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應忠腦子裡“嗡嗡”作響, 好不容易穩住身形,沒有失態,冷聲問道:“洞內寶藏呢?”
那人被史侍郎陰沉的眼神嚇得渾身發抖, 顫聲答道:“地洞幾乎坍臺殆盡, 將寶藏埋於地底, 想由人力鑿開山石挖出寶藏的話……恐怕沒有百年是挖不到的。”
“……”史應忠踉蹌幾步, 幸好被侍從及時攙扶, “現下還有多少金銀?”
那人舔舔乾裂的嘴脣,“黃金三百兩,白銀一千七百兩。”
腦袋裡的“嗡嗡”聲更響, 這些錢放在尋常百姓家可以過上許多輩好日子,但是在復國大業面前猶如杯水車薪, 南方那個投靠來的兵馬正等着銀子做糧草兵馬開銷, 張口就是五千兩白銀, 這些餘錢哪裡夠用。
在這個士氣正旺的關鍵時刻,如果斷了糧草錢財的供應……後果難以想象。
史應忠揉着額角, 厲聲喝問:“地洞爲何會傾塌?!”
那人嚇得趴在地上,帶着哭腔說道:“據說之前裴公子曾說地洞之內有機關,叫我們小心搬運。一直以來我們都是小心翼翼,不敢有大動作。可是不久前有人開始病倒,查不出病症, 當地巫醫說我們驚擾了底下的亡魂, 只要誠心禱告並安葬那些屍骨, 才能消災解難, 領頭的怕生病的人越來越多, 耽誤搬運,於是檢查過屍骨沒有問題後, 叫我們清理。不曾想就在前兩日,忽然的一聲炸響,地洞搖晃,巨石塌落,許多人被埋在巨石塵土之下,沒能出來。”
史應忠望向一片殘垣斷壁的裴宅,恨得牙癢癢。
這裡也那麼巧合的毀於爆炸。
他張望四周,大聲問道:“去城門口盤查的人,還沒有回來嗎?!”
“尚未。”有人低聲答道。
史應忠一腳踢開那報信的人,指揮其他手下,“調人去開鑿藏寶洞,能調多少人去多少人!另外地洞坍塌一事,不可外泄,違令者殺無赦!還有,全城搜查,一定要找到裴嶽棠的下落!”
就在靈武全城大搜查之際,裴嶽棠一行人策馬疾馳在城外的小道上,前往位於靈武東南方向的河東。大規模的戰事爆發在即,前朝亂黨聲勢正旺,又逼近京畿,以當今聖上的性子說不準會御駕親征。那麼如若藏兵之地真在南陽,在御駕離開帝都之時,極有可能趁此時機走水路,奇襲帝都。
但他並不是向聖上報信小心南陽復國軍的偷襲。
幸好趙慎琢有足夠的江湖經驗,數次避開史應忠派出的人馬,並迷惑對方他們去的是帝都。在半個月後有驚無險的來到河東,一行人躲在城外山林隱蔽處。
聖上親率的兵馬就駐紮在河東一百里外,此刻正是劍拔弩張之時,戰事一觸即發。
裴嶽棠聽手下人彙報的河東情況,然後帶上兩名手下大大咧咧的來到河東城門下,向城頭守將自報身份。
守將之前看過畫像,清楚裴嶽棠的長相,本以爲是史侍郎按約帶來糧草金銀,可是來者只有三人,心中不禁升起疑惑,但還是開城門迎他們進來。
裴嶽棠廢話不多說,直接問那守將,“你們主事的是哪位將軍?我奉史侍郎之名,有要事相告。”
守將看他風塵僕僕又沒帶來金銀,就知道事情緊急,便帶着人來到刺史府。
領軍的大將軍姓姚,出身前朝將門,他一聽裴瑱之子前來,忙從前廳出來相迎,“裴公子。”
裴嶽棠客客氣氣的拱手,然後張望四周,面帶焦慮之色的低聲說道:“史侍郎要我帶句話,說先
帝留下的藏寶洞被炸燬了,約定好的糧草金銀恐怕無法按時運送過來。但請姚大將軍放心,待光復魏國之後,一定會加倍補償所有將士。”
姚將軍的臉色頓時不好了,他們怕引起民憤,沒敢從百姓家強徵糧食,附近的糧倉雖然搶下來了,但是儲存的糧食不夠長期作戰。而且將士們守城疲憊,誰不等着能有一些犒賞,還有犧牲的將士及其家屬也需要錢財安撫。
哪一樣不是要錢的?偏偏這個節骨眼上,告訴他們沒錢了?!
“我知道了,我會盡力安撫將士,計劃會照舊進行。”姚將軍咬牙切齒,揮揮手示意屬下帶裴嶽棠去歇息。
等人一走,他又連忙吩咐周圍的人,“務必保守秘密,若有人起疑,就說狗皇帝派兵沿路設置關卡,東西堵在路上,需要花費些時日才能運送過來,叫所有人稍安勿躁。”
那些人個個面色嚴肅,抱拳領命。
姚將軍面色沉重,糧草缺失足以動搖軍心,只求此戰順利,一舉殺了狗皇帝,攻進帝都搶下頭功。
裴嶽棠人是到了屋裡,但哪會安分,與秘密潛入城內的趙慎琢匯合,然後找到杜錚說起的密探,將靈武發生的事情告知於他,隨後兩人帶着手下趁着夜色離開河東,回到城外密林。
那密探不負所望,在開戰的前三個時辰,通過城內百姓散播消息。
消息一散開,軍中譁然。姚將軍從前好歹也帶兵打過仗,知曉在危急時刻怎麼安撫將士。等他好不容易斬殺了軍中那個嚼舌根的人,穩定了軍心,指揮兵馬準備和狗皇帝一決生死之時——
突然,刺史府發出震天巨響,一瞬間散發出的濃煙沙塵迷住了所有人的眼睛。
衆人齊齊望去,無不目瞪口呆,驚愕無比。
儲存了他們所有糧草錢財的刺史府現今陷入一片火海之中,留守刺史府的人哭號哀叫着,有人葬身火海,有人身上着火,踉踉蹌蹌地奔出來,沒跑幾步跌倒在地,慘狀讓在場的人心驚肉跳。
姚將軍萬萬沒有想到,在經過細心排查除掉城中官吏和姦細後,一直平安無事的河東竟然在眨眼間發生不可挽回之事。
他怒擊攻心,但戰事在眼前,只能握緊拳頭,勉強支撐之餘儘可能的重振軍心,指揮將士們殺向狗皇帝。
可此刻哪還能事事盡如人意,在將士衝鋒陷陣之時,一名副將揮刀斬殺一個抱着頭要退縮的士兵,想借此刺激士兵們往前衝。
但沒想到此舉反讓前進的將士們停下腳步,錯愕的望着那名副將。
之後的事情,姚將軍再難掌控。
夜幕降臨,刺史府的大火仍能照亮半個天際,一隊人馬意氣風發的踏着一地死屍進城,有先行進城的人來回報。
“萬幸刺史府周邊沒有民居,因此沒有平民百姓傷亡,死的都是亂黨。”
領頭的人點頭,“甚好,亂黨將領現在何處?”
“將軍這邊請。”
第二天清晨,當今聖上率兵馬來到城外,他面無表情的掃視一圈城外,地上的死屍已經被連夜清理,城頭上重新插好玄色龍旗,昭示這片土地屬於當今聖上。
他沒有進城,只聽身邊官員稟告,最後微微點頭,揮手讓人回去。然後他調轉馬頭,啓程回帝都。
與此同時,裴嶽棠就站在城外山頭,借樹木隱匿身形。當他看到當今聖上一馬當先,想起被毒害的父親,胸口一陣氣血翻涌,從手下那裡搶過一把弓箭,箭搭在弦上,拉弓如滿月一般,箭尖隨着聖上而移動。
在靈武跟隨趙慎琢練武不是白費的,他有信心命中目標。
趙慎琢心頭一緊,輕喚一聲,“嶽棠……”
裴嶽棠側頭,對他微微一笑,“放心,阿慎。”說完,他鬆開了拉弓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