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上馬車,徐長吟便見一身素縞的懷慶神情頗不自在的坐着。徐長吟瞧出有異,但也未多問,在她身邊坐下。未坐多久,徐長吟便順着懷慶不安的眼神,瞧出了端倪。
她不動聲色,渾似無所覺地與這位性情純善的公主說着話,直至馬車離開京師已有幾十裡之遙,她的心緒也已平復如初。她撩簾望了眼馬車外的碧林,佯作無意地信口問道:“公主,可有帶些有趣的玩意兒?”
懷慶一愣,旋即聽出她話外之意,薄臉一紅,扭着手帕使勁搖頭:“沒、沒有!”
徐長吟回眸似笑非笑的盯着她。懷慶在她的直視下,雙靨愈來愈紅。徐長吟趁着她沒將手帕絞斷,笑將出聲:“也不知別宮那裡可有好玩的,公主此前可曾去過?”
別宮離應天府並不遠,但孫貴妃不宜遠行,故而懷慶也未去過。她見徐長吟不再追問,微籲口氣,便也細聲細氣的回道:“不曾去過。”
徐長吟略帶惋惜,“可惜了,若是帶着寧國公主一同前來,定能知曉不少好玩的地方。”
懷慶忍不住擡眸,正要說話,陡然吃痛地驚叫一記,差點兒跳了起來。
徐長吟忙關切的問道:“怎麼了?”
懷慶烏溜溜的大眼微微泛着水光,她忍痛搖頭:“四皇嫂,我沒、我沒事。”
徐長吟微睨眼她的坐榻之下,坐將過去,緊緊挨着她坐下,懷慶只得挪到了一旁。馬車之中的坐榻上覆着柔軟的絹帛軟墊,極是舒適,可徐長吟方一坐下,便察覺到坐榻上有不少鏤空的小孔,儘管被蓋住了,可若仔細瞧,仍能看出端倪。她無聲一笑,長袖隨意一拂,將那幾處有孔的地方給遮了個嚴實。
懷慶有些緊張的嚥着口水,目光不時往她所坐之處瞧。徐長吟狀似無覺,繼續有一搭沒一搭地與她閒聊。
驟然,一陣悶悶沉沉地敲箱子聲微弱地響了起來。
徐長吟掩笑,佯似奇怪地問向睜大雙眸懷慶:“公主,可有聽見什麼奇怪的聲響?難道車廂裡有耗子?”
懷慶表情怪異,想搖頭又想點頭。那記奇怪的聲音驟然拔高了許多,卻是氣憤的嚷着:“四皇嫂,我纔不是耗子!”
徐長吟終於大笑了起來,站起身來。
懷慶也趕緊起身,拉開軟墊,將坐榻掀了開來,裡面赫然躺着正蜷縮身子面紅耳赤的朱檸。蓋子一掀開,朱檸連忙使勁吸了幾口氣,許是太急,一下子又咳起來。懷慶忙緊張的輕拍她的背,“二皇姐,你沒事吧?”
朱檸待舒緩過來之後,纔在懷慶的攙扶下起身。她一從鏤空的坐榻中出來,便氣鼓鼓地瞪住含笑的徐長吟,忿忿地指責:“四皇嫂,你差點害死我!”
徐長吟攤手一笑:“公主,此話可就冤枉我了,我哪兒知道堂堂寧國公主會藏在小小的坐榻之中?”
朱檸臉一紅,隨即氣哼哼地大嚷:“你明明早就知道了,才故意將氣孔給遮住。”
許是她這聲音太大,車廂外立即傳來侍衛恭敬的詢問聲:“王妃娘娘,敢問出了何事?”
徐長吟看了眼立即緊張撫脣的朱檸,豎指在脣邊,朝她眨了眨眼:“公主還是小點兒聲,若讓蕭宮正或華公公知道你在這裡,必立即派人將你送回宮去。”
朱檸趕緊收斂起怒氣,朝她拱手求救。徐長吟也不爲難她,揚聲朝外說道:“無事。”
侍衛應了聲是,便又騎馬退開。
朱檸舒了口氣,懷慶輕扯她的衣袖,低聲道:“二皇姐,怎麼辦?”
朱檸嘟着櫻脣望向徐長吟,徐長吟輕笑着擺了擺手:“若你能讓蕭宮正與華公公無所察覺,我也不會將你送出去。”這位堂堂的寧國公主還真是喜歡做些離家出走的事,可徐長吟並不覺着她這些行徑不合身份,反正甚是喜歡她的敢想敢爲。
朱檸滴溜溜一轉眼珠,“四皇嫂,這話可是你……”
她話音未完,一陣淒厲的人喊馬嘶之聲驟然響徹了山野。緊接着,車廂外傳來侍衛的驚喊聲:“保護娘娘與公主!”
還未等徐長吟她們醒悟出了何事,馬車驟然像離弦的箭一樣急馳出去,劇烈的顛簸險些將她們掀倒在地。
朱檸忍不住怒嚷起來,也不怕被人發現:“出了何事?”
車廂外傳來車伕驚慌地聲音:“娘娘,有……啊——”車伕話未完,已被一記慘叫取代。
徐長吟一驚,迅速撂簾,卻只見車伕身中利箭已摔下了車。馬車無人驅駛,立即驚亂嘶鳴起來,徐長吟三姝一個未穩,相繼摔倒在了地上。
徐長吟連忙起身,勉強爬上車轅,拉起繮繩,總算讓馬匹平靜下來。此時,她們已馳出原先所在之處甚遠。但還未等她們稍示歇息,弄明出了何事,身後已傳來一陣鬨然地淫笑聲。
朱檸往後一瞧,陡然驚叫起來:“是、是山賊!快、快走!”
懷慶亦自看見了,小臉登時一白。
徐長吟又是一驚,朝後一瞧。這是一條綠翕林蔭的山道,兩旁山峰疊嶂,而一羣滿身匪氣的彪形大漢正手持刀斧的策馬追趕而來。爲首的是個凶神惡煞的三旬粗漢,他手中提着帶倒刺的長鞭,嘴裡更是不乾不淨地淫笑道:“小的們,將這幾個娘們弄到山上去享受享受如何?”
許是他這話一出,立即引起一陣附合,更是毫不猶豫的追將向她們。
徐長吟心頭驚怒,手上使勁催馬,馬匹立即疾馳而去。
馬車馳在顛簸不平的路上,直將朱檸與懷慶摔得東倒西歪,叫苦不迭。朱檸更是忍不住尖聲嚷道:“四皇嫂,爲何每次與你出來總會遇見這些亂七八糟的事?”
徐長吟也想將此話奉還給她,但沒精力與她鬥嘴,只冷靜的駕着馬車急馳向前。
她們此行所攜侍衛並不多,因着只肖再往前十餘里地,便會有別宮侍衛相迎,且此條道上一直太平,並未聽說有山賊,故而才並無過多防備。她心下不得不懷疑起,這行人與她們在中都所遇的那幫賊人有何關聯。但這些人又並不似那些青衣人,瞧來只是一羣烏合之衆。
但無論是否是烏合之衆,被他們抓住,必會遭難。也不知娉望與蕭宮正她們如何了?方纔遂然變故,她們還未明白出了何事,便已與娉望等人離散。然眼下她們是斷然不能回頭尋人的,只能先行逃過這些賊人的追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