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先和我一起去到幽冥司, 將花神淚給夜錦。想到他上次於千鈞一髮之際救我於危難之中不說,還賠進了一半修爲,我愧疚不已, 總想着要做點什麼事來補償。夜錦是上神, 雖不用像一般神仙那樣每五百年曆一次天劫, 他們只有在飛昇時才需歷天劫。算算時日, 天君當初下令將他貶到幽冥司做神君, 如今四萬年已過,他也是時候迴歸九重天重襲“戰神”的稱號了。天君爲了顯示他的一視同仁,鐵面無私, 復位同飛昇一樣,都需歷一次天劫, 往往是仙階越高, 天劫的難度也越大。若是以他從前的修爲來算, 無論何種程度的天劫都是不足慮的,只不過他不久前才折損了一半修爲, 若是因爲我致使他沒能捱過天劫,我是萬死也不足辭的。
心中藏着事,臉上的情緒也就掩蓋不住。
他招呼我們坐下,自己坐在對面。我一直悄悄打量他的神色,除了略微有些蒼白外, 看不出什麼異常。我剛想鬆一口氣, 轉念一想, 受內傷的人大多如此, 越正常則表示越不正常, 我這口氣一直吊着,處於將鬆未鬆的邊緣。
感覺到我的目光, 他迎上我的視線,疑惑道:“怎麼一直看着我?”頓了頓,又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是不是太久不見,覺得我比以前更加風華絕代了?”
我摸着下巴,皺眉將他打量了一番,唔……皮膚細嫩白皙,一雙似笑非笑的桃花眼潤的能掐出水來,連身上的白衣都顯得格外妥帖,似是有人精心打理的結果,果然比以前要精神些。我剛想附和一句,帝君手握成拳舉在脣邊咳嗽了一聲,我回神,望見帝君似笑非笑的模樣,渾身一激靈,意識到這不是關注的重點,話題差點又被他神不知鬼不覺地帶跑了。
我清了清嗓子,一臉嚴肅道:“夜錦,你的修爲總擱在我身體裡也不算個事,什麼時候我把它還給你吧!”
夜錦的修爲固然純厚,但修爲這東西,若不是自己腳踏實地修來的,一則不會用,二則容易與自己原本的修爲相沖突,走火入魔。我三萬年來的修爲皆毀在四大凶獸手裡,重傷昏迷時,全憑夜錦這一半修爲吊着命,體內已是真空,雖不會出現走火入魔的情況,但如今傷已痊癒,既無性命之虞,也不應該浪費纔對,還是物歸原主的好。
我這邊廂覺得理所當然,夜錦卻惱了,“不過才下凡一趟,你便要與我這麼生分嗎?”說罷,他睇了一眼帝君,哼道:“還是你覺得有了帝君,我們這些個朋友都變得可有可無了?”
誠然我不是個重色輕友的,即便骨子裡是,面上也不能顯山露水。我聞言一凜,連連擺手,嬉皮笑臉道:“你想到哪去了,和誰生分也不能和你生分啊!”
說完,又撓頭冥想,從進門到現在,我貌似還沒同他說過我和帝君的事吧!那他是怎麼知道的?我懷疑地將帝君望着,用眼神詢問他是不是他走漏的風聲,他攤手,無辜地聳聳肩,在我依舊狐疑的眼風下優雅地端起茶盞喝了一口。
我只顧着同帝君瞭解真相,殊不知這眼神交流落在別人眼裡又是另一番田地。夜錦重重擱下茶盞,待我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時,嘴角抽了抽,“你們好歹收斂一點,這裡還坐了個喘氣的呢!” ★ttkan★CΟ
我一口茶噴了出來,拍着胸口咳嗽起來,帝君急忙幫我順氣,哭笑不得道:“慢點,沒人和你搶。”
“咳咳……”我又灌了一大口水,才緩過來,“都怪夜錦,喝茶的時候講冷笑話,害我一口氣沒喘勻。”頓住,望着夜錦,“你什麼時候……”眼風掃到他滿臉水霧,在陽光的折射下閃爍着瑩瑩光澤,十分詫異:“咦,夜錦你臉上的水是怎麼回事?”
夜錦用袖子抹了把臉,皮笑肉不笑道:“你說呢?”
“呃……”我摸了摸鼻子,訕笑不已:“呵呵呵……”
他頗無語地揉了揉太陽穴,無精打采的樣子道:“你就是存心來氣我的。”說罷用力撫着腦仁,間或投給我幾個哀怨的眼神。
我收起玩笑神色,正色道:“你還是把這些修爲拿回去吧,左右我也不會用,擱在我身體裡也是浪費。可你就不同了,我還等着有朝一日親眼目睹你重新率領天族衆將士的赫赫雄風呢!”
他愣了愣,見我一臉神往的模樣,臉色和緩幾分,卻還是有些無奈:“你當這是借錢麼,有借有還。”我挑眉,有借無還那借出的人多虧啊!他哭笑不得道:“我的修爲既然渡給了你,就斷沒有收回的道理,至於你說的不會用,勤加修煉,遲早能融會貫通的。”
“那你怎麼辦?如今你只剩一半修爲,即便勉強渡劫,也難以服衆啊!”我真心實意地擔心了一番。
夜錦漂亮的臉上攢出一個笑,“這個你無須擔心,我日後再勤加修煉就是。”
“可是……”我仍舊有些不放心,心裡總有種不祥的預感,總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可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不簡單在哪,只能苦惱地撓着頭。
帝君拍拍我的頭,含笑道:“好像更讓人擔心的是你吧!離你的下一次天劫只有不到四百九十八年了。”
“帝君你別提醒我!”我哭喪着臉,唉聲嘆氣,帝君和夜錦被我這副垂頭喪氣的模樣逗笑。夜錦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我瞪他一眼,死夜錦,虧我剛纔還那麼擔心你,你居然敢嘲笑我!
他兀自笑了好一會兒,才收住笑,安慰道:“我雖然算不出你這次要歷的劫是何種形式,但有了花神淚的幫助,應該是不成問題了。”
我來了興致,好奇道:“對了,上次你說的製藥的最關鍵的東西究竟是什麼啊?”
“你問這個做什麼?”夜錦突然警惕起來。
我奇怪地看着他,憧憬起來:“自然有用啊!既然花神淚有奇效,我肯定得學着點,做成靈藥隨身攜帶,那鐵定比太上老君的靈丹妙藥還要管用!”
“省省吧!”我正沉浸在所向披靡的幻想中,夜錦一盆冷水當空而下,“九重天有一個太上老君已經夠了,你瞎湊什麼熱鬧!”
我撇撇嘴,若有所思地望着他,漂亮的臉上寫滿“洗洗睡吧”的表情,我確定了,他這是嫉妒,紅果果的嫉妒。風水輪流轉,我也能讓曾經的天界戰神嫉妒一回,也算圓滿了。
原以爲三個人在一起會尷尬,和夜錦這一番閒聊下來,發現自己純粹是多慮了。夜錦和帝君的話雖然不多,但很多時候他們表現出超出尋常的默契。比如說當我問夜錦問題時,帝君會搶先答出來,而且答案也正是夜錦心中所想;抑或是我他們倆共同保守着一個秘密,而我卻不知道。這種被孤立的感覺十分不爽,可也容不得我不爽,畢竟他們同在天界共事時我還沒出生,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亦不奇怪。唯一奇怪的是他們面上風平浪靜,我卻彷彿身處沒有硝煙的戰場一般,朦朧間總能察覺到一股敵意。這難道就是所謂的兩強相爭,必有一傷?但他們要爭的東西是什麼呢?
沉思間,帝君的祥雲已降落在花神宮門口。望着闊別已久的巍峨宮門,我心中百感交集。無論身處何方,想家的心都是相同的,外面的世界再誘惑,都及不上家的安逸舒適,如今也是一樣,唯一不同的是心中有了另一份不捨。
帝君抱了我一下,然後鬆開:“進去吧。”
我拉着他的袖子,咬脣道:“帝君,你不進去坐會兒麼?”
他低頭瞥了一眼緊緊抓住他衣袍的爪子,一把扯過我,促狹笑道:“你這是捨不得我的意思麼?”我低頭不語,垂眸埋住眼底的情緒。他擡起我的下巴,溫熱的吐息噴在我臉上,黑眸中滿是寵溺,看了我一會兒,又將我的頭按在他寬厚的胸膛上,輕撫我的後腦,道:“按理說主人挽留不得不從,不過要先去玉清宮替你還崑崙鏡,我宮中也還有些事情尚待處理,今日天色也不早了,你好好休息,我過幾天再來看你。”
我順勢抱住他的腰,十分不是滋味:“帝君你總是這麼忙,再忙也要注意休息啊!我不貪心,只要你不忙的時候多想想我就可以了。”
帝君“哧”地一聲笑了起來,我不解地擡頭看他,他收住笑,煞有介事道:“嗯,我儘量。”
我像被踩到尾巴的貓,瞬間警惕起來,“爲什麼是儘量?想我有這麼難嗎?”
“我若想你的話,必定不能專心工作了,不專心的結果就是效率低下,爲了完成一定數量的工作,必得抽出更多的時間,這樣一來,空閒時間就更少了,爲了達到你的要求,我只能減少休息時間了。”
他振振有詞,說的頗有道理,我急忙道:“不要不要!你還是不要想我了!”想了想,又有些沮喪,若他真的一次都不想起我,過不了多久就會把我忘了的。
他微微傾身,颳了一下我的鼻子,吻了吻我的嘴脣,忍俊不禁道:“傻丫頭,我會想你的!”我探尋地望着他,狐疑道:“真的?”
他捏捏我的臉,點點頭,“快進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