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午。北平城郊。
正值有腳陽春,郊野已染盡了紅情綠意。放眼望去,遍野桑疇、連天菱壠,一片生機盎然的景象。
綠柳分行的陌徑間,行人絡繹,份外熱鬧。眼下顯得有些擁擠的道路上,緩緩駛來數輛馬車,一列侍衛護衛在爲首的馬車旁。有眼尖的百姓瞅見馬車上的燕字標徽,趕緊退避到一旁,不敢擋道。
“娘,還有多遠呀?”裝置簡雅的車廂裡,淮真伏在窗櫺旁,百無聊賴的扭頭問向徐長吟,卻見自家孃親仍在試圖拿開淮嫤手裡抓着的兩塊栗子糕,不由撇了撇小嘴。
“等煦兒睡醒便到了。嫤兒,將栗子糕給娘,等見到外公與父王,娘再給你,好麼?”徐長吟看着執着不放手的小女兒,是哭笑不得。打從知道朱棣要回來後,淮嫤便將自個最喜愛的栗子糕藏了起來,堅決地要送給父王和外公,可是她手上輕重不知,這緊緊握了一路,栗子糕都碎成了栗子渣,黏了她滿手。
淮嫤嬌憨的瞅着她,還是使勁搖了搖小腦袋。
“妹妹,”乖巧坐在一旁的高熾忽地出聲,“哥哥用這個跟你換!”說着,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手心裡是兩塊用糖紙包得十分漂亮的栗子糕。
淮嫤眨巴下大眼,攤開自個的小肉手,手心裡全是粘糊糊的碎糕。她有些糾結的鼓起小臉蛋,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碎糕渣子,又瞄了瞄高熾手裡乾淨好看的栗子糕,終於衝他伸出了小手。
高熾將包好的栗子糕放到她身邊,然後掏出小帕子,仔細的替她擦拭小手。
徐長吟在旁看着兄妹倆的互動,脣邊的笑容蔓延得越來越深,心中更是欣慰無比。
淮真不甘受冷落,湊過來衝徐長吟嘻嘻直笑:“娘笨,都沒有熾兒聰明。”
徐長吟伸指朝她的額頭一彈,哼聲道:“那你和弟弟比,誰又更聰明些?”
淮真洋洋得意的叉起小腰,“當然是淮真更聰明。”她一扭頭,問向高熾,“是不是,熾兒?”
高熾憨態可掬的點點頭:“是。姐姐更聰明。”
淮真一昂下巴,愈發得瑟起來。
徐長吟好氣又好笑。這幾個孩子,一個古靈精怪,一個溫順敦厚,一個嬌癡可人,還在襁褓中的高煦雖還瞧不出性子來,但與尋常嬰孩相較卻也頗爲不同。都是一胎所出,性情卻各有不同。不過,也正因爲這份不同,才讓她更爲享受與她們在一塊的時候。
一如徐長吟的推測,高煦在如常時候午睡醒來後,馬車也到達了爲迎接大軍所設的雲歸亭。
雲歸亭建在一處寬闊無遮的坡地上,從亭中可眺望到數裡之外的景象。
由於此次出征的除了魏國公徐達外,更有燕王朱棣,北平府大小官員也已聞知元軍被北征大軍嚇得落荒而逃,雖未盡誅,但也算小勝之役,故而這些官員全趕來迎接。而許多百姓也聞訊趕了來,自發的來迎接這些護國佑疆的將士和英雄們。
徐長吟下了馬車,北平府布政使李彧帶着一干官員立即上前請安。她詢問了大軍離此的距離,知還有一個時辰纔會抵達,便帶着幾個孩子進到亭中等候。
賞汝嫣今日稱病,並未隨她同來,好在宜春侯夫人黃羅氏及數位頗爲相熟的大家夫人也在,倒也讓她不至於太“形單影隻”。
巫梨華依舊隨在黃羅氏身邊,見着眉眼肖似徐長吟的淮真,她既歡喜又覺懷念。她上回見到淮真時,淮真還是牙牙學語,如今卻已是如此的百伶百俐了。
諸位大家夫人見到幾個逗人的小娃娃,自是歡喜親近,而淮真與高熾皆不是認生的人,自然大方的應對着。淮嫤有些害羞,但沒一會也掃卻了拘謹,乳聲乳氣的有問必答,只是手中依舊拽着兩塊栗子糕。
他們率真大方的舉止讓一衆夫人稱讚不已,更加喜愛起來。見她們的注意力被淮真他產吸引住,徐長吟朝巫梨華睇了眼,起身朝亭外走去,巫梨華不爲所察的也跟着走了出去。
二人在葳蕤的野花叢前散着步,巫梨華輕聲笑語:“娘娘,經年未見,小郡主可越來越像您了呢!”
徐長吟看眼亭子裡一掃歡脫,顯得份外乖巧沉靜的淮真,挑挑秀眉,掩脣向她透露實情:“小丫頭這會是見到有外人,故意扮文靜呢!待遲些沒了旁人,你再瞧她是甚麼樣的!”
巫梨華一愣,隨即失笑:“那可得瞧瞧。”她上一次見到淮真時,淮真正牙牙學語,不喜哭鬧,十分惹人憐愛。
徐長吟也笑了笑,俄而偏首打量她片刻,“你與施大人這兩年可好?”
巫梨華誠摯的點頭:“得蒙王爺和娘娘的幫助提攜,靖儀與我一直很平順幸福。這幾年來,我們一直都想報答王爺與您,娘娘如有何吩咐,梨華定當竭盡全力的去做。”
徐長吟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你們如今在黃將軍身邊,不就是在幫助王爺麼?我的話,往後你多來府裡坐坐陪一陪我便成了。我們並沒有幫助你們什麼,你們莫要太記掛於心。”
巫梨華有些激動的道:“靖儀無勢無靠,是王爺的提攜,才讓他有如今的成就。而王爺知我無父無母,便請傅將軍出面,讓黃將軍和黃夫人收我爲義女,給了我一個孃家倚靠。這些恩情,我與靖儀是斷不會忘的!”
徐長吟歎了口氣,沒有再說甚麼。這些事地她看來真的不算什麼,且不說她並沒有做什麼,就說朱棣,安排施靖儀在黃彬身邊,給巫梨華找了個孃家靠山,爲的不過是拉攏黃彬這支強力的軍隊而已。他的目的並不單純,但施氏夫婦卻已銘感五內。
“娘娘,大軍騎兵隊已到十里外。”荊蘇匆匆前來稟告。
“這倒是快。”徐長吟心中一動,不知朱棣可在這支騎兵隊裡。她望向黑壓壓的迎接人羣,這些自發而來的百姓雖說因人多有些嘈雜,但秩序井然,倒並不需擔心。
“娘娘,”荊蘇忽地喚了聲,神色微顯怪異。
徐長吟溫和的以眼神詢問。荊蘇欲言又止,瞥了眼一旁的巫梨華。巫梨華識趣的福身一禮,退避開去。
“怎麼了?”徐長吟攢起秀眉,自是瞧出他有些爲難,“你直言無妨!”
荊蘇猶豫片刻,終是擡眼直視起她如醮墨汁的雙眸,緩緩說道:“據聞王爺此次帶回一名女子,即將納爲側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