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雪消融,明麗暖陽拂照大地。
賽馬場外,一身寶藍騎裝的高熾雙眼晶亮的瞅着場內的馬匹,小臉上滿是雀躍與興奮。
“熾兒,父王方纔所說的步法技巧可記住了?”朱棣左手牽着他,右手則抱着淮嫤,目光還要注意一進賽馬場便撒丫子跑遠了的淮真和高煦。
“熾兒記住了。”高熾使勁點頭。
“父王!”淮真突地跑了回來,一把抱住朱棣的腿,嬌聲道,“父王,淮真相中了一匹馬兒!”
朱棣含笑揉揉她的小腦袋,“相中了哪匹馬?”
淮真扭頭指向不遠處一匹皮毛烏亮的駿馬,“就是那匹!”
朱棣擡頭望去,不禁失笑,那匹馬是他送給徐長吟的,往日淮真沒少鬧着要騎,可她人小腿短,連上馬都難。他也沒阻止,只道:“當真要那匹?父王可是專程爲你選了一匹好匹!”
淮真大眼咕嚕一轉,“那淮真能不能先看一看?”
朱棣輕笑,示意身後的管事將馬牽來。不多時,馬童便牽來了三匹高不盈米、身軀圓潤,憨態可掬的小馬駒。儘管並非威武的高頭大馬,可這三匹宛如玩具似的小馬駒也讓淮真幾個大眼一亮。
“小王子、小郡主,這是王爺專程爲您們尋來的果下馬,性情溫馴,極爲難得,整座北平府怕是再沒有第四匹了。”管事笑呵呵在旁說道。
淮真一聽稀有,立時高興的道:“那好,我就要這個!”
淮嫤被朱棣用大氅裹着,只能趴在他的肩頭,這時也從氅衣下探出腦袋,軟糯的道:“父王,嫤兒也要騎小馬兒!”
朱棣側首放輕了嗓音:“等嫤兒身子康泰了再騎可好?”淮嫤這幾日染了風寒,今日方好些,徐長吟本不同意她出來,可抵不住她小鹿般哀求的眼神,終是許了朱棣帶她前來。朱棣疼惜女兒,一直抱着未入下,反而讓淮真幾個羨慕不已。
淮嫤高興的直點頭。那邊廂淮真已經爬上了馬背。她隨徐長吟騎馬的時候頗多,倒也熟練,也無需人護着,哧溜幾下便騎馬跑遠了。朱棣無奈的搖了搖頭,示意兩名馬侍跟在後頭。
高熾也爬上馬,催馬慢慢騎着。朱煦尚小,沒想到獨自騎在馬背上也穩穩當當,兩隻小手抱着馬鞭揮舞,竟也顯得有模有樣。
“熾兒,你可真慢,快點來追我呀!”淮真在前頭嘻嘻大笑。
高熾沒理會自家姐姐的“挑釁”,有條不紊的騎着馬。朱棣讚許一笑,牽起高煦的馬,跟在高熾後面慢慢踱步。
不遠處,正在馴馭馬駒的吳蓮衣收回注視的目光,輕勾脣角,似是隨口說道:“素聞王爺不苟言笑嚴肅得緊,沒想到對小王子和小郡主如斯耐心疼愛。”
旁邊年齡不大的馴馬師悄悄覷着她的臉,笑着接過話:“王爺待幾位小主子確實疼愛。那幾匹果下馬還是王爺特意尋來給小主子們的,以往王妃娘娘帶小主子們來騎馬,可也只是找着尋常的小馬駒呢!”馬場裡本就鮮有女子,更何況吳蓮衣容貌不俗,又是王妃娘娘親自引薦而來,乍來便受到了衆人關注,而後衆人又發覺她的馴馬術甚爲了得,愈發的歡喜起她來。
吳蓮衣眸光微閃,目光又若有似無的鎖在了那抹偉岸的身影之上。她並非初次見到朱棣,知他少言寡語心思深沉,知他好謀有斷胸有丘壑,也知他情意堅貞專寵無二,卻不知曉他待孩子也這般溫柔疼愛。她定定的望着正耐心教導高熾騎術的朱棣,慢慢落在他上揚的嘴角,心驀地跳快了幾分。
“啊——父王救我!”
一陣尖叫猛地傳來,朱棣迅速擡頭,赫見數十丈外,淮真所騎之馬像是發了狂般筆直的朝不遠處的池塘衝去。
朱棣大驚,心頭霎時抽緊,飛快扯過馬侍牽着的馬就朝池塘奔去。那處池塘是專給馬駒飲水所用,不深卻也不淺。
馬場裡的人皆望見了這令人魂飛魄散的一幕,無不驚出滿身冷汗,紛紛拼命朝池塘奔叫。
果下馬並不高大,可淮真不知怎地竟被馬繮纏住了腳,想勒馬或下馬也不成。她畢竟年幼,遇此險境害怕得尖叫連連。
饒是朱棣騎術無雙,可距離甚遙,並不能頃刻趕至。眼見那匹受驚的果下馬就要衝進池塘,打斜裡陡然衝出一人,一把抱住淮真撲在了地上。衆人不約而同的鬆出口氣。
數個呼吸間,朱棣也已趕至。他飛躍下馬,伸臂抱起淮真。淮真卻是被那人護在懷裡,毫髮無傷,只是一時間受驚過度呆住了,直至被朱棣抱進懷裡才“哇”地一聲嚎啕大哭起來。
朱棣仔細檢查一番,確定她無大恙,這才鬆出口氣,又連聲勸哄起來。
高熾幾個也被護衛送了過來。淮嫤和高煦見姐姐哭得稀里嘩啦,小嘴一扁,也陪着哭了起來。可他們一哭,淮真倒又不哭了,抽咽着小鼻子甕聲甕氣的問:“父王,弟弟和妹妹在哭什麼?”
周遭的人一陣無語。
朱棣看向已被扶起來的救人者,不是吳蓮衣是誰?
池塘邊石塊頗多,以致她的手臉有不少擦傷,最嚴重的當屬額頭,一道血痕險險劃過左眼,血肉模糊,看得甚是駭人。
朱棣迅速吩咐護衛:“帶她下去療傷。”
吳蓮衣似是有些氣虛力乏,虛弱的欠了欠身:“多謝王爺。”
護衛很快將她攙扶了下去。淮真認真的說:“父王,這個姐姐救了淮真,一定要治好她喔!”
朱棣點了點頭。好歹救了他的女兒,他自不會虧待她。
“姐姐,你沒事兒吧?”高熾小臉上盛滿了緊張和關切。
淮真掙扎着從朱棣懷中下來,拍着胸膛說:“姐姐沒事,等會再和熾兒比試!”
朱棣無奈的摸摸她的小腦袋,抱過還在抽噎的淮嫤和高煦,哄了片刻纔將他們交給婢女。示意婢女將他們帶走後,朱棣的臉色立時冷若寒霜。他緩步踱至已被治服的果下馬前,馬旁還跪着數名臉白如紙渾身發抖的馴馬師及馬侍。
“怎麼回事?”朱棣嗓音冷冽刺骨。果下馬性情溫馴,縱是不特意馴馭,也不會突然狂躁。若說是樁意外,他可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