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桐是個很精緻的女人,無論長相還是性格。這樣的女人喜好也是有些精緻特別的,艾桐從小的喜好是收集刺繡,各種各樣民間的刺繡,無論新的還是老的。
艾桐是我中學時的同桌。
曾經很親密,那時候放學經常會去她家,每次去,她都會把老祖母箱子裡那些散着濃濃樟腦味的舊背面翻出來給我看。背面上的花紋都是手工繡的,小時候也看不懂什麼叫機繡什麼是手繡,只知道顏色沒自己家的整齊鮮豔,但花紋看上去更細緻靈巧,看久了還會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就好像在新傢俱裡聞到了黴味的那種感覺。
有時候她還會教我區別什麼是蘇繡,什麼是湘繡,什麼是粵繡。不過對於我這種對女紅絲毫不感興趣的人來說,大多聽過就忘了,更不要說裡頭更多一些的門道。
畢業後因爲她搬家,從那時候開始基本上就斷了聯繫,除了逢年過年偶然想起來打個電話。所以那天突然接到她的電話,我或多或少有些意外,甚至一時都沒認出她的聲音。她聲音比過去沉了些沙啞了些,似乎有些疲憊,對此她解釋是因爲剛從外地出遊回來,然後頗有些興奮地對我說,知道麼寶珠,我這次去長沙,得了樣了不得的好東西呢。
我問她是什麼。她道,是件嫁衣。
嫁衣?你專門跑去長沙買結婚禮服?
聽我這麼問她咯咯一陣笑,然後道,是啊,不過不是我的結婚禮服,是別人的。
幾年沒見艾桐,再次見到她幾乎有點認不出來了。她比中學時瘦了很多,也比寄給我的那些照片看上去白很多,好像成天在家足不出戶似的,一張臉白淨得近乎透明。穿着很講究,灰色羊絨短大衣,黑色帶着閃片的小禮服,一頭又軟又黑的長一絲不苟地朝後梳理着,臉上化着同樣一絲不苟的淡妝,在咖啡館柔和的燈光下像只美麗的瓷娃娃。
“寶珠你還是單身麼?”開口第一句話,她這麼問我
我攤攤手,就像狐狸平時老愛對我做的那種裝死動作。
這引來她一陣笑:“我以爲你會跟晨昕結婚。”
“早分了。”
“是麼……可惜了。”
晨昕是我第一任男友,也是我唯一跟艾桐提起過的,那時候無論她還是我都以爲我有一天會嫁給他,因爲我實在不是個有太大變數的人。
只是現在,我想我可能本身就是個變數,除了身邊那隻死皮賴臉賴在我家裡的狐狸。
“店裡生意怎麼樣?”
“還不錯。”
“聽老同學說你們店裡的點心師手藝不錯。”
“還成吧。
“其實你應該多出去走走的寶珠,你看你從學校畢業到現在就沒多大變化。”
“這是變相誇我年輕麼。”
“嘴倒貧了,臉皮也變厚了。”
“說明咱變成熟了。”
“臭美。”撲哧一聲笑,然後想起了什麼,她低頭從包裡抽出樣東西放到桌子上:“對了,這個給你看,就是我從長沙買來的。”
“嫁衣?”
“對,嫁衣。”
我把那包東西拿了起來。
東西不大,被油紙包着也就巴掌大小的一塊,輕而薄,跟我想像中出入有點大。在她目光示意下拆了開來,才覺它並不是那種我以爲的結婚禮服,甚至連衣服都算不上,它其實只是幾片被裁得不太工整的暗紅色繡花布。
布是很普通的那種染布,粗而硬,看上去很舊,因爲顏色褪得很厲害,紅色的布看起來就好像鐵鏽色。面子上繡的花也是,三色繡的團花和鴛鴦,栩栩如生,但色彩褪得很厲害,原本紅綠黃三種顏色,已經褪得幾乎跟灰色沒多大區別了。不過針線倒還都很完整,飽滿勻稱,因爲針腳的關係在燈光折射下閃着層金屬般的光。
“這……是嫁衣?”反覆看了半天,我擡頭問她。她正看着我兩眼泛着笑,似乎一早就知道我會是這種反應。
“對,不過是從嫁衣上剪下來的,最精華的一些部分。”
最精華的部分。這句話讓我再次仔細地看了看那幾片布。說實在的,在我這種外行人眼裡,繡品的精華和不精華實在區別不大,不過看得出來確實繡得很精緻,再加上褪色的關係,所以感覺上跟一般刺繡確實有些不一樣。
“好看麼,長沙市集裡淘來的,都是當地人去山裡專門收來的東西,真貨。”
“挺不錯的,不過幹什麼要剪下來?你只收集這些花樣?”
“不是,原來的衣服實在太老了,很多地方都已經風化了,所以只保留了這些。”
“風化?”
聽到這兩個字我冷不丁地打了個突,因爲它讓我有了點不大好的聯想。
“對,都有百多年的歷史了,夠老吧。”
“百多年……你是說,它是……挖出來的?”本來想問是不是墳墓裡挖出來的陪葬品,想想不大吉利,所以沒直接說出來。
艾桐搖頭:“不是,我怎麼會要那種東西。這是別人家傳的,山裡人不曉得保養,所以這些東西都沒保存好,很多都爛了的。”
“哦……那是準備裱起來麼?”雖然她那麼說了,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總覺得這布拿在手裡的感覺有點讓人不大舒服,就好像小時候看她家箱子裡那些被面時所產生的感覺。所以我把布包了起來放回桌上:“做個小鏡框放着應該挺不錯的。”
“沒,我打算縫在我的中式婚服上。”
“什麼。”乍聽到婚服兩個字我沒反應過來,愣了愣。
她笑:“寶珠,我要結婚了。”
“……是……嗎!哎!那真是恭喜了!怎麼不早說……”
“這不是還沒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