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4、番外 ...

一轉眼,劉七巧的寶育堂已經開了有小半個月了,楚貴嬪從十月初一開始,就已經從宮裡搬了出來,住在梧桐院裡頭了。如今寶育堂的三大高檔院子裡,分別住着文曲院的許夫人、梧桐院的楚貴嬪、還有一個也是厲害的,是太后娘娘孃家安國公府嫡長女慧雅縣主,慧雅縣主的母親裕安長公主是當今皇上同父異母的姐姐,因爲生母早逝,從小就在太后娘娘身邊長大,跟太后娘娘的感情自是不一般的,所以就嫁給了太后娘娘孃家的侄兒,如今的安國公。可惜老安國公英年早逝,所以安國公家這一帶並沒有特別出挑的任務。現任安國也不過就是在工部領着虛職。索性太后娘娘並不是那種牝雞司晨的個性,雖然母族凋敝,倒也沒有太過傷懷。

如今慧雅縣主被太后娘娘指給了同樣少年喪父的穆王,兩人都是皇親國戚,又是表兄妹,感情倒也和睦。穆王是當今皇上的親侄兒,老穆王在北上的時候戰死了,只留下這麼一個遺腹子,穆王妃寵愛有加,哪裡還捨得自己的獨苗衝鋒陷陣,就連衙門裡的事情,也不過讓皇帝給個清閒的虛職,讓他混日子。太后娘娘可憐他們孤兒寡母的,所以也從不苛求他們,讓他們安安心心的當個逍遙王爺了。

那慧雅縣主從小就被裕安長公主給寵壞了,刁蠻任性是不用說了,還是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個性,正好和懶散油滑,集紈跨子弟習性於一身的穆王爺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兩人自從寶育堂開業就開始舉家搬遷到這兒,說是來生孩子的,不如說是來度假的。偏生這慧雅公主的預產期還差一個月,劉七巧這裡原本是不收治的,可是人家有太后娘娘這靠山,又給得起銀子,劉七巧也不得不收下了。

於是乎,寶育堂裡頭每天都可以看見,穆王爺拿着魚竿釣那荷花池的魚,慧雅公主大着肚子在一旁餵魚食,久而久之,倒是省了寶育堂一筆魚食的開指了。

“相公、相公,那兒有一條大魚!”

“相公、相公、魚要脫鉤了,你快抓住它,抓住它!”

只聽慧雅縣主一邊指揮,穆王爺一邊快速的移動身形,最後噗通一聲,自個兒下河撈魚去了。劉七巧正好帶着一羣丫鬟從錦鯉池邊經過,見了這一幕,一個個都忍不住笑了起來。幾個丫鬟見穆王爺掉到了水裡,手忙腳亂的就去拉他上來,慧雅縣主挺着一個大肚皮,走到穆王爺身邊,踹了她一腳道:“笨死了,要你釣魚,你反而被魚給釣去了,丟人丟到別人家了。”

穆王爺聞言,只咧嘴笑笑,抖一抖滿身溼噠噠的衣服,從池塘裡頭起來,走到慧雅縣主跟前:“娘子高興就好,我這輩子最心甘情願的事情,就是被娘子這條大魚給釣上了。”

慧雅縣主只白了他一眼,朝着衆丫鬟:“你們都瞎了眼了,沒瞧見王爺身上衣服都潮了嗎?還不快服侍王爺換衣服去。”

正這個時候,忽然外頭跑進來一個小丫鬟,神色慌張,見了慧雅縣主,只急忙福了福身子道:“回稟縣主,太太來了。”

這丫鬟口中的太太,正是穆王爺的老孃,老穆王妃。這兒子媳婦爲了生一個孩子,在外頭住了十幾天沒回家,媳婦的肚子分明還要有一月才生孩子,這麼一早的就跑來寶育堂,爲非就是爲了躲她這個當婆婆的,還以爲她不知道呢!

穆王爺一聽,嚇的臉都變色了,只急忙道:“快快快,快回麒麟院換衣服。”

劉七巧看完這裡一場鬧劇,帶着丫鬟們去了梧桐院,楚貴嬪這會兒正在廊下的軟榻上小憩,紅泥小火爐上溫着茶,正是秋高氣爽的天氣,院外的天空一片碧藍。

楚貴嬪瞧見劉七巧從外面進來,便知道這是劉七巧每日早上例行檢查。只笑着道:“昨兒胡大夫來瞧過,說是已經入盆了,就在這兩天,我只等着她發作了。”

劉七巧瞧了一眼楚貴嬪的氣色,面色紅潤,手腳雖然有一些浮腫,但都在正常範圍內,胎位已經入盆,算算日子,就在這一兩天。

“娘娘若是想生的時候順遂些,這會兒可別光顧着坐着了,起來走動走動,不願太遠,就在這院子裡繞幾圈也是好的。”

一旁服侍的宮女只笑着道:“杜夫人有所不知,我家娘娘就愛走動,方纔早起都走了好幾圈,奴婢們看着不忍心,才搬了軟榻讓她在這廊下坐一會兒的。”

劉七巧只點了點頭道:“這樣便好了,你們有所不知,從我十來歲開始接生到現在,但凡生產不順當的產婦,多半都是身嬌體弱,平常在閨閣裡頭走幾步路就會氣喘吁吁的人,這些人只因身子弱,懷孕之後更是飲食無度,以爲多吃一點就可以生強體壯,殊不知這也只是南轅北轍,肉都長到了胎兒的身上,到時候產婦沒力氣,胎兒個子大,不難產纔怪了。所以進到寶育堂的產婦,第一件事情就是控制飲食,第二件事情就是鍛鍊身子,兩者缺一不可。”

幾個宮女也只認真聽着,時不時點了點頭,見楚貴嬪還坐着,只上前福了福身子道:“娘娘,既然杜夫人這麼說,那我們不如再起來走幾圈的好。”

楚貴嬪只笑着道:“你瞧瞧,方纔讓我歇下來的也是你,如今聽了杜夫人這番話,讓我再起來走一圈的也是你,你好歹讓我歇過這一會兒,等一會兒用午膳之前,我再起來走幾圈便是了。”

兩人又閒聊了幾句,外頭綠柳只興匆匆的進來,向楚貴嬪行過了禮數,只慌忙稟報道:“奶奶,麒麟院裡頭似乎吵了起來,奶奶要不要去看看。”

劉七巧也是最怕吵架這種事情的,清官難斷家務事,當初劉七巧就跟太后娘娘說了,慧雅縣主還要有一個半月纔到臨盆的日子,太早住進來也不過就是浪費銀子。可惜偏生她是個財大氣粗的祖,人壓根就不在乎這幾個銀子。

劉七巧只嘆了一口氣道:“行了,我過去瞧瞧吧。”

綠柳只跟在劉七巧的後面,湊到劉七巧的耳邊道:“這兩天來一回的鬧,連外頭幾個院子裡的人都知道了,這皇家的事情,如今倒是鬧得滿城皆知的。”

劉七巧只擺了擺手道:“這也沒辦法,我算是瞧出來了,這慧雅縣主大概也是因爲婆媳不睦,所以纔會一早兒的想辦法給搬出來的。”

麒麟院裡頭,老王妃身邊的媽媽手中,正捧着一件溼透了的衣袍。穆王爺站在一旁,冷補丁就打了一個噴嚏,老王妃的臉色變越發不好看了。

“我們穆王府,總共就只有這麼一根獨苗,當年他父王戰死的時候,他還沒出世,可憐我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到這麼大,什麼事情都捨不得讓他去做,你倒好,把他指使個像個下人,這麼大冷的天,讓他去水裡撈魚,你……你怎麼那麼狠的心啊!”老王妃說完,這眼淚便似不要錢的一樣,嘩啦啦的落下來。

慧雅縣主顯然是見慣了老王妃這樣的做派,臉上連神色都沒有變過,只瞧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穆王爺,撇了撇嘴,低下頭輕輕的撫摸着自己腹中的胎兒。只見穆王爺開口道:“娘啊,慧雅沒有讓我下池子撈魚,是我釣魚不小心自己掉下去的,你怎麼能怪她呢!”

老王妃打斷穆王爺的話:“你這個娶了媳婦忘了孃的不孝子,你還有理說,這寶育堂又不是沒人照顧,這十幾二十天的,你王府也不回,讓我一個人對着空蕩蕩的王府,怎麼活啊!”

“我前兩天不是纔回去過嗎?這不慧雅就要臨盆了,我當然要照顧着點,你瞧人家許夫人,那許公子不也陪在跟前嗎?我們來的時候杜夫人都說了,要是有條件,儘量親自陪同,只有我們才能給予產婦力量。”穆王爺這一席話說的老王妃一愣一愣的,只睜大眼珠子看着他道:“照你這麼說,我生你的時候,你父王都已經去了,那我豈不是一屍兩命,早就應該死了纔好,如今想想,還真不如沒生你這個兒子。”老王妃說完,又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來。

劉七巧走到麒麟院門口,就聽見裡頭哭天喊地的聲音,幸好這兒離文曲院有些距離,不然的話,只怕許夫人又要來投訴這裡環境不好,影響他相公溫書複習了。

劉七巧嘆了一口氣,起身入內,命院裡的小丫鬟進去通報。老王妃正哭在了興致上,一時被人打斷了,倒也沒再繼續哭下去,只對那小丫鬟道:“那杜夫人來的好,我現在就讓她評評理,這女人生個孩子,用得着這麼嬌貴嗎?我又不是沒生過。”

劉七巧跟着小丫鬟進門,老王妃這時候已經擦乾了眼淚,只端坐在主位上,劉七巧上前行過禮數,那邊老王妃也微微點頭,開門見山的問道:“杜夫人,我只問你一句,我媳婦慧雅,什麼時候臨盆?”

劉七巧見慧雅縣主挺着一個大肚皮坐在一旁,完全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只擡起頭瞟了一眼劉七巧,繼續低着頭關注她的大肚皮。劉七巧見了她這樣子,也是幾分無奈,更何況身爲婆婆的老王妃,只怕早已經氣的快上氣不接下氣了。

“從胎脈推測,慧雅縣主到臨盆,大約還要有二十來天的樣子,不過這個時候原本就處在不穩定的時期,或早或晚也沒有一個準確的定數,預產期提前或者推後十幾二十天,那也是常有的事情,老王妃不如先耐心的等一等,這七八個月都已經等下來了,更何況這最後的一個月了。”

劉七巧話才說完,那邊穆王只連忙道:“還是杜夫人說的有道理,這生孩子哪裡有個定……”

穆王的話還沒說完,那邊老王妃便怒氣衝衝道:“你閉嘴,你生過孩子嗎?這裡有你插嘴的份兒。”

穆王聞言,氣場一下子就蔫了,那邊慧雅縣主見了,倒是慢悠悠的開口道:“母親你長說相公由着我,什麼都聽我的,可是母親可知道,是誰培養出了這樣的相公,相公說一句話,母親便要訓斥他,也不管不顧這裡是否有外人,母親當着外人的面尚且如此,以前兒媳沒過門的時候,實在不敢想母親是怎麼教養相公的。相公好歹也是大雍的郡王,如今也是戶部的堂官,母親這樣教訓相公,讓相公的臉面何存呢?”

慧雅縣主一字一句的說完,擡起頭看了老王妃一眼,一旁的穆王分明很贊同慧雅公主,但是迫於王妃的威勢,也只能站在一旁不敢多說什麼。

“你……你……”這一番話說的老王妃口莫能辯,只氣得嘴脣發抖,喘了許久纔開口道:“難道你這樣當着外人的面頂撞婆婆,就懂禮數了嗎?”

慧雅縣主瞧了瞧自己修剪整齊的指甲,只淡淡道:“我這樣是不是頂撞了婆婆,杜夫人在呢,自有外人評判,母親你這婆婆架子端出來,當下嚇壞了我腹中的小寶貝。”

劉七巧只差點兒就要忍不住笑出來,不過最終太還是憑藉自己超強的忍耐力忍了下來,只上前道:“俗語說,清官難斷家務事,不過既然慧雅縣主如今就住在這寶育堂,那我身爲主人家,也就勉爲其難的斷一斷。說實話這裡離穆王府也不過就是兩條街的劇烈,老王妃把王爺養大,含辛茹苦自是不易的,王爺平常也不能忘了老王妃,便是當今皇上如此日理萬機,對太后娘娘也是每日晨昏定省,從不間斷的,所以我覺得王爺還是應該每日回王府去一趟的。至於慧雅縣主這裡,我們寶育堂自然也會派人好好服侍着,保證王爺不在的時候,縣主也是安然無恙的。”

老王妃見劉七巧說話還算公道,只恨恨的嚥下一口氣道:“杜夫人這話還說的有些道理。”又看向穆王:“百善孝爲先,這個道理你總改懂的,我大老遠跑來,無非就是想瞧一瞧你如何了,見你掉進水裡,無非就是心疼你,你瞧瞧她那樣子,哪裡有半點心疼你的樣子,相公落水,她還開開心心的跟個沒事人一樣,哪裡是關心你的樣子?”

慧雅縣主只瞧了一眼老王妃那樣子,安坐在那裡沒有反駁。劉七巧瞧着這事情應該也差不多了,只起身離去,外頭便有個小丫鬟進來傳話說:“大少奶奶,梧桐院那邊有動靜了,貴嬪娘娘只怕要生了。”

劉七巧聞言,倒是也沒驚訝,楚貴嬪看着就在這一兩日的光景。劉七巧只開口道:“你先去前院請了賀媽媽和周媽媽過來,前院那邊今兒只怕也有人要生,叫另外兩個媽媽替着,哪兒也離不開人,我先過去瞧瞧。”

老王妃聽說楚貴嬪要生了,一時倒也忘了跟慧雅縣主生氣,只上前對劉七巧道:“杜夫人,既然貴嬪娘娘發動了,那你就快過去吧。”

劉七巧離開麒麟院,走到梧桐院的門口,就聽見裡頭穿出了壓抑的呼痛聲音。梧桐院裡頭有專門服侍的丫鬟,早已經把楚貴嬪扶上了產牀。楚貴嬪手上抓緊了把手,正痛苦的煎熬着。

這時候陣痛纔剛剛開始,離生產其實還有一段時間,但最難熬的也就是這樣一段時間。劉七巧只上前問道:“貴嬪娘娘什麼時候開始疼的?”

那幾個丫鬟都跟着賀媽媽學了一段時間,基本功知識紮實,只開口道:“剛到半柱香時間,這纔是第二回陣痛。”

按照這丫鬟說的,那這楚貴嬪離生只怕是早了,半柱香時間疼一次,這纔是剛剛開始。劉七巧進到產房,帶了手套給楚貴嬪檢查開指情況,楚貴嬪只疼得拱起了身子,一個勁的顫抖着,劉七巧褪下手套,只開口道:“玉門纔剛剛開,只怕還要有一段時間,你先出去讓人熬上一碗催生湯,如果藥熬好了,楚貴嬪還沒有玉門全開的話,那就可以給她服下。”

說話見賀媽媽和周媽媽也已經來了梧桐院,賀媽媽額頭上還沁着一絲細汗,見了劉七巧只迎了上來道:“我正在前頭接生呢,那東大衚衕趙三家的媳婦,生了一對雙胞胎女娃,這可是我們寶育堂開張以來接生的第一對雙胞胎呢!”

劉七巧聞言,只笑着道:“當真?”劉七巧只喊了綠柳到跟前道:“等她們結賬回去的時候,免一半的費用。”

綠柳只幾下了,劉七巧見她事情多,便開口道:“你不用在這邊候着了,去忙你的吧,以後我過來,你也不必前後跟着,橫豎還有小丫鬟們跟着。”

原本劉七巧出門,都是紫蘇前前後後的跟着,如今紫蘇的好事將近了,劉七巧只讓她安心在府上縫嫁衣了,出門只帶着小丫鬟赤芍。綠柳見劉七巧這麼說,便笑道:“那奶奶請自便,我可這就忙去了。”

賀媽媽見綠柳這麼說,也笑着道:“大管家快去忙去,這不一會兒又是晌午了,別到時候又有你忙的事情。”

綠柳只笑嘻嘻的先走了,賀媽媽才誇讚道:“大少奶奶,綠柳姑娘可真是不錯啊,每日裡管着這麼多人的伙食吃用,開銷進賬,我瞧她還能抽出空來服侍你,當真是不容易了。”

劉七巧只笑着道:“她以前慣是個腦袋好使的,不過就是小事上頭有些丟三落四,不過如今有個賬房先生在一邊幫襯着,只怕這些小毛病也都改了吧。”

賀媽媽聽了,直哈哈大笑道:“我瞧着大少奶奶你不光接生手藝好,這做媒的手藝也是一等一的。”

約莫過了大半個時辰,裡頭楚貴嬪呼痛的頻率越來越高了,賀媽媽只進去給楚貴嬪檢查了一下道:“玉門已經開到了五分了,剛剛破水了,我囑咐貴嬪娘娘先不要用力,只等一會兒開全了再使勁。”

賀媽媽和劉七巧兩人淡定的在中廳裡頭喝茶聊天,幾個服侍楚貴嬪的宮女則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在房間裡頭走來走去,實在是聽着楚貴嬪的喊聲忍不下去了。

“杜夫人,這娘娘喊了也有一個多時辰了,你和賀媽媽的茶也換了幾盞了,怎麼還不進去給娘娘接生呢?”

劉七巧瞧着那宮女的模樣,倒是有些熟悉的,只怕她之前進宮講課的時候,她也在其中。劉七巧只笑着道:“你放心好了,生孩子講究瓜熟蒂落,現在你們家奶奶還沒到時辰呢。”

那宮女只一臉不解的問道:“那到底要到什麼時候纔到時辰呢,我小時候還聽我娘說,這孩子是從胳肢窩裡頭生出來的呢,可快着呢!”

劉七巧笑得差點兒砸茶盞,只搖着頭笑了笑,原來不管是哪個世代的父母,騙人的把戲倒是都很相似,劉七巧還記得她前世的父母,好像也是這麼跟她扯謊的。誰知道後來劉七巧偏生做了個產科大夫,徹底揭穿了胳肢窩的謊言。

又過了一小會兒,劉七巧親自往產房裡頭走了一趟,蕭貴嬪這時候已經疼得有些累了,說話的聲音都細聲細氣的:“杜夫人,我什麼時候可以生?”劉七巧只帶着手套檢查了一下,發現蕭貴嬪開指的情況比較慢,方纔賀媽媽出去說已經到了五指,這會兒劉七巧進來,竟然沒有半點動靜,劉七巧只想了想,吩咐身旁的小丫鬟:“去把熬好的催生湯拿來給貴嬪娘娘服用。”

蕭貴嬪這時候陣痛已經很密集,身子在產長上不聽的掙扎顫抖,劉七巧只安慰道:“貴嬪娘娘,疼的時候不要強忍着,強忍着費力,你試試深呼吸,調整了氣息,慢慢來。”

蕭貴嬪只疼得七葷八素的,哪裡懂什麼深呼吸,稍稍吸了兩口氣便泄氣道:“杜夫人,我快不行了,杜夫人。”

這俗話說,任憑你是個貞潔烈女、還是一個文靜佳人,但凡上了產牀,那就是一牲口,什麼優雅、高貴全部都丟到一邊去了。楚貴嬪這時候已經疼的大汗淋漓、一頭的長髮雜亂的散在腦後,哪裡有半點平常的儀態。

不一會兒丫鬟送了藥過來,宮女服侍楚貴嬪喝了下去,楚貴嬪稍稍緩了一口氣,開始用劉七巧叫的深呼吸法則,發現當着已有些奏效了。

劉七巧和賀媽媽又耐心等待了一個時辰,期間丫鬟們送了午膳過來,兩人匆匆吃了一些,再進去檢查的時候,蕭貴嬪已經開到了八指了。周媽媽被外頭的丫鬟喊了出去,所以劉七巧便留了下來,蕭貴嬪幾次一鼓作氣用力,只到了一半偏又泄下氣來,還是跟平常身嬌體弱,身子沒有得到有效的鍛鍊有關。

丫鬟們只服侍着蕭貴嬪含着參片,稍微聚些力氣,這才又開始再次發力。這時候產房的簾子忽然動了一下,一個小丫鬟朝着劉七巧這邊福了福身子,滿臉的着急。劉七巧只走到門口,那小丫鬟迎上來道:“奶奶,不好了,慧雅縣主和老王妃大起來了,縣主動了胎氣,下頭見紅了,這會兒只怕是要生了。”

劉七巧只扯着手中的帕子道:“去喊別的接生媽媽了嗎?”

“小丫鬟已經去前院喊了媽媽還有胡大夫,老王妃非要奴婢來這兒請奶奶你過去。”

劉七巧只氣得跺腳:“現在想到我了,這樣吧,我先不過去,你回去就說蕭貴嬪這兒正生着呢,我走不開,你留個心眼,聽胡大夫怎麼說,要是情況緊急就再過來找我,知道不?”

劉七巧倒也不是不想過去,可眼下蕭貴嬪正處於攻堅階段,自己拔腿就跑那也不好。二來,那老王妃和慧雅縣主也確實不省事,這幾兩銀子賺的,確實讓劉七巧勞神。

蕭貴嬪屏住了力氣,一鼓作氣的用力,賀媽媽在她後面迎着,只笑着道:“娘娘用力,我已經瞧見孩子的腦門了,黑乎乎一團的頭髮,娘娘再用點力氣,孩子就出來了。”

劉七巧一早就把側切的辦法交給了賀媽媽,這會兒賀媽媽只小心的在蕭貴嬪的下面開了一道口子,帶血的胎兒頭頂慢慢的從產婦的下身擠出來,賀媽媽用手在胎兒的臉上抹了一把,輕輕按着小孩子兩邊的肩胛骨,往外頭一拉。

蕭貴嬪只忍不住最後厲聲喊了一句,孩子從她的下身滑落出來,臍帶依舊連在一起。還沒等賀媽媽倒提着打腳底心,小娃兒一聲嘹亮的哭聲,充斥着整個產房。

賀媽媽將小嬰兒反過來一看,正兒八經的小皇子一個,只笑着道:“恭喜娘娘,是個皇子!”外頭宮裡的老嬤嬤和太監也都等着,聽產房裡這麼說,只忙扯着嗓子道:“快快回宮稟報,蕭貴嬪給皇上生下的六皇子了。”

蕭貴嬪這時候已經力竭,也沒什麼精氣神笑,只看了一眼賀媽媽手裡頭的孩子,稍稍偏頭,合上眼睛養身。

外頭方纔從麒麟院來報信的小丫鬟又進來了,劉七巧見蕭貴嬪母子已經安然無恙,便跟着小丫鬟來到院外,那小丫鬟只回道:“奶奶,那慧雅縣主疼得在那邊呼天搶地的,胡大夫把了脈,說是隻怕要早產了,已經開了藥房,吩咐下人去熬藥了。”

劉七巧只點了點頭,稍稍鬆了一口氣,十個早產九個順,就是孩子生出來小了一些,只怕大人們看着又要心疼了。

“蕭貴嬪這邊有賀媽媽照料着,我先和你過去瞧瞧吧。”

劉七巧纔沒走到麒麟院門口,就瞧着院裡頭的丫鬟們隻手忙腳亂的在院子裡跑來跑去,有的端着熱水,有的拎着水桶,有的手裡拿着托盤,時不時又被迎面而來的人給撞了個正着,緊接着便是東西呤叮咚咚滾在地上的聲音。

劉七巧瞧了一眼,幸好這些個手忙腳亂的丫鬟,都是穆王府上的丫鬟,若是這麒麟院的丫鬟也這樣,只怕她一個個的都要把她們給請出去了。劉七巧才進門,就瞧見老王妃氣勢洶洶的跑過來道:“杜夫人,你來的正好,你們這麒麟院的丫鬟到底會不會服侍人,這人都要生了,動都不動,讓她們去請個人,那腿腳慢的就跟沒吃飽飯一樣。”

方纔去請劉七巧的丫鬟聽她那麼說,只紅着一張臉,慢慢低下頭。劉七巧只笑着道:“這回老王妃你可是錯怪她們了,這樣慢悠悠的走路,是我吩咐的,這寶善堂裡頭住着不下二三十個產婦,若是丫鬟們走路太快,撞到了產婦那該如何是好,我方纔聽說慧雅縣主早產,也是因爲被什麼東西給撞了,你瞧瞧,慢慢走路還是有慢慢走路的好處的,您說是不是?”

老王妃一聽,梗着脖子半天也說不出話來了,方纔慧雅縣主摔倒,還真是因爲老王妃被慧雅縣主氣得一時爆發,所以起身就走,誰知道有個粗心的丫鬟居然踩着老王妃的衣裙了,這一下老王妃一個沒站穩,直接就撞到了站在前頭的慧雅縣主了。

“你……你……”

沒等老王妃說完,劉七巧主動承認錯誤:“我就是一個鄉下姑娘,說話向來直爽,就連太后娘娘也一直誇我。”

老王妃一聽這話,沒脾氣了,人家太后娘娘覺得性格直爽是好事,得誇,自己總不能說她沒禮貌、不懂尊敬長輩。老王妃忍了,只開口道:“杜夫人既然來了,那就裡面請吧。”

慧雅縣主這會兒正疼得厲害,穆王爺就在產房裡頭陪着。老王妃進來,只吩咐兩邊的丫鬟道:“你們快去把王爺從產房裡頭拉出來,產房那種地方,他一個大男人怎麼可以進去呢,晦氣的很了。”

劉七巧只笑着道:“說起來我婆婆臨盆,還是我公公親自接生的,要是產房真這麼晦氣,何以我們寶善堂的生意越發蒸蒸日上呢。去哦瞧着這古話也未必是準的了。”

這話正好被從裡頭出來的穆王爺給聽到了,當下就甩開兩個丫鬟的手道:“杜夫人說的不錯,要是產房真的晦氣,那大夫們進的多了,我也沒瞧見有幾個大夫沾了晦氣了,這必定就是古人騙人的說法,我不走了,我就在裡頭陪着娘子一起生孩子。”

穆王爺從小被寵壞了,如今二十多歲的人了,說起話來還是重重的小孩子口氣,透着一股真性情。劉七巧只笑着道:“穆王爺如此疼愛王妃,真是羨煞衆人了。”

老王妃只氣的臉紅脖子粗的,一甩袖子跑到外頭的靠背椅上坐了下來。

這時候周媽媽已經在產房裡頭了,見了劉七巧進來,只迎上來道:“大少奶奶,纔開了兩指,血流的有些多了,胡大夫已經吩咐熬了藥,一會兒送過來,等喝下去了只怕還會開的更快一些。”

劉七巧只點了點頭,那邊慧雅縣主又是一陣疼痛襲來,只抓着扶手大喊道:“我不要生孩子了!我不要生了……”

穆王爺這會兒已經摺回來了,上前拉着慧雅縣主的手道:“我們不生,我們不生,我們生完這一個就不生了。”

慧雅縣主看着穆王爺,眼眶紅撲撲的:“那要是這一胎是個女的呢?也不生了?”

“你說不生就不生!”

慧雅縣主只一巴掌拍在了穆王爺的臉上,撇過頭道:“你娘肯定會讓你娶小老婆,讓她們給你生,那我也不活了!”

外頭老王妃聽了,連嘴都氣歪了。劉七巧只憋着笑,站在一旁,開導道:“一回生、二回熟,縣主放心,生第二胎的時候,就跟母雞下蛋一樣容易。”

慧雅縣主只疼的眼淚汪汪的:“母雞下蛋什麼樣子的,我可沒見過。”

劉七巧也是第一回遇上這麼一個不靠譜的產婦,這麼一對不靠譜的夫妻,只笑着道:“那沒事,等你生完了這一胎,我送幾隻母雞到穆王府,您看完了它怎麼下蛋,就把它燉湯喝吧。”

一旁穆王爺聞言,只朝着劉七巧拱了拱手道:“多謝!”

劉七巧再沒能忍得住,只撲哧一聲,扭頭笑了起來。

索性沒過多久,外頭的藥已經熬好了,小丫鬟服侍慧雅縣主服下,慧雅縣主吃完了藥,只苦得皺起了眉頭,小丫鬟忙不迭就送了一個甜棗給她,她一邊吃了一邊道:“怎麼吃了藥,還這般疼。”

劉七巧又是忍俊不禁了,只可惜古代沒有無痛分娩,所以任憑再身嬌體貴的人,到了生孩子的時候,都是疼得一個殺豬樣。

慧雅縣主只吐掉了嘴裡的棗核,拉着欄杆哭道:“要死了要死了,吃了藥更疼啊……這寶育堂什麼地方,謀財害命啊!”

劉七巧只覺得腦門上的黑線都要出來了,但作爲這裡的老闆娘,還是有義務上前安慰:“生孩子要是不疼,男人都搶着生孩子了。”

劉七巧這話一出口,穆王爺都沒能兜得住,只一邊咳嗽一邊笑道:“這、這、杜夫人的話好像有些道理。”

慧雅縣主只白了穆王爺一眼,穆王爺當下就噤聲了,劉七巧算是看出來了,穆王爺沒成婚之前受老王妃的管制,成婚後又有慧雅縣主這麼一個兇悍的老頭,他這輩子要想重振夫綱,只怕是難了啊。

“慧雅縣主,你先忍着點,你動了胎氣,所以造成早產,這藥是給你催生用的,不然按照你現在的條件,想要孩子順利生下來,只怕還要有一些時辰。”

慧雅縣主只疼的腦門上一味的發汗,咬着牙道:“我找誰惹誰了,給你們家生孩子,還害的我早產……我……我不生了!”

劉七巧接生了那麼多產婦,除了趙王那小妾仗着趙王的寵愛,在趙王跟前撒潑耍賴之外,還真沒見過一個大家閨秀這樣驕縱蠻橫的。劉七巧也知道慧雅縣主這一時半會兒的只怕還不會那麼快生下來,於是淡定的轉身吩咐周媽媽道:“媽媽,您還愣着做什麼,慧雅縣主說了她不生了,我們也不用着急了,只出去喝喝茶聊聊天吧,聽說外頭有產婦發動了,你去外頭瞧瞧吧。”

周媽媽一臉不可置信的看着劉七巧,見劉七巧神色肅然,並不像是在開玩笑的樣子,便只福了福身子道:“奶奶既然這麼吩咐,那老奴就先去外頭看看了。”

劉七巧目送周媽媽離開,自己也也轉身,往產房門口走了幾步,轉頭對慧雅縣主道:“縣主,七巧有事先走了,您若是一會兒想通了,想生了,再派人去找我吧。”

慧雅縣主原先以爲劉七巧只是開玩笑的,誰知道她竟然真的遣退了穩婆,自己也一轉身要走,偏生自己又拉不下這臉面來,便知擰着穆王爺的手臂,只瞪着他不說話。穆王爺會意,只急忙跑到外間裡頭,見劉七巧真的步伐款款的要走了,只急忙道:“娘,快……快攔住她,慧雅說不想生孩子了,杜夫人這不聲不響的,真的把穩婆都支走了。”

老王妃正坐在外間的靠背椅上生氣呢,聽了這話,忙不迭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幾個丫鬟紛紛上前,圍向劉七巧。老王妃見劉七巧臉上帶着幾分怒氣,只賠禮道:“杜夫人,我那媳婦從小就讓裕安公主給寵壞了,她就是隨口說的,這不疼急了,就無心的,她還是個孩子呢,您看,我們這大老遠的,看在太后娘娘的份上,跑到你這兒來生孩子,捧你的生意,你若是就這麼走了,這可……”

劉七巧倒是沒想到方纔硬得跟石頭一樣的老王妃會親自上來賠禮道歉,只想了想道:“老王妃放心,我也沒說不來了,只是縣主說她這會兒不想生,那我就先去別的地方瞧瞧,等她想生了,再把我喊過來也是一樣的,寶育堂裡頭住着二三十個產婦,我不能光顧着這兒一處啊。”

老王妃見劉七巧如此頑固,一下子又從服軟狀態恢復到了強硬狀態:“我說杜夫人,我們是來生孩子的,不是來受氣的,你若是這樣,那我們真的不生了,兒子,走,吩咐下人,把你媳婦送會王府,我們自己請穩婆生!”

劉七巧聞言,只笑着道:“老王妃這話說的好,誰來這裡都是爲了生孩子,都不是爲了吵架鬧事,老王妃爲了縣主和王爺的事情,三天兩頭的來我這寶育堂鬧一回,說實話,要不是看在了太后娘娘的份上,這樣難伺候的客人,我也是情願不收的,如今既然要走,我還求之不得。”

老王妃見劉七巧居然是一個不怕嚇唬的,頓時又少了幾分氣勢,沒想到推後了幾步,坐在椅子上哭了起來道:“我們孤兒寡母的,雖然是皇親國戚那又怎麼樣,還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欺負,太后娘娘尚且體諒我年輕喪夫,對我憐愛體恤有加,沒想到你一個小小的開店的,還敢這樣欺負我,我要去向太后娘娘那裡參你一本,說你店大欺客。”

劉七巧只笑着道:“楚貴嬪剛剛爲皇上生下了六皇子,只怕這會兒太后娘娘非但不會怪罪我,還會賞我,再說了……我又沒說我不給接生,我只等她自己說,什麼時候要生!”

劉七巧的話才說完,裡頭慧雅縣主只哭天喊地道:“我生……我生……還不行嗎?”

老王妃聞言,隻立馬就止住了哭,興致勃勃的就往產房裡頭去了,劉七巧見那嘴硬的縣主總算是服軟了,也只笑着進去爲她接生。胡大夫的藥效很好,不過半個時辰,已經開到了九指,再加上胎兒爲足月,身量較小,慧雅縣主並沒有受多大的罪,就把孩子給生了下來。

老王妃看着生下來皺巴巴的小女嬰,咿咿呀呀的小聲哭着,只心疼道:“好好的一個姐兒,瞧如今瘦得跟小耗子似得。”

穆王頭一次當爹,只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那嬰孩:“這皺巴巴的東西,真的是我的女兒?”

“可不是,瞧她那小模樣瘦的,就跟當初你生出來的時候一模一樣,那時候你父親去世,我傷心過度,胎脈一直不穩,到八個月的時候,便再也熬不住了,本以爲你這遺腹子未必能養活,如今好不容易,你也有了自己的孩子。”老王妃說到這裡,老淚縱橫,只抱着懷中的小女娃哭了起來。

一旁的慧雅縣主見了,也不知爲了什麼,只也眼眶紅紅的,一時間說不出話來。老王妃擦了擦眼角回過神來,見慧雅縣主眼圈也紅紅的,只笑罵道:“你哭什麼,坐月子最不能哭了,萬一以後傷了眼睛可怎麼辦?”

慧雅縣主一時不好意思,也只用帕子擦了擦眼角道:“我看見我女兒高興。”

老王妃便道:“你瞧瞧你把這女兒養的,瘦吧啦嘰的,以後放在我身邊,我保證把她養的白白胖胖的。”

慧雅縣主只撇撇嘴道:“你養了相公二十年,我也沒看出個白胖來。”

穆王聞言,只急忙道:“我怎麼不胖,我肚子上還是有幾兩肉的,娘子,不信你摸摸。”

劉七巧瞧着這一家四口的模樣,只搖了搖頭,緩緩退出了麒麟院。

院外幾片落葉隨風而落,正是一片春華秋實的光景,劉七巧信不登上假山上頭的觀景亭,鳥瞰這寶育堂裡頭各門各院繁榮的景觀,不禁笑了起來。

一個孩子,不僅僅只是一個新生命,還是一個希望,家族的希望、父母的希望、祖祖輩輩的希望,孩子帶給家長的的,不管以後是什麼樣的未來,但是這最初一刻的哭泣,定然是最真實的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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