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年不曾踏足凝暉宮, 原以爲去凝暉宮的這一條路線早已淡忘,甫一出門,才發現這條路上的一草一木都像被刀刻般深深印在我的腦海裡。
故地重遊, 凝暉宮門前的景象和三千年前一模一樣, 我不禁產生一種錯覺, 彷彿這三千年的時光從未流逝過。我收回思緒, 踏上青石臺階, 擡手叩門。
等了一會兒,便有兩個身着碧色羅裙的貌美仙婢來開門,我剛想說話, 她們先開口了:“敢問仙者可是花神宮的三殿下花洛?”
我愣了愣,點頭道:“正是花洛, 你們認識我?”
她們微微一笑, 交換了一個瞭然的眼神, 對我行了一禮,恭敬回道:“帝君一早吩咐過, 如果有面生的貌美女子來訪,十有八九是仙者您。請仙者隨我們進去吧!”
帝君早就知道我會來嗎?我滿腹狐疑,任由她們帶領我往帝君的寢殿行去。
原本以爲一定會見到月華,沒想到走過半個凝暉宮,都沒見到那個討厭的身影, 倒是在兩個月前見她隨侍在青綾公主身旁。她雖然親近青綾公主, 但畢竟是帝君宮中的掌事宮女, 如今跟了另一個主子, 莫非另有隱情?
我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 隨口問道:“兩位姐姐,怎麼不見月華姐姐?”
“仙者認識月華?”其中一個疑惑道。
我矜持一笑:“不認識, 只是常聽帝君誇獎她處事得當罷了。”此話半真半假,她雖然處處刁難我,但對帝君倒是極爲盡心盡力。
“說來也奇怪,月華行事素來謹慎,兩個月前,卻不知犯了什麼大錯,帝君生氣之下,賜了她一頓刑罰,將她逐出宮了。”
原來如此,這可大大出了我一口惡氣。
“仙者,到了。”
我望了望眼前的寢殿,真誠道謝:“多謝二位姐姐引路。”
目送她們遠去,手撫上門框,卻不敢用力去推。初時想見帝君的急切心情在一門之隔時,皆化作忐忑。近鄉情更怯,用來描述我此時的心情再合適不過。
就在我猶豫不決時,那扇門從裡面打開了,帝君一身玄色衣袍,銀色長髮未束,披散在背後,愈發襯的他長身玉立,身姿挺拔。
“你是打算在門外站到天荒地老嗎?”銀髮俊美青年脣角微微勾起,含了一抹閒適的笑意。
這樣謫仙一樣的人,即便一言不發,站在那裡就是一幅美麗畫卷。我鼻間涌上一股酸意,八爪魚一樣撲上去緊緊抱住他:“帝君,我好想你。”
感覺到帝君的身軀微微一震,我意識到可能擠壓到他的傷處了,急忙想要撤離。帝君似看出了我的心思,伸出雙臂回抱住我,低沉的嗓音在我耳邊訴說着:“我也想你。”
我閉上眼睛,感受着他懷裡的體溫,告訴自己這一刻什麼都不要想,只要知道,這是我愛的人就好。
儘管帝君一再聲明取點心頭血根本無損他的修爲,我還是不放心,堅持要看他的傷口。他坳不過我,只得敞開衣襟,任我檢閱。
左胸處,白皙的皮膚上橫亙着八道又長又深的傷口,有幾道已經開始結痂,但還有幾道尚有鮮紅的肉裸露在外,我輕輕地摸了摸,就看到他蹙緊了眉。
我一下就淚溼了眼眶,咬脣道:“你騙我。”
他有些迷茫:“我騙你什麼了?”
我淚眼朦朧地望着他,控訴道:“你一貫以爲我無知,和夜錦合起夥來騙我。我壓到了你的傷口,你還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我不是傻子,這麼深的傷口,怎麼可能一點都不痛?”
他哭笑不得,攏上衣襟,單手攬我入懷,“傷口雖痛,但看你流淚,我心更痛。”
我啜泣了一會兒,想到他的話,便擦乾淚水,小心翼翼道:“取這些心頭血,損了你多少修爲?”
“我乃父神母神嫡子,天生修爲就比一般神仙高,復原能力也更快,這些傷口只是看着唬人罷了,損不了多少修爲。”
我將信將疑地點頭,轉了一個話題,問道:“你把月華逐出宮了?”
他不置可否,語氣中夾雜着幾分冷意:“她是青綾安插在我宮裡的眼線,這麼多年我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曾點破。只不過日後你嫁給我,我斷容不下一個處處與你作對的人。”
怪不得她對青綾公主那麼恭敬,竟是這個因由。想到他的後半句話,我臉上一紅,嘟囔道:“誰要嫁給你了?”
“哦?”他擡起我的下巴,與他對視,星目中滿是狡黠,“你不想嫁給我?”
我違心地搖頭,心中被喜悅填滿。
他放開我,不無遺憾道:“看你剛纔哭得那麼傷心,我以爲你聽到這個消息一定會滿口答應,看來是我會錯意了。”
“我……”我很矜持的好不好,我小聲嘀咕着,突然想到帝君與青綾公主的婚約好像尚未解除,不由染上了幾分焦慮:“帝君,你同青綾公主的婚約怎麼辦?”
“我會同天君說清楚。”帝君凝望着我,眼中滿懷深情,“小花,我只愛你一個。”
我沉浸在他的話中無法自拔,這一刻的幸福是那麼的真切,透過他的眼眸,我能夠看到倒映其中的那個小小身影,越是如此,我越要確定這一切究竟是因爲我的獨一無二還是和表姐的相似。
我決定不再做鴕鳥,直接問道:“那瑤光魔君呢?”
“什麼?”話題轉變的十分突然,他有些不能反應。
我冷下臉色,藉此掩蓋住心中的忐忑:“瑤光魔君是我的表姐,我們很像,對吧?”
他眼中的神色高深莫測,半晌才道:“很像。”
先前的喜悅一掃而光,我多希望他的回答是否定的,但事實就是如此,再怎麼逃避都無濟於事。我只能咬咬牙,強裝鎮定道:“那你說愛我,是因爲愛她,還是對她的死心存愧疚,想要彌補?”
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反問道:“這件事是誰告訴你的?”低沉的語氣中滿是戾氣。
“我阿孃。”我定定地望着他,“別轉移話題,回答我。”
“小花,遲早有一天你會明白這其中的因由。”他目光沉沉,雙手按在我肩上,“但我可以告訴你的是,你就是你,並不是任何人的代替。”
瞬間,像是有塊大石落地,我斟酌了半天,看着他的眼睛,小心翼翼道:“你是說,雖然我同表姐很像,但是你從未將我錯認成她,你喜歡我,也是因爲我的獨一無二,對嗎?”
他鄭重點頭。
喜悅重回心頭,雖然還是有些說不通的地方,但被我選擇性地忽略了,只要他承認我是獨一無二的,這就夠了。直到很久以後,我才明白,那時被我忽略的細節,變成了我心中永不能言說的痛。
又同帝君說了一會話,才動身回花神宮。阿爹阿孃還在青丘沒有回來,我說服他們的計劃也只能一拖再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