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陰不散,一霎微雨。
一輛馬車從魏國公府駛出,平穩的朝前而去,隱約能聽到車廂裡傳出孩童的泣涕聲。
徐長吟頭痛的安撫着哭個不停的高煦,一旁的淮嫤也扁着小嘴,大眼裡掛着兩泡眼淚,一副欲哭不哭的模樣。
淮真背對她們,抱着小胳膊坐在車廂另一邊,小嘴嘟得老高。而高熾則爲難的左看看右瞅瞅,似乎不知安慰哪邊纔好。
“淮真,弟弟還小,纔會失手將那琉璃像摔碎了,弟弟不是還將自己的禮物送給你道歉了幺?你怎麼還和弟弟制氣?”徐長吟拭去高煦臉上的眼淚鼻涕,看到他一雙眼已經哭得有些紅腫,登時心疼不已。
淮真扭過頭氣呼呼的嚷道:“那是小舅舅送我的,哪能用把破木劍換?”
她這一嚷,高煦頓時又哇啦哇啦的哭喊起來。徐長吟只覺額頭一陣陣的抽痛,心裡不免埋怨朱棣居然沒有一塊來,讓她哄了這個又要哄那個。
早前徐允恭知她們不日就要回北平府,便送了幾個小侄兒一人一件禮物,淮真得到的是件小巧玲瓏肖似她的琉璃像,對着光亮便生出五顏六色的色彩,甚爲有趣,惹得淮真愛不釋手。高煦在旁瞅着新奇,加之淮真追着徐允恭說話沒有注意,便被他抱到了手裡。但他人小力弱,那琉璃像再輕也有些重量,結果他剛抱起來便摔到了地上,霎時碎了一地。淮真當即生氣的一把推開高煦,高煦連走路都還不穩當,一下就被推得跌倒在地,最後兩姐弟就鬧騰了起來。
挨坐在靠近車轅處的周雲英小聲對羅拂道:“娘娘脾氣真好,要是我爹,早就一巴掌拍過來了。”
羅拂嘴角微抽。她家娘娘哪能和周將軍一介武夫比?不過,娘娘脾氣好倒也是實話,這些年她的確鮮少見到自家娘娘生氣。
徐長吟沒聽到周雲英的話,高煦的哭聲一陣高過一陣,她正頭痛間,馬車倏地停了下來。
羅拂掀開車帷,向外問到:“出了什麼事?”
“前面堵着了路。”車伕回話。
兩名隨行侍衛從前面探完情況,打馬回來說道:“有個戲班在前面賣藝,引了不少百姓看熱鬧。”
羅拂擡首朝前望去,就見數丈外的路旁圍着一羣人,倒看不清裡面究竟在做什麼,只能聽到陣陣喝彩聲。而這些人也將街道堵了泰半,馬車想通過不易。她皺皺眉,轉身與徐長吟稟告。
徐長吟揉揉額心,“繞路走吧!”
“是。”羅拂應聲,又去傳話給車伕和侍衛。
車伕扭轉馬頭,正欲轉過去,拉車的駿馬猛地揚起前蹄,彷彿受驚似的嘶鳴一聲,不受控制的就朝前人羣衝了去。
馬車裡的徐長吟等人頓時被這股衝力撞得東倒西歪。周雲英眼疾手快,迅速護住徐長吟及隔得最近的高煦,而羅拂也慌忙抱住高熾和淮嫤。淮真最是機靈,抱住車柱子纔沒摔倒。
兩名侍衛朝前急聲大喊:“快讓開!”同時疾躍至車轅上,協助車伕去拽車繮。豈料那馬勁力實在驚人,兩名侍衛和車伕竟沒拽住。
而圍在前面的那羣人因着人多聲嘈,竟沒人聽到這邊的動靜,仍舊圍在原地。眼看馬車就要撞到人羣,打斜裡猛地衝出一人,幾步趕上馬車,縱身一躍就跳到了駿馬背上。也不見那人做什麼,受驚的駿馬竟慢慢停了下來。
兩名侍衛一見駿馬被安撫住,迅速跳下車轅,躍前死死拉住馬繮。馬車終在離人羣尺餘處停下。
離馬車最近的一名圍觀者察覺到什麼,轉頭一瞧,就只見一個碩大的馬頭正衝他噴響鼻,登時嚇得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夫人,您可還好?”侍衛滿頭大汗,急步至車廂旁向裡詢問。在外面時,徐長吟一直不樂讓人知道自己王妃的身份,便都只以夫人稱呼,這是燕王府上下都知道的事。
“我們無事。可有撞到人?”車廂裡,徐長吟正急忙檢查淮真幾個孩子可有傷到,而她除了臉色有些發白,倒也沒有大礙。
“沒有。”侍衛說着,看了眼已從馬背上下來之人,而這正眼一瞧,不由怔了怔。
這時,周雲英撂簾下了馬車,緊眉道:“究竟怎麼回事?馬車怎會失控?”
車伕戰戰兢兢的道:“馬匹不知道爲什麼突然受了驚……一時沒能控制住。”說着,他朝那站在馬旁之人覷了眼。
周雲英順他目光望過去,就見馬旁站着個一身紫衣的年輕女子,頭縛同色雲巾,生得膚白貌美,眉長眼挑,肩上挽着包袱,手握一柄長劍,有種江湖兒女的颯爽之氣。她的手輕撫馬鬃,仍在安撫着馬兒。
“周小姐,方纔就是這位姑娘控制住了馬匹,才未撞到百姓。”侍衛如實稟告。
周雲英點點頭,上前對那女子道:“方纔多謝姑娘出手,才未讓人受傷。”
那女子側首瞥她一眼,嗓音淡淡的道:“我不過是心疼這馬兒受了傷,纔會出手。”換言之,若非見馬受傷,她纔不管撞不撞到人。
周雲英挑挑眉。就在這時,羅拂也從車廂下來,“周小姐,夫人想請這位姑娘到旁邊的茶舍小坐,以表謝意。”
周雲英雖是直率性情,卻也曉得那女子並不好親近和說話,便朝那女子擡擡下巴,示意羅拂自己去說。
羅拂側首望向那女子,微微一笑,正欲說話,那女子便道:“喝茶便不必了,用膳倒是可以。”
羅拂微怔,旋即便聽車廂裡傳來徐長吟溫婉的笑音:“便依姑娘之言,往前有家酒樓,膳餚素來不錯。”說話間,她已掀簾而出,並對一社的侍衛點點頭,示意他先去打點。
那女子一見她,眼波微微一閃,露出些許詫異之色。徐長吟看得清透,便笑道:“姑娘認得我?”
那女子也不諱言,拱手一揖:“民女吳蓮衣見過燕王妃娘娘。”
幸而這會兒馬車旁邊已沒了人,故而她點名身份也並未引人注意。
徐長吟笑道:“我見你也不似尋常人家的女子,不知是哪家的女兒?”
吳蓮衣搖了搖首,“民女一介無父無母的孤女,沒有家世身份,只是前些時候在楚王妃身邊伺候過,纔有幸見過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