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看眼趙保正。這趙保正倒也明事,立即吩咐屬下去找燈籠。
這期間,朱棣看向張王氏,似在讚許:“看來張夫人的眼力甚佳。”
張王氏一怔,立即又捂住臉哀哀痛哭:“我與夫君朝暮相對,豈會認他不出?”
朱棣點了點頭,“那麼張夫人可認得屍身上的衣物?”
張王氏身形微顫,隔了片刻,她嗚嗚咽咽的道:“是、是件短褐衣衫。”
“可是張平三日前離家時所穿的衣物?”
張王氏迅速點頭,“是的。家夫失蹤已有三日,而井中屍身上穿的就是家夫三日前所穿的衣衫。”
朱棣頷首,未再多言。
不多時,燈籠取來,着燃了探入井中,倒也瞧得清透了許多。
衆人遂再探首瞧往井裡,然而未過多久,衆人又齊齊搖頭:“這口井太深了,實在看不清楚。”
趙保正又朝左右吩咐:“先將屍身打撈上來!”
“不急!”朱棣又阻止了他,那趙保正面露不滿,但聽朱棣又問向哭哭啼啼的張王氏,“你再確認一遍,這井中的就是張平?”
張王氏抹淚泣道:“自然就是家夫。”
徐長吟無聲一嘆。朱棣冷冷道:“你既已承認謀害親夫,何不也將同謀供出?”
此話一出,在場衆人莫不一震,驚愕的面面相覷,都怔愣住了。
張王氏臉上飛掠過一抹慌亂,旋即又悲憤無比的哭喊起來:“我與夫君素來恩愛,豈會謀害他?你有什麼居心?爲何要含血噴人?”
周遭百姓也紛紛替她打抱不平:“是啊,張氏夫婦相敬如賓,張王氏既本分知理又善心,張平失蹤三日,她每日守在家門前哭泣擔憂,又怎麼會殺夫?”
朱棣面色無變,仍至不疾不徐的道:“井深幽暗,你們皆無法辨認屍體,何以她能如此篤定就是其夫,連屍身上的衣服也能知道?如非她早知張平的屍身就在井中,還有什麼合理解釋?”
話一出口,衆人皆是語塞,齊刷刷地看向張王氏,顯然也意識到了這點。
張王氏臉霎時臉白如紙,渾身一軟,跌坐在地,簌簌發起抖來,“我、我……”
趙保正目睹到此,自是明白過來,朱棣則示意趙保正可將屍體打撈上來。他隨之撫住徐長吟的雙眸,不讓她看見不忍欲睹的屍體。
徐長吟輕撇脣,不置可否,但也未推拒,算是受下了他的體貼。
屍體被擡出水井,身上果是穿着短褐衣衫。張王氏面如死灰,趙保正遂吩咐手下將她解往了官衙。
圍觀的人羣見事態如此發生,對那張王氏莫不是指指點點,竊竊議論。
徐長吟歎息,扯了扯朱棣的衣袖,輕聲道:“回去吧!”
晚景絕妙,卻發生這等事,着實影響心情。朱棣未說話,只點了點頭。
趙保正對朱棣連連揖禮道謝,並將他們送回蓬萊客棧。
天色已晚,楊氏早已哄淮真睡着。娉望與明嶽在客棧堂中等候。待見他們回來,娉望立即上前扶過徐長吟,神秘兮兮的告訴她附近死了人。
徐長吟揚眉,打算明日個再告訴她破案的正是她家燕王。
漱洗後,燕王夫婦就寢。
油燈曳曳,帳中重影疊疊。徐長吟並無睡意,睜着雙眸,怔怔地望着帳頂。
良久,她突地撞了撞朱棣的胳膊。朱棣閉着眼,“嗯”了一聲。
“那張王氏不念夫妻情義,將張平推入井中致死,會是何因?”徐長吟一臉若有所思。
“不外乎與人有私。”朱棣仍未睜眼。
徐長吟歎了聲:“這女子倒是狠得心腸,可也愚笨了些。”
朱棣眉頭微跳,睜開眼,側首看向她。
徐長吟不失他所望,繼續說道:“若要謀害什麼人,多的是法子,何需推入井中留下口實?”
朱棣的眉頭繼續跳動,眯了眯眼,“你有更好的法子?”
“宋人著有洗冤錄,提及一位地主俞厥成,因其妻與長工有私情,遂生殺機。那俞厥成在灌醉長工後,以溼布將長工的眼耳口鼻紮起,用利刃在長工脅下猛刺下一個孔,並用開水澆淋,直至將傷口燙白,全然看不出血蔭。那連工就此死去,隔日那俞厥成對外說長工中風而死。有人知長工與俞厥成有嫌隙,懷疑是俞厥成殺了長工,告到官府。官府前來驗屍,發現脅下傷處,但傷處肉色幹色,更無血花,遂認定是死後所傷,不足爲據。那俞厥成最後無罪開釋。”徐長吟琢磨着,“我瞧這法子就挺好,還讓人查不出。”
朱棣一言不發。
“另有位婦人爲謀家財,夥同表兄將丈夫綁住,將一條指細小蛇裝在竹筒裡,用火燙蛇尾,那小蛇怕燙,嗖地一竄,竄入了那丈夫的嘴裡,那丈夫最後氣絕身亡。”
朱棣依然不語,只是墨眉攏成了八字形。
“還有,唐時有位婦人,因與人有……唔!”
朱棣忍無可忍,陡地翻身側起,一把扣住她的後腦,吻住她的脣,讓她再說不出話來……
松濤晨鼓,清露泠泠,薄日透雲,朝霞映空。
一行人趁着晨間氣爽,上山觀景。山階砌石爲蹬,遙乎數千餘級,九曲八折,蜿蜒若蛇,盤旋着晃若直上雲霄。
朱棣不假旁人之手,抱着淮真,也未乘轎,神清氣朗、步伐輕鬆的拾級而上,反觀徐長吟行不多時就已是氣喘吁吁,只得行一路歇一路。朱棣望住撐着一株參天松柏直喘氣的徐長吟,涼涼說道:“既然爬不了山,下回就在馬車中坐着,四處瞅瞅即可。”
娉望忙着給徐長吟拭汗,楊氏則捧上水壺,徐長吟喝了一大口水,才恢復幾分氣力,咬牙切齒的瞪住朱棣。她沒氣力爬山,罪魁禍首是誰?
朱棣渾無自覺,嘴角的笑意可惡的蔓延着。淮真舒適的窩在爹爹懷裡,看着氣哼哼的孃親,困惑的眨巴着大眼。
終於爬上了半山腰。徐長吟俯看着山林秀景,縈繞山腰的雲霧飄渺舞動,遠眺近臨皆是景,忿忿地心情舒坦了泰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