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的臉在那道一閃即逝的電光裡看起來有種奇怪的陌生,因爲它讓我沒來由地哆嗦了一下。碧綠色眸子裡隱約可見煞氣浮動,冰霧般從他彎彎的眼梢深處悄然涌現,像頭頂的雷聲,沉悶,又帶着股壓迫人心臟的狂躁。
他用那雙眼睛靜靜看着我剛纔躺着的地方。
那地方半跪着一個。人很瘦,瘦得幾乎將一張蒼白的臉完全隱藏在了那把濃密的長下,他朝前伸着一隻手,手臂微彎,五指收緊,看上去像在空氣裡抓着什麼。
這時又一道閃電從窗外閃過,紫紅色的閃電,有點詭異地將那把綠瑩瑩的染出血似的一層光芒。他的身子因此微微一動,繼而慢慢朝狐狸擡起了他的臉。
看清那張臉的同時我倒抽了一口冷氣。
那真的是清慈麼?他穿着清慈的衣服,但臉已經完全變成了一張鳥臉,比‘鳥人’的臉更加像鳥的臉。
完完全全的鳥的臉。
圓亮的眼睛,細長尖銳的喙,密集的暗綠色羽毛覆蓋了他幾乎大半張臉,對比着他□在外那些皮膚,令它們顯得更加蒼白。
“請把她還給我。”就在我直愣愣盯着他看的時候,他輕輕眨了下眼睛,指着我對狐狸道。
我感覺到狐狸的目光朝我臉上掃了一眼。
擡頭朝他看時,他已將目光轉向了窗臺,我不明白他在看什麼,而就在我疑惑着的那瞬,窗外突然一聲驚雷炸響,隨着半空一陣野獸般的咆哮,一道人影像被某種巨大的力量拋撒般朝着早沒了玻璃的窗臺裡直跌進來!
砰的下悶聲落地,滿頭銀散開,露出一張夜叉般猙獰的臉。
“鋣?!”我大吃一驚。
雖然以前見過他出現類似的狀況,但從沒變得那麼厲害。狐狸曾說黑麒麟暴戾無比,如一把出鞘的利劍,而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他這副模樣,非人非獸,整張臉乃至脖子和手臂幾乎完全被一層漆黑色鱗甲所蓋沒,連帶瞳孔火燒似的凌厲,灼灼燃燒着,當真如一把出鞘的利器。
卻似乎受了不小的創傷,因爲落地霎那他整個人幾乎蜷縮了起來。在地上微微一陣顫抖,片刻後突然再次一躍而起,朝着窗外那隻在電光和雷聲中滑動着它碩大鱗片的龐然大物低低一聲咆哮。
“鋣!”沒等我再次開口,狐狸出聲道:“回來!你不是它的對手。”
鋣猛一回頭,眼裡磷火似的一道妖光閃過。
“回來。”狐狸再道。
鋣從他身上收回視線,磷火似的目光略一收斂,慢慢朝後退開一步。
這當口突然一陣奇腥無比的風從窗外吹了進來,伴着空氣中濃烈的硫磺味,冷得像把刀子一樣捲進整個客廳。隨着一聲悶雷從頭頂滾過,一隻巨大得幾乎和窗口一樣大小、閃着黃澄澄紫盈盈光芒的球體,以一種極其緩慢的姿勢掠過窗外那道佈滿鱗甲的身體,從我們眼前一點一點移過。
我想問狐狸那東西到底是什麼,可是嘴卻被他捂住了。他徑自看着窗外,雙脣緊閉,手心裡冰冷一層汗。
於是瞬間明白,外面這東西相比我們以往所遇到的那些怪東西,可怕得豈止一倍兩倍。
那是令鋣都束手無措,令狐狸都生出冷汗來的一樣東西。
如此之大,從窗口一滑而過,僅僅只是它其中的一枚眼睛。它用那隻巨大的眼睛朝裡窺探着,似乎是在尋找什麼。
而它又到底是什麼……
心慌意亂地琢磨着,一個字已經到了我的喉嚨口,又被我吞了下去。
龍。
我不確定世界上是否真的就有這樣生物存在,若真的存在,以它能撐得起江山的龐大身軀,又怎麼會沒把我這可憐的巴掌大小的房子輕易碾碎……我疑惑又惶恐地看着那隻巨大的眼睛,看着它慢之又慢地窺視着,然後慢吞吞從窗臺前移走。
這當口一道電光突然在窗外刺眼地閃了一下。
雪亮的光透過窗朝客廳裡一劃而過,那團閃着黃色光芒的眼球突然輕輕一轉,重新又朝窗戶口移了過來。
這纔看清楚那東西是有眼簾的,很厚很寬的一層,像岩石般覆蓋在黃澄澄的眼珠上方,隨着眼珠的轉動輕輕眨了一下。
轉到清慈那個位置的時候,眼珠靜止了,甚至連外面一刻不停滾落着的雷聲和電光也靜止了,那東西靜靜停止在窗臺前,靜靜透過窗洞窺望着在它眼裡小的和一隻蟑螂幾乎沒區別的清慈。
清慈也在看着它,如果他的確是清慈的話……
側面的輪廓令他看上去同一只大鳥沒有任何區別,他側頭望着那隻巨大的眼珠,沒了人的五官,神情於是也就不再分得清楚,他看上去是面無表情的,沒有以往的緊張惶恐,也不似‘鳥人’在我記憶中那種淡淡的羞澀和沉默。
他遊離於那兩個人之外,卻兼具着兩個人外表的綜合。
那現在的他究竟是誰。
剛這麼想着,卻見他突然回頭朝我看了一眼,開口道:“你欠我的什麼時候還,寶珠?”
很突兀的一句話,聽得我微微一愣。
沒明白他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窗外那顆眼球卻因爲清慈這一句話猛地朝窗裡擠了進來,好傢伙!多龐大的一個體積,一頭撞入直接讓房子失去抵抗能力。
就聽見吱吱嘎嘎一陣脆響,無數條裂口轉瞬間從窗臺周圍崩了開來,以最快的度朝周圍牆壁輻射狀擴散!
“老妖!結界!”耳邊鋣的話音乍然響起。
沒等我反應過來,身子騰空而起,我被狐狸一把推向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