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意融融的閣內,一株翹首吐蕊的蘭花盆栽正丰姿嬌麗的迎着客人,而一名穿金妝花雲鷺緞衣的女子正修剪着枝葉。
賞汝嫣婉婉福身,語意一如繼往的輕柔:“請王妃金安萬福!”
那女子轉身,露出秀美溫善的笑靨,赫然竟是秦王妃王氏。王氏放下手中的金剪,嗓音細細柔柔,較之賞汝嫣更有幾分柔婉:“汝嫣妹妹何需與我客氣?快快請起。”
賞汝嫣致了謝,王氏挽她落坐,輕輕笑語:“許久未見你,便邀你來此小敘,那些虛禮就不必理會了。”
賞汝嫣語含歉意:“眼下我出府不甚方便,故而未能去給王妃請安。”
王氏眉宇間露出一抹理解:“孫貴妃新逝,燕王妃又未回府,你不能出府也不意外。你今日前來,可有不便?”
賞汝嫣眼波微動,緩緩朝容玉點了點頭,而王氏向中年婢女揮了揮手,二婢福身退下。
待廳中無人,賞汝嫣露出沉凝神情,直視着王氏道:“君擷,你實話與我說,燕王妃失蹤之事,可與你有關?”
王君擷柔婉的面容倏地現出一絲嘲笑:“怎麼,你何時如此關心她了?你可別忘了,若非她,燕王妃之位應是你來坐!”
賞汝嫣芙顏掠過一絲傷感,輕輕一嘆,“你錯了,無論燕王妃是誰,也不會是我。”續而,她緩緩問道,“臥蛟寨的人是你派去的?”
雖爲疑問,然她語氣中的肯定也毋庸置疑。王君擷拿起金剪在手中把玩,似笑非笑:“我還未謝謝你替我除掉那人,免我被揭穿的麻煩。”言外之意,徐長吟遇劫似乎真的與她有關。
賞汝嫣搖首,神色無奈:“君擷,燕王妃本性善良,與你也並無仇怨,你何必要針對她?我能幫你一次二次,卻並非回回都能相助你。”
王君擷剪下一朵蘭花,眼神寒戾,脣邊露出一絲冷笑:“如果沒有她,燕王妃之位必是你囊中之物。憑甚麼徐家的女兒能輕而易舉的坐上正妃之位,而你就需對她俯首稱臣?你不忍心對付她,我替你做!”
賞汝嫣凝視她良久,神色感傷:“事到如今,你心中的恨還未消減麼?”
王君擷臉上浮露濃濃的悲憤,口吻也激動起來:“消減?我家破人亡,嫁仇人爲媳,這股恨能如何消減?”她柔睞的眸光驟然變得陰冷,“難道你已忘了,是誰害死你的弟弟,是誰毀壞你的家園,是誰讓你從銜玉而生的鳳凰,成了遭人唾棄的妾婢?”
賞汝嫣握緊葇荑,“我沒忘,但我的仇人不是燕王,更不是燕王妃。我今日前來,是希望你能放過她,王爺眼下尚未細究,若等他察出破綻,必會追查到你的身上。”
王君擷陡然大笑起來,嘲諷無比:“他若能查到,豈會不知那些元兵是我派去的?都說燕王擅謀,我瞧不過爾爾。”
“你以爲王爺未曾懷疑身邊有細作?”賞汝嫣的語氣也漸起寒潮。
王君擷一怔,賞汝嫣面無表情的繼續道:“難道你毫無警覺?天闕山之事後,你可再得到過王爺的行蹤消息?你該慶幸,那之後沒有輕舉妄動,否則今日我們便不會是在此相見了。”
王君擷不語,表情陰晴不定,背後卻悄然浮上了一層冷汗。是啊,她確實忽略了這點,爲何派去的細作在那之後再無音訊?
“君擷,我並不能勸你放下仇恨,但一葉障目,終會釀成慘禍,希望你好生斟酌。燕王妃之事,我會替你隱瞞,但三日後,我希望一切恢復如舊。”賞汝嫣語重心長的說罷,轉身便欲離去。
“她並不在我手裡,我派去的人死了!”王君擷陡然冷冷說道。
賞汝嫣一震,回頭驚道:“你說什麼?”
炊煙裊裊,細雨綿綿。被參天杏樹遮住泰半的幽和苑外,依然有着不少元寶紙燭。幽靜的庭院裡,扶疏植被也依舊鮮妍。
徐長吟端着一盤果子走入廂房,榻上赫然躺着那名面無表情的年輕男子。她將果子放在榻邊的小几上,“眼下沒有甚麼食物,暫吃些果子吧!”門外擺着的供奉疏果,今日倒派上了用場。
齊和昌側首看向她,不冷不熱的道:“爲何不將我送官?”
徐長吟也不諱言:“我想知道,你與秦王妃究竟有何嫌隙。”在得知他要綁架的是秦王妃後,她已難袖手旁觀。而齊和昌在知綁錯人後,對她的敵意漸也消退怠盡。隨後,她扶他下山尋醫診治,又將他帶至幽和苑養傷。並非她善良到沒有底線,而是他若真與秦王妃有嫌隙,以致要綁架皇親國戚,茲事體大,還是謹慎處置爲好。
齊和昌冷笑:“嫌隙?殺妹之仇,豈會只是嫌隙?”
徐長吟一怔,“殺妹之仇?”她面前浮現秦王妃秀婉的臉容,那連大聲說話也難的女子,會殺害他的妹妹?
齊和昌直視她的清眸,神情冷肅:“王妃娘娘手下留情之恩,齊某銘記於心,但如果王妃想阻止我報仇,我會先殺了你,待大仇得報,齊某會以死謝罪!”
徐長吟聽得直攢眉,這殺不殺死不死的,聽着着實血腥。她擺了擺手,對他的威脅並無懼色與怒意:“我只想弄明白事情究竟是怎麼回事。”她自不會輕率相信他的一面之詞,可從他的眼神與語氣中,她隱隱覺得事情或而真的不簡單,秦王妃難道真有令人“刮目相看”的一面?
齊和昌沉默良久,徐長吟也不催促。隔了許久,他終於吐露了原委。
齊和昌乃是滁州人,家底殷實,自幼體弱被送入道觀修行。待弱冠下山後,身體已無礙不說,更練就了一身武藝。他有一妹,閨名若蘭,極是乖巧可人,已許了門當戶對的人家,擇好年底成親。豈料,就在他回家未多久,齊若蘭與丫環在去廟中上香的途中驟然失蹤,齊家趕緊報官,而就在隔日,官差在郊野發現了衣衫破爛、昏迷不醒的齊若蘭,已遭受凌辱,而她的丫環則未再出現過。爾後,坊間傳出各種難聽的流言蜚語,齊若蘭未來的夫家得聞後,立即與齊家劃清界線,更是口出惡言,污衊齊若蘭如非行爲不端,豈會惹來此等慘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