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45

定國公親衛快速打掃戰場,趙元嵩跟着定國公回到長貴他們的西嶺村。

這時天已大亮,村長媳婦發現福根偷拿了他爹的藤甲出門,知子莫若母,她知道兒子定是去爲他爹報仇了。村長媳婦大急,衝出家門往村外跑,想追回兒子,可是他們的村子已經被數千人的軍隊包圍了。

村長媳婦腿一軟,嚇跪在地上,捂住嘴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她怕前面的人是匈奴人,她的兒子是不是已經被匈奴人殺了?她淚流滿面,小心翼翼擡頭,仔細一看,這才發現是他們的漢家軍。村長媳婦又哭又笑,忙抹了把臉從地上爬進來,跑去族長家叫人。

等村裡男人們向將官詢問過情況後,他們才知道福根幾個跟着定國公府出來的小公子去殺匈奴人了,而且還真殺了好幾個。村民們又是興奮欣慰又是擔憂,村長媳婦與長貴、長林兩位阿孃一起在村口焦急等他們回來。

當她們看見自家兒子騎在高頭大馬上,迎着朝霞向她們揮手傻笑時,她們既開心又自豪,有擔憂也有後怕,最後哭着扯過孩子開打,後又摟着他們又親又抱。

走在後面的趙元嵩,看着還有點羨慕,突然後腦勺捱了一巴掌,他轉頭去看定國公:“爹?”

“替你娘打的。”定國公酷酷撂下這句,隨村中族老們去了招待上賓的人家。

趙元嵩眨了眨酸澀的眼睛,揉着腦袋跟在後面咧嘴傻笑。他覺得國公爹可真好啊!

進了廳堂,相互問好,趙元嵩向定國公等人講述自己與小夥伴們是如何坑殺匈奴人的。原來長貴不僅偷拿了他阿爹打獵的弓,還拿了他阿爹用來對付大型猛獸的強力蒙-汗藥。然後使用引蛇出洞,聲東擊西,擒賊擒王等戰術,一舉殺了匈奴七八個人。聽得一衆西嶺村人驚呼連連,激起了幾位青壯的愛國之情。

待人散場,趙元嵩才與定國公說起金剛藤與藤甲,“爹,您看這藤甲能用麼?金剛藤成本低,據說比普通藤甲要堅韌。”

定國公讓親衛拿着福根留下的藤甲去做試驗,只見親衛抽刀用全力砍在藤甲上,刀刃竟卡在藤條的刀痕中,費了他大力才拔下來。定國公眼睛大亮,“好東西!”因軍費開支與諸多問題,普通士兵基本沒有防護甲衣,而真正上場殺敵的又是他們,傷亡過多,一直是困擾北軒軍隊的重要問題。如果這種藤甲能用在他們身上,不僅可以增加他們的活命機率,還能讓北軒軍隊成爲真正的虎狼之師。

有好東西都想留給自己先用,定國公也不例外,他捋着鬍子對趙元嵩眨眼睛,“好孩子,這事先不要對外聲張。”

趙元嵩也眨眼睛,勾起脣角,笑得像狐狸,“爹,我懂,我一會兒找福根去問製作藤甲的方法。”

金剛藤新型藤甲要是被皇上知道了,朝廷絕對會對其執行壟斷,而定國公府的天罡軍,是風家人自負盈虧的,想要新裝備,就得自掏腰包與朝廷買。還好,第一任定國公與公主祖母爲子孫後代留下一塊封地,纔沒讓風家窮得喝西北風。

趙元嵩還想借此來賺錢,也不想讓皇上這麼快知道他們這個發現。

定國公點頭笑道:“乖孩子。”

定國公不是爲了賺銀子問題纔有所顧慮,現在朝中蔣丞相做大,他怕有了好東西,用不到真正需要的人手中,而是被某些大人拿來中飽私囊。他此次帶親衛出京都,可是和皇上費了好半天脣舌,說定能堵住蔣丞相一派的嘴,才得了皇上特批。

唉,這皇上表弟啥都好,就是個不作爲、沒魄力還嫌理政麻煩的。嘖,這麼一想,還真是個沒用的皇帝。好吧,他唯一優點就是從不懷疑風家人,爲了維穩,對諸方勢力也是不偏不倚的。

從前定國公只一心打匈奴,對於權術並不關心,自從兄長在一場不可能失敗的戰役中戰死後,他不得不考慮定國公府的未來。幸好身邊還有老妻,還有一羣忠心的下屬,和一位不太靠譜的皇上表弟,支持着他與定國公府走到如今。

他不願辜負北軒百姓希望,更不能辜負前線拼殺的將士,他此次帶兵出來,可是交了自己的大元帥印,讓皇上拿去應付蔣派了。嘏他好不容易出來一趟,當然不會馬上回去,他決定帶趙元嵩直奔長陽關去看兒子啦。

當他們趕到長陽關,入目得是冒着硝煙的城牆,傷痕累累的城門,還有堆在城牆下,向上攀爬着的大批匈奴人。

定國公目測東城門前大概有上千敵軍,他側頭對手下命令道:“發響箭,旗語通知長纓裡應外合,咱們衝過去。”

趙元嵩只在書本中看過戰爭的殘酷,看過將軍的英勇與豪氣。但真實的戰爭是什麼樣呢?說實話,遠遠看過去,小小匈奴人站在五六米高的城牆下,使用各種解數往牆上爬,竟顯得有點滑稽。城牆上的守軍,使用長矛弓箭抗擊,將他們一個個打下去,也顯得很簡單。

然而,就是這一攻一守,決定了城內上千百姓的命運,也是這一攻一守,燃燒着北軒軍人的士氣,消耗着北軒軍人的生命。

趙元嵩抿脣,他家將軍此時就在城中,他們離得如此近,卻又隔着數千匈奴敵軍。

響箭在空中炸出火花,隨着定國公一聲令下,兩千親衛集體衝鋒。趙元嵩被他們護在中間,親眼看到身邊一名親衛,爲了掩護自己而中箭落馬,還被緊跟在後面的友軍戰馬踩了一腳。

趙元嵩鼻子一酸,心道:不能救,他的首要任務是進城!

趙元嵩將身體壓低伏於馬上,緊緊攥住馬鞍上的扶手,他咬緊牙關,將眼淚憋了回去。

戰爭,真的是最無情最殘酷的。

再見風敬德,他一臉憔悴,滿身硝煙,青銅甲冑不負出征前閃亮。城門開啓時,他一馬當先衝出,目光從他臉上掃過,隨後與他兩馬相錯而過,和後面的定國公匯合,一起對城門外的匈奴展開圍殺。

戰馬嘶鳴,將士喊殺,敵寇哀嚎。

趙元嵩只來得及回頭,從馬上要閉合的城門縫中,向外看了一眼。而這一眼,正好看到風敬德一劍斬斷匈奴人脖頸,敵人冒着熱氣的血,從斷頸口飛射而出,隨着屍身傾倒噴灑了一地。

趙元嵩終於有力氣勒住馬繮,讓戰馬停下,他翻身躍下馬,腳下突然一軟,差點跪在地上。

“哎喲,二嫂,小弟可受不起你這大禮,你真是太客氣了!”不知從哪鑽出來的鄧勉接住他。

趙元嵩纔沒空和他貧,扒着他手臂穩住身體,緩過神兒後,立刻向城門樓方向衝。

“哎哎,二嫂,軍事重地不可隨便亂闖!”鄧勉心道:還真是個不省心的小紈絝!

嗆的一聲,把守城門樓石階的兩侍衛抽出長刀,直接擋住趙元嵩去路。趙元嵩皺眉,看他們身上穿的是定國公府府兵服飾,便開口命令道:“讓開,放我過去。”

這兩府兵面無表情,紋絲不動,一點都沒阿慶和大樹好欺負。哦,對了,阿慶與大樹就是之前王管家派出來要護送他回京的兩倒黴鬼。

“二嫂,這裡你去不得,快隨我回驛館吧。”看夠趙元嵩吃癟,鄧勉晃悠過來。

趙元嵩回眸,上下打量他,掃到他腰間令牌,試探問道:“鄧黑熊,你能帶我上去不?”

“啥?你叫我啥?”鄧勉炸毛。

“鄧黑熊!”又黑又熊,還是個夯貨。

“臥槽,你亂給別人起綽號,是不是找揍?”

“你敢揍我麼?我可是你二嫂!”趙元嵩高高擡起小下巴,一臉鄙視,“你這皮又黑又厚,腦子也不靈光,長這麼大個兒,不就像只熊麼?”

這回兩府兵沒忍住笑了,鄧勉也被氣炸了肺。他伸手欲抓趙元嵩,趙元嵩立刻左右亂竄,拉着府兵當掩護。而就在這時,他終於找到機會,一舉突破府兵防守,轉身跑上石階,向城門樓而去。

“喂,你給我站住!”鄧勉隨後追上。

被甩開的兩府兵:“……。”他們這是故意的,肯定的!

城牆上士兵彎弓搭箭,爲城門外的友軍助陣。定國公與風敬德率軍形成天覆陣,將東城門外的匈奴人分化包圍逐批剿滅。

趙元嵩扒着城牆垛口,伸脖子向外看,被追過來的鄧勉一把扯回。他怒罵道:“你不要命了!”並粗魯地將他推向城牆垛箭孔口,“想看從這裡看,別傻不愣登的,小心被匈奴一箭爆掉你的頭!”

趙元嵩對他道了聲謝,透過箭孔看向城外,匈奴人已出現敗勢,他們且戰且退,死傷無數。風敬德勒住戰馬,正要向對面的匈奴人喊話,讓他們投降。不料定國公殺得正起勁兒,他一手控繮,一手端着重矛,指着前方匈奴人罵道:“他孃的賊寇,敢犯我邊境,快來受死,衝啊!”

定國公雙腳一夾馬腹,長矛橫掃,縱馬衝出,直奔正前方身上裹着虎皮,手握黑色戰刀的匈奴人而去。身後親衛緊隨其後,左右開弓,爲定國公開出一條血路。

風敬德很想扶額,他爹這是多年不帶兵,殺的亢奮收不住了?當下他從馬鐙上站起,幾聲呼哨,讓士兵們馬上變陣。幸好都是定國公府出來的兵,還真沒人聽不懂。

百十來號刀盾手,百十來號長矛兵,與騎兵、騎射兵相互穿插分散到戰場兩側,形成剪刀雁尾陣,將匈奴人半包圍在其中,不僅可以防禦敵軍迂迴包抄,還可助定國公一行殺敵。

風敬德坐回馬上,持劍大喝:“跟在大帥後面,給我殺!”他身後親衛軍見狀,腳跟一磕馬腹,緊隨其上。

定國公已經不講戰術謀略了,他帶着六十來名親衛,一窩蜂衝進敵羣,看準虎皮男就一矛槍,被其黑色戰刀一擋,又有匈奴人及時迴護,纔沒一擊得手。定國公親衛們衝上前,與虎皮男身後的匈奴人展開混戰。

定國公手中一杆鐵製長矛重達五十多斤,矛尖淬鍊成鋼,能挑得敵人開膛破肚,能打得敵人哭爹喊娘,人擋殺人,佛擋殺佛。幾招過後,還真沒人敢再攔他與虎皮男對決。定國公鬆了手中繮繩,對着虎皮男捻鬚一笑,緊接着揚起長矛,像一陣風直撲而出。

今日也算這虎皮男倒黴,本來只是在東城門口做佯攻,沒想到會遇見定國公帶着兒媳婦來探親。大元帥這些年待在京中陪老妻,好久沒上戰場,他一時技癢。從前的戰神,大顯神威,縱馬疾馳中,長矛舞得虎虎生風。虎皮男駭然瞪大雙眼,嚇得想要後退,然而身後已被定國公親衛堵死。

馬疾如電,定國公轉眼就到他身前,長矛以一個刁鑽的角度一挑,避開虎皮男手中黑色戰刀,直刺他胸口。

城牆上的趙元嵩激動地從牆垛後探出頭,屏住呼吸,死死盯着激戰的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