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長吟扶着白夫人走入屋裡,迎目即見吳蓁兒的屍身被安置在堂中,面覆白巾,業已換上了殮衣,供着的香案上擺放着香爐與獨臺,緩緩升騰的青煙與燭火都透着死氣沉沉的氣息。
再瞧白夫人,淚已潸然落下。她推開徐長吟,幾步上前,顫手揭開吳蓁兒面上的白巾,只見其容顏未改,猶似睡着了,觸及肌膚,體溫尚溫,顯是纔去不久。
白夫人愈發兩淚交流,哀痛地撫摸吳蓁兒的臉,泣聲不止,口口聲聲只叫:“傻孩子,我可憐的傻孩子!”
徐長吟低首無語,卻也聞之爲慟,眼角澀然。儘管她無法原諒吳蓁兒,但生前再深的怨恨,今朝逝者已矣,又叫她如何再去追究,再去憎恨?她深深嘆了口氣,上前扶住白夫人,柔聲安慰:“娘,自來壽數天定,人難爲之,您切要珍重身子,不要太過憂傷,纔不叫吳姑娘泉下擔憂!”
白夫人隨她的攙扶至一旁坐下,仍是垂淚不止,哀傷而道:“若非當年我認了她做義女,便不會生出以後的事,也不會叫她如今客死異鄉,連個親人也不在身邊。”
徐長吟聽着也難受,偏首望向不曾進屋的刑子游。刑子游依然面無表情的站在屋外,不曾踏入一步。儘管他的神情如此冷漠,但那因握得生緊而泛白的指骨仍然透露了他的情感。
就在這時,屋外陡地傳來一陣嬰孩的啼哭聲。徐長吟與白夫人驀然想起吳蓁兒是因難產而歿,那這啼哭……二人頓時朝屋外望去,旋即見得劉嬸抱着個裹得嚴實的*從偏屋出來,一邊輕輕拍哄着。
與此同時,一直僵然不動的刑子游猛地一震,陡然旋身,幾個掠步便至劉嬸跟前,手臂一探,就要將那*搶過。然而,他的指尖剛一觸到褓被,就如遭雷殛的縮了回去。
被嚇了一跳的劉嬸見是他,這才鬆了口氣,心知他與吳蓁兒的關係,將*抱到他的面前,嘆了口氣道:“吳姑娘沒來得及看一眼這個孩子,不過,她曾說已爲孩子取了名……”
“曦瑤,這個孩子叫曦瑤……”刑子游嗓音低沉,象是在喃喃自語,眼神更是複雜無比的看着面前漸漸停止了啼哭的新生兒,終是又伸出手輕輕抱了過來。
徐長吟扶着白夫人走到近前,看見刑子游懷中的嬰孩已安靜地睡着,個頭明顯比尋常嬰孩小了一些,顯是早產所致。
白夫人不由心生憐愛,對刑子游道:“外頭天涼,先抱孩子入屋吧!”
刑子游沒有吱聲,只是抱着孩子默默地隨白夫人往偏屋走去。徐長吟走在後面,詢問着劉嬸:“可請大夫來瞧過?”
劉嬸知她問的是孩子,便道:“回娘娘話,家夫已請郎中來瞧過,雖是早產了一些時候,但沒有大恙,只是要好生照料。只可惜吳姑娘她……”說着劉嬸又抹了抹淚。
徐長吟眸光移向靈堂,心中沉沉。她又低嘆了一聲,對劉嬸道:“吳姑娘的後事我會派人來打點,這些時日勞煩劉嬸和劉大叔了!!”
劉嬸連稱不覺勞煩,反覺對不起白夫人,對不起王妃娘娘。徐長吟寬慰她片刻,旋即吩咐侍衛回府找人來打點吳蓁兒的後事。
等安排妥當了,她才入屋去,卻見刑子游將已睡着的嬰孩捆縛在了胸前,又用披風將嬰孩緊緊遮住,看模樣是打算帶着孩子離開。一旁的白夫人眉頭愁鎖,卻並未阻止他。
見徐長吟進來,刑子游拱手便欲言語,卻被徐長吟打斷:“大夫已說孩子早產了時候,需得仔細調理,你若爲你女兒好,便不要急於此刻離開。”她心知刑子游此去並非是要離開劉家,而是會離開北平府,遠遠的離開這兒,離開這些讓他痛苦的記憶。
她的話令刑子游神情一滯,低頭看向懷中安靜的女兒,手終於慢慢放了下去。
徐長吟上前扶住白夫人,言語輕細:“娘,我已吩咐人來打點吳姑娘的後事,您不如先回府歇一歇!”
白夫人苦笑道:“我想送蓁兒的棺梓回鄉,終歸不能叫她魂葬異鄉。”
徐長吟知白夫人心裡對吳蓁兒覺得愧疚,儘管不以爲然,但也不好勸阻,便道:“我陪您一塊去。”
白夫人欣慰無比的拍了拍她的手,又嘆了嘆道:“蓁兒她……對不起劉姑娘,也對不起你,你願爲她安排後事已是難爲,其餘的事不必再管顧。”不等徐長吟再勸,她又已堅決的道,“我意如此,不必再多說。”她看向刑子游,神情複雜了幾分,“刑公子,這個孩子你若不想要,可以交給我。”
刑子游臉上依然毫無表情,可懷住嬰孩的手卻下意識的一緊,平靜的吐出二字:“不必!”
徐長吟與白夫人將他的舉動看在眼裡,心中多少有些放心了。原先,無論是白夫人還是徐長吟,都有些擔憂他會因這個孩子的出身而不喜,然總算是血脈相連,儘管他一直表情冷淡,但也並無不喜之態。
之後,明誠帶着十餘人擡了棺槨、駕着馬車趕來。依着白夫人之意,將吳蓁兒入殮後,她便帶着十餘人等,扶棺趕往吳蓁兒的家鄉。前後不過兩個時辰。
天色已漸沉,徐長吟鎖眉望着漸漸遠去的車騎,心底止不住擔憂。而從頭至尾,刑子游都未近前看一看吳蓁兒的遺容。
徐長吟給劉氏夫婦留下筆銀兩,便即與刑子游等人回了燕王府。途中刑子游逾帶着孩子騎馬,被徐長吟一陣責備。這個孩子早產出世後,一直未好生睡下,他還想一路騎馬顛簸,實在是胡來。
燕王府前,賞汝嫣已聞訊來迎。一見徐長吟抱着個孩子從馬車裡出來,芙顏上不由掠過抹訝然。徐長吟也不及與她解釋,只連聲命人去叫乳孃和大夫來。適才在途中,這孩子已哭過幾回,顯然是餓了。
刑子游知自己毫無照顧孩子的經驗,便只是一路默默地跟在徐長吟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