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長吟皺眉,他昨日付給她的買藥錢,怕是更讓他們捉襟見肘了吧!
“桑姐姐是獨自一人來的海涌山?”少年反問道。
徐長吟微頓,而後淡淡一笑:“算是吧!”說是一人,然她腹中還有一個。只不過這小人兒萬事不知,不知他孃親離開安逸富貴的生活是爲求甚麼,也不知他孃親心中的無奈。
少年似也明白她必有難言之隱,便也未再多問,只是道:“桑姐姐獨自在外,還是多加小心的好。”
看不出他年紀小,卻挺會關心人。徐長吟頷首一笑,“多謝你的提醒。我知山下有位柳大夫,醫術不俗,可請他來爲令堂診治一二。”
少年張脣,徐長吟知他要說甚麼,接言道:“我與柳大夫有些交情,診費無需擔心。”
少年聞言大喜,“當真?桑姐姐能請柳大夫來?”
徐長吟笑了笑,“大夫本就當懸壺濟世,施以仁術,等會我就下山去請。”
少年感激不已,忙深揖一禮:“桑姐姐的大恩大德,金純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回房歇息片刻,思忖着刑子游與劉丹瑤應已離開,她復起身,打算出寺下山去請大夫。
走了偏院,行不多遠,陡見二名僧人迎面而來。二僧行至她面前,施了佛禮,客氣的道:“桑施主可是要下山?”
徐長吟點了點頭,“有些事需處置。”
二僧仍舊客氣的道:“桑施主可否延緩出寺?”
徐長吟一愣,這是何意?
左邊的僧人道:“戚大善人今日前來寺中,住持派小僧二人來請桑施主前去。”
徐長吟一愣,這戚大善人來,關她何事,怎地還要請她去了?不過,既然是住持相請,她也不便拒絕,臻首道:“請帶路。”
寺外的山門前,劉丹瑤笑盈盈的勒馬,朝雲巖寺望去,繼而向身側的刑子游睇去,“師兄,王妃娘娘不會以爲咱們沒發現她吧?”
刑子游左右眺望,悠閒的應聲道:“不管如何,好生守着總沒錯。”突地,他的目光一定,揚起嘴角,“人來了!”
但聞其言,果見一乘山轎在半山腰出現,轎中坐着位極是富態的中年男子,穿一身精貴的錦緞袍子,他明明是被擡上來的,卻不知爲何反而滿頭大汗的直喘粗氣。
轎子經過刑子游與劉丹瑤所立之處,中年男子朝他們拱了拱手。山轎直擡至寺廟前方穩穩放下。
徐長吟站在住持身後,望着廟門外擡轎而來的一行人,滿腹疑惑。住持請她前來,卻並未說有何事找她。
待轎子落地,住持迎將出去,向走入廟中的富態男子一施佛禮:“戚施主……”
豈知住持話聲未完,那戚大善人已急聲道:“大師,那位施藥善人可在?”
徐長吟略有怔忡,眨巴下眼,施藥善人?難不成指的是她?
果然,衆人的目光齊齊聚集在了她的身上。她不甚自在的又將斗笠壓低了些許,心中直犯嘀咕。
那戚大善人見此情形,瞬即明瞭,已徑直走到徐長吟跟前,甚是恭敬的拱手說道:“可是桑先生?”
徐長吟心頭幾轉,這人是衝着她來的,會是誰指使來的麼?
未等徐長吟應聲,住持已代爲答道:“這位正是桑施主!”
戚大善人看着不吱聲的徐長吟,急聲道:“家母久臥病榻,遍尋醫無治。昨日菩薩託夢給家母,說只要尋到一位廣爲施藥的善人,請其入府爲家母祈藥,家母即能康愈。戚某得聞桑先生正在雲巖寺,故此前來請先生大駕,希望先生能隨戚某回府爲家母祈藥,先生大恩,戚某不勝感激!”
徐長吟訝然,菩薩託夢?她不過送了些藥材,還感動了上天不成?
“小可並未行甚麼大善,戚老爺怕是尋錯了人。”徐長吟沉着噪音說道。
戚大善人見她這麼說,登時急了:“家母向來虔心向佛,方能請菩薩入夢告知渡劫之法。先生廣施善藥積厚德,自是無錯,自是無錯!”
住持口宣佛號:“施主,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徐長吟微頓,“這……”若是祈藥真能救人一救,她也不會推辭,可是她當真不以爲自己有那般福氣。不過,就算前去,似乎也不會對她造成什麼影響。
“先生如能前去,戚某但憑吩咐!”戚大善人倒是玲瓏心思。
徐長吟眉頭微挑,“小可倒真有一事相請。”
“先生請講!”她此言似是已答應了下來,戚大善人不覺籲出了口氣。
“寺中有對母子,母親染恙無錢醫治,戚老爺可否將他們妥善安置,請大夫爲其診治?”這戚大善人在本地似是甚有影響力,往後如能照拂那對貧苦的母子,也比得她一時之助來得妥當。
戚大善人不住點頭:“好好,我立即派人來接他們。”說着,他連忙對跟在身後,管家模樣的中年人吩咐道,“速去請大夫來,在山下準備好屋舍。”
徐長吟見他如此爽快,自是滿意:“小可代金家母子謝過戚老爺大恩。”但願她的好管閒事能幫上他們。
徐長吟上了轎,戚大善人匆匆與住持告辭,便即吩咐家丁擡起轎子下山,而他自個則跟在後頭。
一行身影漸行漸遠,住持示意衆僧各歸其位。一名小沙彌跟在住持身邊,嗓音仍帶着稚嫩的好奇問道:“住持,那位桑施主真的是菩薩託夢指的人麼?”
住持低頭朝他一笑:“是與不是,金施主母子卻是真正遇見了一位貴人!”
雲巖寺離山腳下並不遠,但路途並不平坦,不過徐長吟坐在轎中卻未感顛簸。只是身形並不矯捷的戚大善人走五步便得歇六步,平素下山只需一刻有餘,今日卻生生走了近一個時辰。而沿途徐長吟也將他的來歷問了個七八成。
戚大善人名叫戚福,也着實是位有福之人。戚家祖上自元仁宗時期便是頗有名氣的造船商,歷經元數朝統治而未衰。元末時,烽火四起,天下易主,得歸漢人,戚氏一族卻反而解散了辛苦經營數十載的船行,在姑蘇城中做起了不問世事的尋常百姓。而這數十載積攢下來的財富,也足以讓戚福享受三五代而無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