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聽牆角被當事人當場抓包,恐怕這四海八荒找不出第二個比我還倒黴的倒黴蛋吧!
我望着不知何時已行至我面前的帝君,笑得無比諂媚,“呵呵,好巧啊!帝君,你也在這兒?”
他眼神若有似無地落在我身上,似笑非笑道:“是挺巧的,你在這站了半個時辰,可聽出了些名堂?”
“這不是光顧着胡思亂想了嗎,哪還有多餘的精力來聽你們互訴衷腸。”我聲如蚊蚋,低頭盯着自己的鞋尖發呆。
“什麼?”帝君的聽覺果真十分敏銳,就這麼一句小聲嘀咕他都沒落下。
“呃……沒什麼!”我忙擺了擺手,卻突然意識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帝君剛說我在這站了半個時辰!莫非他一早就察覺了?!謹防自己暴露,我還煞有介事地將自己的氣息全部收斂,自以爲思慮周全,沒想到還是暴露了,也是,我這等三腳貓的法力根本上不了檯面。我的娘誒,聽牆角失敗到我這個份上也算是絕無僅有了,我臉漲成豬肝色,恨不能挖個洞把自己埋了。
這下完了,這可是大罪,帝君會不會一怒之下直接把我送去幽冥司投胎了啊?我心裡七上八下,絞盡腦汁想着如何才能爭取個寬大處理。
“你叫花洛?是花神族的?”
“可以說不是嗎?”心裡“咯噔”一下,完了,帝君開始追查我的身份了。
“聽說你第一次歷劫就被打回了原形?”帝君的聲音突然染上了一絲笑意。
“……是。”小心臟又是一次“咯噔”,此刻帝君肯定覺得對付我比捏死一隻螞蟻還容易吧!這本是一個顯示氣節的大好時機,凡間話本子裡的臥底但凡被揭穿時,都會大吼一句“士可殺不可辱!”然後一脖子撞到刀口上,寧死也不願透露組織的半點消息,但自打我從孃胎裡出來,就不知道“氣節”這倆字咋寫,我悔不當初,只差沒抱着他的大腿痛哭流涕了,“帝君,我不是故意偷聽的!都怪我被豬油蒙了心,一心以爲美人蕉裡互訴衷腸的是夜錦和玄女,要是早知道是你和公主殿下,就是送我去下油鍋,也斷不敢做出這種事啊!”
他脣邊的笑意愈發深沉,我以爲是我的話沒有信服力,又急忙豎起三根手指,直指天空,信誓旦旦道:“我發誓,我什麼都沒聽到!”
“走吧。”他脣邊的笑意終於蔓延至整張面孔,緩緩吐出兩個音節。我卻呆愣住,“啊?去哪?”
“你不是想知道夜錦和玄女說了些什麼嗎?現在過去說不定還趕得上結果。”不等我回答,他就拉住我一隻胳膊,帶着我朝西邊行去。
我的頭一直暈乎乎的,實在想不通事情究竟以何種詭異的原因扭曲成這個地步,不過慶幸的是,我的小命總算保住了。
我們趕到時,夜錦和玄女果真還沒離去,不過也確實只趕上一個結局。帝君識路的本事比我強多了,崑崙山層巒疊嶂,他不但沒被繞暈,還準確無誤地找到了夜錦和玄女的所在,着實讓我佩服地五體投地。
吸取前一次的教訓,我說什麼也不敢靠近了,在重疊灌木的掩映下,身形雖是隱藏好了,隔音效果也很好。只見兩人正在說話,表情似乎都很激動,下一秒玄女就撲上去緊緊抱住夜錦,夜錦似受驚般,急忙推開玄女,轉身離去,玄女不甘心,又追上去,從身後環住了他,這樣一推一拒,反反覆覆持續了好幾次,最後夜錦終於妥協,安慰式的拍了拍玄女的肩,不再推開她。我眼睛瞪成銅鈴般大小,一時只覺血氣上涌,憤憤道:“豈有此理!真是太過分了!”
“你很生氣?”身旁的帝君突然輕飄飄地問了一句。
“嗯。”我點頭如搗蒜,目光依舊鎖定在相擁的兩人身上,可不是很過分嗎?四海八荒,像玄女這樣善解人意又貌美的女仙已屬不多,如今她肯主動投懷送抱,夜錦這廝居然還忸怩着裝清高,搞了半天,最後還不是乖乖臣服了!
“該走了!”帝君拍拍我的頭,一把將我提了起來,我看的正歡,哪裡願意就這麼半途而廢,扒着身前的灌木不肯離開,“等我看完這一段再說!”
“非禮勿視,非禮勿聽。”他不由分說,拎起我就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我邊走還不忘回頭看,帝君卻彷彿腳底生煙,我只能看到漫天飛絮隨風搖曳。我鬱悶地看着身旁的帝君,剛纔不是還主動帶我來偷看嗎,現在怎麼又變成非禮勿視了!果然帝君的心思你別猜啊你別猜!
我悠閒地靠在雕花椅上,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着椅臂,活像民間等着審判偷情小情侶,棒打鴛鴦的惡婆婆,那個潔白的身影剛一出現在偏殿門口,我就如狼似虎地撲了上去,凶神惡煞道:“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剛纔去哪了?”
夜錦被我嚇了一跳,撫了撫心口,半晌才道:“你幹嗎一副要吃人的樣子,我得罪你了嗎?”
“哼哼,休想轉移話題!”我這不是明知故問,只是他的終身大事有着落了,怎可藏着掖着不告訴我這個同富貴的朋友呢!
原以爲要威逼利誘一番,他卻沒打算隱瞞我,“去見玄女了。”
這下換我無語了,要是犯人都像他這麼爽快,官府不知道要省去多少事。他將胳膊放在我肩上,傾身湊近我,邪氣道:“怎麼,有意見嗎?”
我將頭搖得像撥浪鼓,一臉誠懇道:“沒有!你的終身大事總算有着落了,作爲好姐妹的我高興還來不及,怎麼敢有意見呢!”
搭在我肩上的胳膊僵了僵,我連道三聲恭喜,他收回手臂,面無表情道:“你誤會了,我拒絕了她。”
“啊?”我十分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拒絕她你還讓她抱你?”
“你怎麼知道?”他緊抓住我話中的漏洞不放,“莫非你跟蹤我?”
“呃,我是那種偷偷摸摸的人嗎?”我乾笑兩聲,此話不假,我是在帝君的帶領下窺視的,確實算不上偷偷摸摸,“我猜的啊!你想想看,要是你和你喜歡的姑娘獨處,你不會情不自禁地吃她豆腐嗎?”
他神色晦暗地將我望着,我決定轉移他的注意力,“對了,你肯定不相信緋寒帝君正在等你,我也不相信,但事實就是如此。”我拉着他走進內室,殷勤地爲他們倆引見。
“小花,我和夜錦神尊有要事相商,你先回避一下吧!”帝君拍了拍我的頭,撂下了這麼一句話。
“哦。”我乖覺地退了出去,順帶替他們掩上了房門。
心裡卻忍不住計較着“小花”這個稱呼,雖然我的真身的確是花,可爲什麼我覺着這倆字從帝君嘴裡蹦出來就有點招呼靈寵的意味呢?
還有,我素來不是個意志堅定之人,那三千年中,我能從傷情中走出,主要原因是沒有帝君日日在眼前晃悠,遺忘起來就容易些,如今又與帝君重逢,還被他捏住了這麼大一個把柄,難保我不觸景生情,思慕他的那顆心死灰復燃。等瑤池仙會一結束,我就安心呆在花神宮,好好修行,爭取能平安度過五百年之後的天劫。
我甩了甩頭,將不該有的念頭從腦海中驅逐出去,又默唸了十遍清心咒,纔將偷聽他們談話內容的邪惡想法扼殺在搖籃裡,帝君這麼敏感的人,要是被他發現我一日之內同一個錯誤接連犯了兩次,一定罪加一等,還是小命要緊,好奇心殺死貓啊!
我蹲在牆角,百無聊賴地看着螞蟻搬家,都這麼久了,蝸牛都該爬回家了,他們的要事還沒商議完嗎?
就在我發黴的前夕,“吱呀”一聲,門終於開了。夜錦面色陰沉地走了出來,我好奇地捅了捅他,“吃錯藥了,臉黑的像包公一樣?”
他沒有理會我的調侃,而是迎上我的視線,神色飄忽道:“再有五百年就該迎來你的第五次天劫,我仔細算過,這道劫將是你命中至關重要的轉折點,挺過了便壽與天齊,若是挺不過……”他頓住,聲音忽然變得沉重起來。
我的心也跟着沉了沉,“若是挺不過會怎樣?”
“魂飛魄散。”我的心隨着他這四個字沉到了谷底,居然會這麼嚴重?!現在真想回孃胎裡回爐重造一番,離這次生死攸關的天劫只有五百年了,我就是不眠不休夜以繼日地修習術法,也沒有把握全身而退啊!
“你也不用太過擔心,辦法還是有的。”
我就知道,天無絕人之路。我眨着星星眼,滿懷希望地將他望着。
他認真與我對視,“你知道花神淚的顏色嗎?”
“眼淚不都是無色透明的嗎?”我有些鄙視地看着他。
他頓了頓,道:“尋常人的眼淚自然沒有顏色,但花神族不同。花神族人極度傷感時,會流出藍色的眼淚,而這藍色眼淚就是‘花神淚’。花神族有一門秘術,用花神淚混合某種東西做藥引,製成靈藥,飲之會產生意想不到的效果,具體有什麼效果,我還不清楚,不過助你成功歷劫應該不在話下。”
我用懷疑的目光盯着他看,他感受到我的注視,勾脣道:“你不相信?”
我點頭,“既是我花神族的秘術,爲何我沒有聽說過,而你卻瞭解的這麼清楚?況且,天底下哪有藍色的眼淚?”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你不知道,只是你沒有去了解過罷了。”他用食指彈了一下我的額頭,指了指帝君的方向,“不信,你可以問帝君。”
我聞言立即轉頭望向帝君,帝君負手而立,點了點頭。
我這纔不再懷疑,欣喜道:“想不到我的眼淚居然有這麼大的功效!”越想越得意,還不忘瞪夜錦一眼,“你要是早點告訴我的話,第一次歷劫也不會被打回原形了。”也就不會遇上帝君了,我偷偷看了一眼帝君,在他視線投過來之前立即側頭,假裝在看庭中的桃樹。
我一直堅信,我對帝君的執念來源於他對我的救命之恩,若是三千五百年前,他沒有救我,我還會愛上他嗎?這個假設從未成立過,我也就無從知曉答案。
我想起什麼,忽而又道:“你所說的某種東西是什麼?”
夜錦愣住,和帝君對視一眼,良久才道:“這個你無須擔心,我會幫你準備好的,花神淚只是藥引,那東西纔是關鍵。”
我點頭,夜錦說不用擔心我也就懶得費心,只是我現在生活雖算不上應有盡有,卻也無憂無慮,除了五百年後的天劫讓我心裡稍稍有點不痛快,着實沒有什麼大悲之事足以讓我落淚的。我從不是一個愛哭之人,自打從孃胎裡出來就沒流過幾次淚,更何況是藍色的眼淚?如今這第一步,就難倒我了。
夜錦看出了我的心思,輕笑道:“當然,你也不必爲了收集花神淚,故意找虐受,不是真情實感流出的淚,自然也就不具神效。”
他怎麼知道我有自虐的想法?自虐也不行,我哭喪着臉,“那怎麼辦?”我總不可能遇見一個人,就讓他刺我一劍,若真是如此,恐怕不等天劫將我劈死,我就要魂歸離恨天了。
夜錦忍俊不禁,“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等瑤池仙會結束後,你多去凡間走動走動,聽聽那些行將就木之人的故事,說不定會有意外的收穫。”
我眼前一亮,這倒是個好主意!我最喜歡聽故事了!
一旁緋寒帝君突然插話,“小花,我會隨你一起去凡間。”
我頓覺不妥,如今性命攸關,若還要分心去抑制自己的感情,肯定事倍功半,思慮再三,尋了一個最得體的方式拒絕,“怎敢勞煩帝君!”
“助神界衆神飛昇也是我的職責之一,”他瞥了我一眼,繼續道:“你對我這項職責有意見麼?”
“沒,沒有!”我縮了縮脖子,後退三步。
“既然沒意見,那這事就這麼定了!”他一錘定音,我只覺一個頭兩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