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屍地二十五
“快跑！”聽見有身後大叫了一聲。
但還沒來得及動,就看到張晶那張蒼白的臉霍地從窗洞外鑽了進來,可怕的是被玻璃破開的木板空隙至多也就兩三紙寬的距離,她的臉卻好像沒有骨頭一樣,不僅從那空隙處輕易鑽入，而且還隨着空隙的間距喀拉拉一陣擠壓變了形。
如此近的距離,讓猛地意識到她的嘴好像被用力撕開過一樣,上下顎分得很開，幾乎能透過它們看到裡頭髮黑的喉嚨。喉嚨裡隱隱有着樣什麼東西，她朝移動過來的時候微閃爍了下，沒敢再仔細往深了看,因爲就那當口,她從窗口鑽進來的那半具身體已離不到兩三步的距離。
這距離所帶來的一種奇特的壓迫感讓一下子全身無法動彈，想起黑子曾經形容過,他被那個像墓姑子一樣的東西看到後，好像一下子什麼感覺都沒了似的。現就是這樣一種感覺，被張晶那雙黑漆漆的眼睛盯着，明明意識還，可是周身什麼感覺都沒有了，包括手腕上被鎖麒麟勒出來的劇痛。
“寶珠！”這當口林絹猛地拽了一把。
她尖銳的叫聲一下子讓從那種麻痹感裡驚醒了過來，眼見張晶肩膀朝上一擡作勢要朝撲過來，一把抓起邊上一根柳木朝她劈頭砸了過去。
雖然沒有砸中，但所幸這舉動讓她身形頓了頓。
逮着這機會趕緊跟着衆朝門口處奔去，可是沒等謝驢子他們把壓門板上的櫃子挪開，門上突然間咚的聲撞響，巨大的撞擊力把門板生生撞出道豁口！
“媽的！外頭全是那些東西……”一眼看到豁口外的情形，謝驢子驚恐又憤怒地咒罵了聲。而沒等他把話說完，彷彿是印證他的話似的，周圍窗和牆壁一瞬間此起彼伏地震響了起來，砰砰一陣接着一陣，這巨大凌亂的嘈雜一下子讓腦子完全沒了主張，只驚恐萬分地原地僵立着，傻了似的發着呆，眼睜睜看着窗口處張晶的身影蛇似的穿過木板空隙，又好像蛇一樣匍匐地上繞過黑子的屍體，一路朝着所有無聲無息靠近了過來……
這時突然聽見譚哲黑暗深處朝們低喝了聲：“快過來！往上！”
擡頭才發覺，他不知何時已處這房子的上一層，低垂着半個身體朝們用力搖着手。
原來剛纔就所有都擠門邊試圖把門打開逃出去的時候，譚哲並沒有跟着一起做。
本來以爲他是嚇壞了自己躲了起來，此時跟着衆一起迅速聚攏到他身下的位置，才發覺原來他剛纔所有都一片混亂的時候，已然保持着冷靜發覺到了這屋子裡一架懸梯。半張是擱這棟樓上層的閣樓上的，半張垂半空，若不仔細看，這房裡黑燈瞎火的還真難以覺察出來。
包括上面這層閣樓，之前也根本就沒被發現過，它是依着半間房搭建出來的半邊儲藏室，非常小而隱蔽，若不譚哲的位置根本就看不出來。
卻也不知怎的就被他給發現了，此時那架懸梯已被他從閣樓上完全放了下來，他示意們趕緊上去，於是就忍着手腕的劇痛嘗試去抓那梯子的時候，身邊那幾已如猿猴般朝梯子上急急跳了上去，當真是急得連它是否承受得了那麼多重量也不顧了，因爲就這個同時，張晶已從地上站了起來，朝這方向搖搖晃晃走了過來。
所幸也不知是兩條腿出了問題還是怎的，她走路的速度比之前地上爬動要慢了很多，兩條腿始終踮着朝前拖動，比那些活屍的速度似乎更要慢些，這令雖然被擠他們身後，倒也不是太過慌亂，想着抓緊些總是能來得及爬上去的，只是到了上面後也不知是否境況能夠得到什麼改善，總覺着以張晶現這樣的狀況，恐怕光逃上閣樓也未必有什麼用處。
“趕緊！趕緊！”頭一個爬上閣樓後，一蹲穩身體，謝驢子立刻幫着譚哲伸下手協助下面朝上爬。果然不愧是帶隊的，即便帶着如何不堪的目的來到這裡，一碰到這樣緊急的狀況，還是不會忘了照應自己的隊裡，責任使然，倒讓對他稍有些減輕了之前的反感。
這時前面的羅小喬上面的連拉帶扯下終於爬了上去，聽見林絹大聲叫着，便咬了咬牙，忍着手腕越發劇烈的疼痛將手抓着梯子往上爬去。但沒爬兩步突然聽見林絹再次一聲大叫，聲音裡帶着清晰的哭腔她尖銳地衝着喊着：“寶珠！他媽快點啊寶珠！她來了啊！！”
不由一陣心驚。
匆忙回頭看了眼，就見剛剛還離好一段距離的張晶此時不知怎的驟然已離不到幾步遠，她張着那張黑洞洞的嘴直直望着，嘴裡隱約有什麼聲音嘶嘶作響，隨後發覺那裡頭有什麼東西慢慢涌了出來。
“快啊！”林絹再次尖叫。
被她這聲音驚得手裡一滑。
急急下滑前將扶手用力抓緊，猛吸了口氣就要繼續朝上衝，突然懸梯上方猛地一晃，似乎是這架老舊的梯子再也無法承受繼續而來的身體重量的壓迫，它一陣劇烈地脆響後朝下狠狠一沉，帶着自半空中直墜了下去！
“寶珠！！”林絹猛撲下來想抓住梯子，手剛碰到扶手就被譚哲拖了回去。那同時已一頭栽倒地上，仰天摔得腦子裡一陣發昏，昏得幾乎什麼思維都沒有了。
只隱隱看到林絹用力撲打着譚哲和他邊上的謝驢子，一邊對着他們兩個破口大罵：“們存心的是不！們存心把梯子弄斷！們爲什麼要這麼做！！爲什麼！！！”
話音未落，她身後有誰她後腦勺處用力敲了一下，這讓她立刻一聲不吭癱軟了閣樓邊緣，隨後看不到她了，因爲他們把她朝裡拖了進去。
剛將她拖走，謝驢子便把樓板合了起來，一邊合一邊似有些內疚地看着，道：“對不住了，寶珠，那東西不給它留點什麼它不會罷休，所以，對不住了……”
說着這些看似愧疚又無比堅定的屁話，眼睜睜看着那塊木板頭頂上方被他緊緊合了起來。而這時一股劇烈的腥臭味從邊上衝進了的鼻子裡，循着氣味轉過頭，看到張晶筆直站身邊低頭看着。
長長的頭髮上纏着她的污血和一些不知名的液體，滴滴答答掉臉上，沒躲，躲也躲不掉，剛纔從那麼高的地方掉下來顯然把的腳摔斷或者摔折了，沒法動，動一下手和腳都撕心裂肺的疼，所以只能那樣靜靜地躺着，靜靜看着她彎下腰，咧着她那張不知被什麼給扯得無比巨大的嘴，一口朝身上咬了下來。
事實上，其實就等着她這麼一個舉動。
她那顆頭顱離不到半臂遠的距離時，立刻把那條被鎖麒麟勒得疼痛難忍的手朝她甩了過去！之後果不出所料，就鎖麒麟同她長長的髮絲碰觸到的那一瞬，它突然間鬆開了對的束縛，帶着股迅雷般的速度猛地豎立而起，朝着她細長的脖子上一氣纏繞了過去！
被的血液所充斥得漆黑的鏈子，總帶着股莫名如麒麟發怒時的暴戾。常常不知該如何控制這種暴戾，並由此而被它折磨得痛苦不堪，後來逐漸發覺，一旦這暴戾找到了宣泄處，便由此而能得到釋放。
這宣泄處便是那些如它一樣暴戾的東西，無比兇險的東西。
通常都是厲鬼。張晶是不是鬼不知道，所以這次是冒着極大的險而走的這步棋。
走不好便丟了這條命。
但本就已經被逼到走投無路的境地了不是麼？
張晶的脖子鎖麒麟的收攏下斷成了兩截。
聽見她頸椎骨發出噼啪折斷的聲響，她瞪着雙被鎖麒麟的力道逼出了眼眶的眼睛，愣愣地看着，愣愣地從喉嚨裡發出咔咔的咕噥聲，似乎說着些什麼，隨後她將頭壓低靠近了。
那瞬間鎖麒麟從她脖子上頹然滑了下來，緊跟着看到她發黑的喉嚨裡隱隱有雙眼睛看着。
“餓……啊……”那東西從她喉嚨裡發出這樣一種聲音。
隨即一團濃黑的霧氣般東西從她喉嚨裡鑽了出來，就像之前所看到的那樣。這一刻也不知道是哪來的力氣從地上一躍而起，一把推開張晶那副沉重的身體掉頭就朝門口處跑去，幾步跑到門邊用力頂開櫃子，再用力拔掉門閂一把推開了門。
門外晃動着的無數條身影讓有那麼瞬間一動也無法動彈。
那些僵硬，乾癟，充斥着土腥和酸臭味的不化屍……
它們外頭矇矇亮起的晨曦裡蒼白得格外詭異。一聽見聲音，它們立刻朝門口處搖搖晃晃聚攏了過來，眼見最近一個幾乎伸手就能夠到，一下子從僵滯中清醒了過來，立刻便要朝後避，但隨即瞥見身後張晶亦從地上站起朝走了過來。
確切的說，她不是走，而是被從嘴裡涌出來那團黑色的霧氣牽引着往這邊挪過來。
眼裡一絲神采也沒有，顯然她是沒有思維的，如同一具空空的軀殼。這樣看來，之前她所有的行動都是由着喉嚨裡那團東西的驅使麼？但那東西究竟是什麼……
腦力紛亂複雜地閃過這些念頭時，急急蹲□避開最近那隻活屍朝抓來的五指。
地上就腳邊躺着被丟下的木栓，柳木實心粗重而堅硬。把它拾起時感覺到頭頂那活屍朝再次襲來的風聲，沒有任何遲疑，當即舉起它就朝活屍臉上紮了過去。
黑子說當年那道士用柳木刺活屍的額頭，使那些活屍暫停了所有的舉動，這做法是有道理的。隱約記得聽姥姥還是狐狸說起過，那地方有個罩門，扎對了可以釘住魂魄，因爲那是一具魂魄的命門所。
但並不知道確切的地方哪裡。道士當年用的是削尖的柳條，一紮一個準，胡亂用門閂，只將那活屍臉上最柔軟的部分捅出了一個窟窿。這舉動非但沒能讓它動作有所停頓，反而讓它更爲迅速地沿着門閂把頭朝前用力一探，直往身上撲了過來，所幸有所防備，用力抓着那根門閂朝前死命一頂，逼得它朝後退了過去，一頭撞身後的活屍身上，兩者一下子糾纏到一起，這短暫的混亂給機會讓得以張晶靠近的一剎那從它們邊上直衝了出去！
那瞬間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麼從那些活屍堆裡逃出去的。
只記得周圍都是手，近咫尺，伴着一股股濃烈的酸臭味它們撕碎了的衣服也撕破了的手和臉。那個時候幾乎是沒有一點痛感的，只顧着拼了命的朝外逃，直到腳一個坑洞處崴了下，隨着一股鑽心的劇痛驟然而起，整個神智才一下子醒轉了過來。
那瞬好像一步路也走不動了。
當意識到疼痛的一剎那，整個就被疼痛所奴役，發覺自己整條受傷的右腿不停地發着抖，半條小腿腫了起來，鼓出一個透明的紅包，匆匆朝它看了兩眼，沒敢再仔細查看，怕傷口很惡劣的話自己撐不住會連站着的那點力氣都丟失。
好容易平穩住了呼吸後，那疼痛才似乎稍微好了一點，打量着四周發覺自己不知不覺中跑到了一處之前從未到過的地方。看着有點陌生，周圍更是靜得一點聲音也沒有，甚至沒有一點風聲，只有一片淡淡的魚肚白自東方處將這片如墳地般的村落籠上一層鉛灰色。
而四周的能見度依舊很低，最初的混亂漸漸平靜下來後，試着拖着自己的右腿繼續朝前走，但每走一步都跟刀割似的，又冷又疼，於是身體無法控制地再次發起抖來，一邊慢慢朝前走，一邊聽着一片寂靜裡自己牙關不停地發出咯咯的聲響，很突兀，可是完全無法讓它們停下來。
‘咯咯……咯咯咯咯……’這時一道跟牙齒打顫的聲音有些類似的聲響突然出現。
吃了一驚。
隱約感覺那聲音傳來的方向，似乎有道模糊的影子樹叢間微微晃了晃，只覺得頭皮一陣發麻，當即也不敢去仔細分辨究竟是錯覺還是真有什麼，一咬牙抓着邊上的槐樹使勁朝前走，試圖危險來臨前那一刻找到一個能讓自己暫時躲避一下的地方。
但放眼四周，哪裡纔是安全的所？
不知道。疼痛和恐懼讓腦子變得混混噩噩的，跟鼻子裡重重噴出來的呼吸一樣。感到那奇特的聲音似乎越來越清晰，並且離越來越近了……額頭的汗一下子鑽了出來，擠臉上奇癢無比，忍不住伸手去擦，隨即手腕上一陣刺痛，看到纏腕上那根沉靜了好一陣的鎖麒麟再次顫抖了起來。
似乎它也感覺到了的恐懼麼？它吸收了血液後的身體黑得彷彿頭頂那片濃墨般的天空，隱隱從中透出股血腥的味道，令它此刻看上去有種鬼魅般的妖異。
“砰！”就這時腳下突然絆到了什麼，令毫無防備間一頭朝地上跌了下去。
撲倒泥地上的瞬間又一下子驚跳了起來，因爲那刻，一眼看到身下這片土竟然燃燒！
無聲無息卻又熊熊燃燒着的土壤，但火焰是冰冷的，比周圍的空氣更冷。它沿着一種奇特的軌跡身下蒸騰着一股股暗紫色的磷光，光裡隱見有什麼東西那片土壤下微微蠕動，依稀勾勒出一個似的的形狀，這讓再顧不得腳上的疼痛，忙急匆匆站直了身體想要避開，卻不料這時突然腳猛地朝下一沉，隨即一隻手從底下那片土中直衝而出，驚跳着想要後退的瞬間將那隻受傷的腳踝一把抓住！
“啊！”忍不住痛得一聲驚叫。
一時條件反射猛地朝後退了兩步，便見那隻手也由此被從土地下扯了出來。這當口，土地上那片燃燒着的火焰突然倏地聲散開了，光亮消失處一團全身被泥土所包裹着的軀體自那片土壤裡鑽了出來，那如鬼魅般的一條形樣的東西……拔腿要朝後跑的那瞬，它一把抓着腳踝把拖了回去。
情急下趕緊抱住一旁的槐樹。
一邊縮起兩條腿使勁要朝它身上踹去，可就這時它卻把手鬆開了。
這舉動令重重地摔倒地上。顧不到疼痛迅速站起身，不知道它怎麼會突然一下子像個石像似的紋絲不動了，但也不及細想，匆匆轉身便要朝同它相反的方向逃去，可是沒跑幾步，突然間卻猛地打了個激靈。
一下子想起了什麼，發覺剛纔匆忙間朝那形樣的東西瞥的那幾眼中，自己似乎發覺到了一些有些異樣的東西。
異樣的熟悉，之前的驚恐慌亂中幾乎就此被自己忽略了過去。
此時驟然想起，才發覺原來是它那雙眼睛。
那雙有着對如紫水晶般剔透瞳孔的眼睛，通體泥土的包裹下，從中透出的視線曾如閃電般眼前一閃而過。
這當口一直顫抖個不停的鎖麒麟兀地靜止了下來。
於是的腳步也踉蹌着停了下來。
一邊小心翼翼地轉過頭重新朝身後望去，那通體裹泥土中如同鬼魅般的影依舊一動不動如石雕般站着，站原地，用它那雙紫水晶般剔透的眼睛望着。
它，應該是他。
泥土隨着他的呼吸從他臉上和身上簌簌而落，於是漸漸辨認出他隱藏其下那些令無比熟悉的輪廓。
認出的一瞬，不由得讓又是震驚又是困惑。
想不通他爲什麼會這裡……
自從他不告而別那麼多時間後，以爲他再也不會出現了，而此時他卻爲什麼一身的泥土，如同鬼魅般躺這個墳墓似的荒村裡。
他爲什麼會這兒……
他來到這裡究竟有多久了……
無數個問題，慢慢朝他走去時，如風車般混亂的大腦裡一刻不停地旋轉着。
直至到他面前，同他面對面地站一起，他仍如同一具塑像般呆站着，彷彿剛纔那一剎那的舉止，只是被從土裡帶出後條件反射的舉措。
於是踮起腳小心拍掉他頭髮和臉上所剩下的土，令他那張蒼白而熟悉的臉徹底顯現面前，然後用力推了推他的肩膀，用力他耳邊叫了他一聲：“鋣！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