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阿孃走了半月有餘, 二姐夫閉關修煉,二姐整日悶得發慌,索性徹底放棄對我的禁足令, 日日攜我去參加女仙辦的各種小宴, 美其名曰開闊我的眼界, 讓我多見世面, 我知道她不過是想找個陪同罷了。正好我也厭倦了整日面對着四面牆壁的囚徒生活, 也就樂得同她一起。周旋於各種宴會之間,我還能抽空去凝暉宮同帝君聚聚,日子過得好不舒坦。
這日, 二姐說要攜我去參加她最好的朋友紫玉元君辦的茶會,我正因要好一段時間都見不到帝君而萎靡不振, 前幾日, 趁二姐和那些女仙相談正歡時, 我又一次溜去凝暉宮。到時,才發現帝君正在收拾行裝, 我十分奇怪,他告訴我他同天君提了退婚之事,天君雖然勉強同意了,面子上畢竟有些過不去,爲了讓他尋求些心理平衡, 帝君答應前往北荒徹底掃蕩困擾神界多年的惡靈。相處沒多久就要分離, 我心中十分不捨, 但更多的是出於對他的擔心, 他胸口處的那些傷口才剛癒合, 我怕動用真氣太多會留下後遺症。他安撫似的抱着我,摸着我的頭髮對我鄭重承諾:“小花, 等我回來就向你提親。”
我慌不迭地點頭答應,心中卻隱有不安,我總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怕是會生出變故,卻又參不透變故是什麼。
二姐穿戴整齊,細細地上好妝,見我依舊躺在牀上裝死,涼嗖嗖道:“你怎麼還不準備?”
我翻了個身,用被子捂住頭,悶悶道:“我不舒服,二姐,今日我就不去了吧!”
她走過來一把掀了我的被子,俯身看着我,取笑道:“不就是帝君要去北荒嗎,就整成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樣。”她硬生生將我拽起,逼迫我與她對視,“三妹,不是二姐說你,你這樣的情況可不妙,日後成婚了一定會限於被動地位。”
我眨了眨眼,表示疑惑。
她一副過來人的模樣,神秘兮兮道:“你看你二姐夫如此優秀,思慕他的姑娘這麼多,我卻從不擔心他會背叛我,你知道爲什麼嗎?”
我歪着頭想了想,試探道:“因爲二姐夫專一?”
二姐笑着點了點頭,道:“這是其一。”
還有其他原因?我皺着眉頭苦思冥想起來,片刻後合掌一拍,恍然大悟道:“一定是你用武力威脅二姐夫!”
腦門上捱了重重一下,我捂住被她拍過的地方,委屈地瞪着她,她沒好氣道:“我現在這麼對你,你是不是心服口服啊?”
我怯怯地搖頭,她無奈地嘆氣:“朽木不可雕也。”
我好奇地湊近她:“那是爲什麼?”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兩個人相愛,不一定要長相廝守,太過緊密容易膩,太過疏遠又容易生出嫌隙,最好的辦法就是若即若離,距離產生美,這樣既能給彼此留一定的空間,不至於喘不過氣來,又能時刻保持新鮮感,令感情長長久久地維持下去。”
我一副“受教了”的表情,佩服地對二姐豎起拇指。
她勾脣一笑,將我推到梳妝鏡前,“那還不趕快收起你的相思,讓姐姐幫你好好打扮一番,包你豔壓羣芳!”
我素來認爲天生麗質比後天修飾更加重要,所以一直是以素面朝天的形象示於人前,實在不習慣脂粉塗在我臉上的感覺,奈何二姐一再聲明今日要參加的宴會十分正式,我若素顏出席,則是對他人的不尊重。
於是乎,我穿上了我有史以來最漂亮的衣服,柔順青絲束起一半,另一半筆直地垂在身後,臉上也被二姐用她名貴的胭脂精心裝點了一番。
二姐對她的作品讚不絕口:“嘖嘖,果然是人要衣裝佛要金裝啊,我家小三這麼打扮一番連嫦娥看了都要無地自容了。”
我將信將疑地偏頭問她:“真的?”
她將我推到一面大鏡子前:“不信你自己看。”
鏡中的人身姿窈窕,宛若出水芙蓉,精緻五官在粉黛的裝點下更顯出衆,和平常的素雅乾淨不同,此刻多了幾分妖冶的氣質,二姐卻說這是成熟特有的氣質。
我便以這副尊容忐忑不安地隨她去赴了紫玉元君的茶會。
到時,宴會上已來了不少人,衆人紛紛向我行注目禮,我十分不自在,想找個角落的位置坐下,二姐卻大喇喇拽着我坐到了宴席中央,自己同旁邊的女仙熟稔地交談起來,留我一人被各色目光射成了篩子。
我在心底腹誹過千萬遍:二姐一定是故意的,平常她出現的地方都是衆人注視的焦點,她特地將我打扮成這樣,肯定是想讓我替她當靶子,唉,可憐我涉世未深上當受騙啊!
我抱怨了一陣,就被桌上的精緻茶點吸引了去,太過投入,以至於沒留意到二姐一直在底下拽我的裙子,她沒轍,只能重重掐了我一把,我才順着她的目光望去。
一個身着霓裳的絕色美人出現在視線裡,想必就是此次茶會的東道主紫玉元君,她正親自引着另一位金光閃閃的美人入席,我冒着被那金光晃瞎的風險,定睛一看,竟然是青綾公主。
我小聲地詢問着二姐,“青綾公主不是自詡身份尊貴麼,怎麼也會出席這種小宴會?”
“我竟然忘了紫玉和她交情頗深,這個面子,她自然會賣。”她看着我的目光含了幾分愧疚,“小三,二姐不該讓你跟來的。”
我笑了笑,安慰道:“九重天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我又不是存心躲着她,自然免不了見面。”
因爲帝君退婚一事,她對我心存怨恨,二姐怕她來找茬,必要情況下都與我形影不離,我雖然不怕她,卻也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儘量避免出現在她面前。避了這麼些天,命中註定我與她終有一日狹路相逢。
她也看到了我,厭惡地蹙了蹙眉,立即又像沒事人一樣同紫玉元君談笑風生。
我有些奇怪,想了想便明白了,此刻人多眼雜,她再怨恨我,端莊賢淑的假象還是得裝一裝,勢必不會當衆刁難我。於是我便只當她的眼睛有問題,對她時不時飛來的白眼渾不在意。
百無聊賴地聽她們聊了一會兒茶藝,正尋思着是不是要去外面透透氣,卻聽有人提到了我的名字。坐在我對面的青綾公主衝我嬌媚一笑,狀似無意地問道:“花洛仙者一直對我們的話題不置一詞,莫非有何高見?”
她這樣驟然發問,那些離開的目光又回到我身上,我矜持一笑:“不敢,我對茶道一事並不精通,所以才保持沉默。”
她笑得愈發嫵媚:“仙者又何必太過自謙,能得帝君青睞,定是有我們無法企及的優點纔是,如今氣氛正好,仙者也該撫琴一曲爲我們助助興纔是。”
我在心底冷冷一笑,想讓我當衆出醜麼,那你的確太小看我了。
四周議論聲起,衆人紛紛竊竊私語。
“帝君就是爲了她才和公主殿下解除婚約?我看也不怎麼樣嘛!”
“可不是,美則美矣,可神界最不缺的就是美人,比她美的也不是沒有,帝君怎麼就看上了她呢?”
“指不定是她施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媚術,帝君一時沒有防備才着了她的道!”
“三千五百年前,她初歷天劫還被打回原形了呢!真是丟死人了,要是我,早就沒臉出現在衆人面前了。”
“你這麼一說我倒想起來了,前段時間帝君久不在天界,據說就是陪她下凡去了,帝君好心助她渡劫,她竟然恩將仇報地破壞公主同帝君的好姻緣,花婷上神怎麼會有這麼一個不知廉恥的妹妹!”
她們刻薄的話語一字不落地落入我耳中,我冷眼瞧着她們,原本以爲神仙遠離塵世已久,心境定然也像外貌一樣出塵脫俗,看來我是高估了她們,說三道四,誹謗他人的本領一點不比凡間最多舌的長舌婦差。悲憤之餘,也不禁有些苦澀,原來我的人緣竟如此之差。
“啪”地一聲巨響,面前的桌子應聲而裂,桌上的一應用具皆隨之一起化成了碎片。二姐冷眼掃視一週,霸氣十足道:“誰再敢詆譭我妹妹一句,形同此桌!”
二姐是上神,青綾公主修煉多年,也才得一個真神的品階,神界以修爲高低定尊卑,其次纔是血統,所以即便她是天君的女兒,也不得不忌二姐三分。
紫玉元君見狀,忙打圓場:“大家都是姐妹,玩笑而已,花婷你又何必動怒?”說完,她忙給其他人使眼色,衆人會意,立即附和。
二姐冷冷看了一眼想來套近乎的一個女仙一眼:“誰跟這羣八婆是姐妹!我的妹妹只有花洛一個,親如姐妹的也就你紫玉一人而已。”
衆人面面相覷,紫玉元君訕訕道:“既然如此,你就當給我個面子,別生氣了。”
“這個簡單,方纔說過我妹妹壞話的都向她誠摯道歉,她覺得滿意了,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衆人雖然懼怕二姐,面上也是極不情願,二姐涼涼一笑,補充道:“不然,縱使我花神宮咽得下這口氣,帝君也斷容不下某些口無遮攔的人敗壞神界的風氣!”
衆人聞言一凜,再不情願都只得向我低聲認錯。女人的嫉妒心當真可怕,但一向隨和的二姐發起怒來更加可怕,這件事後,我對二姐的敬佩猶如黃河之水連綿不絕,深刻認識到,日後絕不要惹二姐生氣,下場一定會很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