷尬,僅一瞬就被他掩藏得不露痕跡。“怎麼不說一聲就回來了?是不是穆行止欺負你了?”
這話題別得真沒有水準。言笙暗暗地瞪了老爹一眼。
她也不拐彎抹角了,直接把瑩瑩給她寫的信給言睿哲看了。手指的略微顫抖,以及抿成一條線的嘴脣,都讓言笙有一種勝券在握的感覺。
“老爹,容姐姐的病,只有你能治。”言笙就着言睿哲手邊的位置坐下,握着他的手,難得的一本正經。“你不必考慮太多,我知道,容姐姐對你而言不一樣,我想孃親也願意看到你重新找到幸福的。”
言笙說了很多,包括容司當初決絕不肯回京的原因,那些她知道的而容司從未向言睿哲表露的,那就都由她說出來吧。
言睿哲沉默了良久,容司的情意他感受得到,可是他的顧慮太多了,一直把自己矇蔽着,直到容司離開他的生活才恍然大悟,可是抓不住又該如何是好?
“去吧,老爹。”言笙淚光盈盈地抱住了言睿哲,她只是希望老爹能幸福,也希望容司能快樂。
兩日後,秣荊寨的小弟興沖沖地綁着一個氣度不凡的男子回去,邀功似的跟容華報告。“老大,這回這個男子,大姐一定滿意!”
“你哪次不是這麼說?哪次見老姐滿意了?”容華一腳踹過去,心裡頭正煩呢,聽到他聒噪的聲音更是火氣上頭。
“容華,是我!”被蒙着頭的男子突然開口。
這聲音有點耳熟啊,還是認識的人?容華親自上前掀了黑頭套,只一眼就嚇得屁滾尿流。心裡恨死那個小弟了,綁誰不好把人安平王給綁來了,這不是找死嘛?
不過,他不在京都,跑秣荊寨來幹嘛?
“安平王別來無恙啊,怎麼想着來我們小地方遊山玩水?”容華狗腿地幫他鬆綁,一個勁地給小弟使眼色。
那小弟也是靈巧之人,忙不迭地請言睿哲入座,藉口“泡茶”飛奔着溜了。
“聽阿笙說容司病了,我來看看。”言睿哲並未坐下。“你帶我去吧!”
語氣淡淡的卻沒來由得讓容華不敢拒絕,徑直把他帶去了容司的小院,然後在他警告意味十足的視線下遁走了。
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安平王不對頭啊!他好像聞到了奸·情的味道。
房門被吱呀打開,而後輕輕地關上。
容司沒有睜眼,只是氣若游絲地說道,“容華,別帶人進來了,把他們都放了吧。”
“是我,容司。”言睿哲走到牀邊,輕聲地喚道。
相別數月,容司此刻形容枯槁,瘦得只剩一副身架,毫無血肉。“我來了!”
這是在做夢嘛?又聽到他的聲音了,很近,就像在耳畔。容司是我不敢睜眼,好怕她睜開眼發現這是一場虛幻。
言睿哲小心地撫摸着容司的臉頰,“你看看我,我是言睿哲。”
這溫柔繾綣的聲線就如同魔咒一樣,容司潛意識告訴自己不要醒不要醒,眼睛卻順着他的話睜開了。
屋裡昏暗,藉着透過窗紙的日光看過去,言睿哲整個人融在光暈中,虛幻而又不真實。
“我一定是在做夢!”言睿哲怎麼會來看她?他滿心滿眼只有婉卿,容司皺着鼻子,帶了略微哭腔。
言睿哲抓着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一點一點勾勒輪廓。“感受到了嗎,這不是夢!”
是的,從觸手一瞬她就感受到了,溫暖是真實的,從她的指尖一路擴散到心底。“你怎麼來了?”
言睿哲輕笑着,就着牀沿坐下,把容司帶進懷裡。“我聽說容華在爲你挑壓寨夫君,我就來試着碰碰運氣!”
那一瞬間,心臟就像是停了,整個世界都凝滯了。容司僵着身子,擡頭望去,卻見他滿目柔光幾乎要將她溺死。
“病久了聽不明白嗎?我的意思是我很喜歡你,容司,我想娶你。”溫熱的嘴脣堵在容司乾裂的脣上,“現在明白了嗎?”
每一個字都聽得很清楚,就是因爲如此,她更覺得此刻太過虛幻了。“你再說一遍好不好?”
“容司,我娶你好不好?”言睿哲將她摟得緊緊的,哪怕她拒絕也不放手。
“再說一遍!”
“容司,我娶你好不好?”
“好!”
言睿哲在秣荊寨呆了兩個月,陪着容司一點一點恢復。容華難以置信地拽着瑩瑩的手,好想讓她打自己一記,看看這是不是他在臆想。
本來誠惶誠恐地躲在家裡裝死的小弟,一夜間成了大功臣,身份地位水漲船高,誰見了都含笑叫一聲“明哥”,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了。
容司和言睿哲的事,言笙沒有瞞着太后,雖然身份差距太大,可他身邊有個王妃總比孤寡一人好,太后也就不強硬的反對了。
比起言笙的十里紅妝,言睿哲和容司的婚禮就低調多了,不過這絲毫不影響兩人的恩愛。
容司年紀大了,先前又大病一場,瘦得就剩個架子了,太后擔心她不好生養,隔三差五地送補品和送子觀音。
索性容司肚子爭氣,才短短三個月就有消息了,還是雙胞胎。
而成親許久的言笙眼巴巴地看着容司的肚子大起來,心塞得就要哭暈過去了。老爹,你一定要這麼努力嘛,明明是她和穆行止先成親的。
“沒事,我們回去繼續努力。”穆行止看出言笙的渴望,咬着她的耳垂輕聲呢喃。
等容司的生子的時候,言笙也有了身孕,逗弄着軟綿綿的龍鳳胎,她無比渴望自己肚子裡的小寶貝早點降臨。
“行止哥哥,他踢我了。”抱着妹妹的言笙突然感覺肚子有動靜了,驚喜地叫了一聲。
穆行止趕忙伏在言笙肚子上,果不其然,小寶貝特別給面子地在老爹臉上踹了一腳,他還一臉驚喜的樣子。
逗得大家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