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沉睡了多久,金恬兒在黑暗中看到的全是夏雲洛滿身的鮮血,“公子……”即使是在睡夢中,她的心也無法安寧,那種擔心和害怕蔓延着自己的整個世界,她甚至都不敢深深呼吸。
“金姑娘?金姑娘?”一個聲音不斷地呼喚,金恬兒緩緩地睜開雙眼,朦朦朧朧中,依稀能夠看到黃玉素緊鎖的眉頭。
“玉素姐……”
金恬兒仍然覺得自己有些無力,她看了看四周,這才發現此時自己已經身在一個房間裡了,而且就躺在牀上。金恬兒仔細想了想,才突然想起自己在昏倒前的情景,她大吃一驚,自己不是應該還在死亡之淵的深處嗎?她滿臉驚異,看了看四周,恐懼地要掙扎起身,“夏公子……夏公子呢?”
黃玉素不說話,扶起金恬兒,也不去回答她的問話,而是悲傷地別過頭,不敢去看金恬兒此時焦慮的眼睛。
看到黃玉素不說話,金恬兒的心裡就更加害怕了,她坐起來,心痛到無法說話,她急忙擡起雙手,放在胸口,然後緩緩地閉上雙眼。
黃玉素鬆開金恬兒,然後緩緩地起身,低聲道:“金姑娘,你放心,雲洛他沒事,他早就醒了。他從死亡之淵之下將你抱了起來,幸好夕陽教的江楓和李澈及時趕到,也救了你們……”
“那他現在?”金恬兒忍不住問道,其實聽到夏雲洛沒事,她整顆心總算是安定下來了。
黃玉素幽幽地看向窗外,眼裡全是不知名的悲傷,無法掩飾的悲傷。她從來不知道當現實判定她一無所有的時候,她原來依舊可以站着,依舊可以看向前方,只是每每呼吸,都十分難受。
“他現在沒事了,”黃玉素自我安慰地微微一笑,“死亡之淵的瘴氣太濃,你都昏迷兩天兩夜了。那天,木姑娘失事,夕陽教的人都亂了陣腳,白原山莊的人便拿着冰雪劍逃走了……”
原來,金恬兒醒過來,已經是兩天以後了,那天,木以凝墜入死亡之淵,木隨行已經完全忘記了要追殺潘榮武,而是逃入死亡之淵尋找自己的女兒,幸好江楓與李澈趕到,纔將他拉了回來。而那個時候,夏雲洛也拖着疲憊不堪的身體從死亡之淵的深處爬起來,懷中還抱着昏迷不醒的金恬兒。江楓咬咬牙,便也救了夏雲洛與金恬兒。
等一切都安靜了下來,只剩下夕陽教的人與黑晝城的人,愣愣地站在死亡之淵的邊緣。樑天慶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癱在地上的木隨行,便低沉雙眼,轉身離開了。接着,黑晝城的弟子也一個個跟着樑天慶回去了。
黃玉素看着剛剛從死亡之淵上來的夏雲洛,那個時候的他已經癱倒在地,她的心突然就冷了,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去往何處。她的腳步緩緩地向夏雲洛移動,也不知道自己留下來,能不能爲他減輕一點點痛苦。
後來夏雲洛醒了,但是目光卻迷離了,從他的眼睛裡,她知道他並沒有真正地醒過來。她對夏雲洛說了很多話,但是夏雲洛卻沒有說過一句話,似乎是突然失聲了一般,甚至連一個多餘的表情也不願意給她,他只是非常固執地朝着死亡之淵走去了。她眼睜睜地看着他跪在死亡之淵兩天兩夜了,可是卻怎麼也勸不動他。她也不知道應該怎麼做纔好,便也由着他一直跪在那裡了。
而此時,死亡之淵頂峰,似乎一夜之間就進入了初夏,所有的花都凋零了,僅僅剩下高高的蒿草,在清風中搖曳着。
一個少年,已經跪在懸的崖邊緣兩天兩夜了,沒有任何思緒,腦海裡一遍遍迴盪着一個藍色衣衫的少女的笑容。這個時候,夏雲洛很想去抓住一點點回憶,但是竟然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遠遠的身後,緩緩地走過來幾個人,夏雲洛已經聽到了聲音,但是他依舊是紋絲不動,眼睛淡淡地看着前面的深淵。
“凝兒……是爹對不起你……”
木隨行終於走到了死亡之淵的邊緣,僅僅只是一夜之間,他的頭髮竟然全部都變花白了,突然就蒼老了許多。他一臉的憂傷,雙眼也哭腫了,他完全不去看跪在一旁的夏雲洛。
“給聖姑立碑!”
木隨行雖然不接受女兒死去的事實,但是還是狠下心,替女兒立了一塊墓碑。
木隨行身後的幾個人,擡着一塊石碑,一個個面無表情,走向死亡之淵的邊緣,便開始挖土,立碑!
夏雲洛聽到木隨行的話,然後幽幽地看向衆人,同時目光也落到了石碑之上,“愛女木以凝之墓”七個大字,映入眼簾,觸目驚心。
那幾個人簡單地立了碑,就緩緩地退下了。木隨行走到石碑前,低頭淡笑,道:“這都是報應啊!我當時候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屬下將自己的兄長打落深淵,卻沒有去救他。所以現在上天才要懲罰我,纔會讓我女兒也跌入萬劫不復的深淵啊!凝兒,爹甚至連你的屍骨都沒有找到,爹對不起你,也對不起你娘……”
夏雲洛緩緩地起身,可是雙腿卻在不知不覺中失去了知覺,還沒等他站起身,便一個重重地跌倒在地上。他趴在地上,忍不住就痛哭起來,再怎麼不願意去相信木以凝已經不在的事實,但是前面的石碑也在提醒着他。他的手,握緊拳頭就打在地上,什麼痛覺都顯得特別輕,不像內心的痛苦,一遍遍割着。
木隨行不屑地看過來,緩緩地閉上眼睛,卻什麼話都沒有說。
就在這時,夏雲洛與木隨行的身後又緩緩地走過來一個人,他一身粗布衣裳,面容憔悴,看起來就像一個乞討的乞丐。而他的手上,還拎着一罈酒。
終於看到木以凝的墓碑,張宏志便又恍惚了起來,他覺得這個世界都在旋轉,他的內心也如排山倒海般翻滾着,不痛,但是搖晃不停,無法平息。手中的酒急忙擡起來,一口氣灌入腸中。
夏雲洛靜靜地看着張宏志,然後慢慢地爬起來,有些站不穩,但還是緩緩地向張宏志走去,一步步,有些搖晃。
來到張宏志面前,夏雲洛也沒有說些什麼,只是淡淡地看着張宏志。許久以後,張宏志倒是冷冷一笑,擡起醉眼,冷冷地看着夏雲洛,道:“我們到底,在做什麼?”
夏雲洛沒有說話,握緊明懸劍,頭也不回地向前走去了。
身後,那塊石碑不動,冷冷地看着他離去的背影,清風拂來,周圍的樹葉都在“沙沙——”搖晃着,蒿草也在不停地搖曳,像一直漂浮不定的靈魂,無法停止搖擺。但是那塊石碑,卻沒有一絲靈動,沒有那個輕盈動人的藍色人影那麼動人。
日後不論是風吹雨打,都感覺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