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1

“沒事啊,哥哥爲你高興,有六年了吧,你終於得償所願了。”

“是啊,六年了!”趙元嵩捧着茶杯傻笑。

“切,傻樣兒。哎,聽我爹說,賜婚這事在朝堂上鬧得挺兇的,很多大人覲見,說兩男人的婚姻有違《天道繁衍》之說。元嵩,你不怕麼?今後,你與風長纓要成爲某此人的討伐對象。”

趙元嵩昂起下巴:“不怕,我當他們是放屁!”他早就明白一個真理,誰較真兒,誰生氣,誰就真輸了!

李遠行受不了他蠢樣,壞心說起別人的八卦。“元嵩,你可知風長纓曾經訂過親?”

“什麼?”趙元嵩好不容易忘掉的糟糕心情又回來了,趙二小姐說這事,他可以當她是騙人,可李遠行也這麼說……他瞪着李遠行的眼睛漸漸泛紅。

“哎喲,不至於吧,聽說他訂過親,你就要哭啊,還是不是男人!”李遠行胡擼他腦袋,不忍看他真難過,馬上解釋道:“快收起你那馬尿,人家都二十多了,沒訂過親才奇怪吧?你放心吧,與他訂親的小姐無福,早在兩家議親的那段時間就病逝了。”

趙元嵩長舒了口氣,“原來是這樣啊!”

想必那位就是趙二小姐口中的宗正寺卿家的大小姐了,她病逝了,所以風敬德與那女人的婚約也失效了。嘿嘿。

“瞧你這點出息!別笑得這麼噁心行不?”李遠行用扇子敲他的頭,“大男人志在四方,你心裡只有情-愛之事麼?難道你嫁過去只待在後宅,要像女人那樣過一輩子?”

“我纔不會。”

“那你跟我說說,你將來想做些什麼?”

“我要做生意,賺好多錢。我阿孃說過,‘一文錢難倒英雄漢!’所以我要賺好多好多錢給將軍,讓他打匈奴用。當英雄的不能缺錢!”

“啥?你這想法,還真是……,元嵩,商人地位可不高。”

“哦,那又怎麼樣?北軒學子那麼多,又不差我這一個。以後,我嫁入定國公府,估計那些名家大儒們不會喜歡看到我入仕。”

李遠行想想也是,“那也不一定非要從商吧?”

“切~從商怎麼了?遠行哥,你也歧視商賈麼?沒有地主農夫,咱們吃啥?沒有商賈倒買倒賣,哪來的流通銀票?沒有銀票,誰爲你辦事?”

屋內兩人聊得火熱,殊不知門外站着一人,將他們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這位爺?”店小二要上菜,被包間門口俊朗剛毅的男子擋住去路。

男子轉身看他,那眸光深如古井,沒有任何情緒,卻彷彿散發着無邊傷感。

店小二嚇得後退一步,差點打翻手中托盤。

京都遍地權貴,這些老爺們有很多都不講理,看到貴人當衆失態,店小二很怕自己被治個衝撞之罪。但,男人並沒呵斥他,反而側身讓開位置,讓他進入包間上菜。

店小二鬆了一口氣,如蒙大赦般,馬上致謝,輕敲開包間,快手快腳將飯菜擺好。

趙元嵩聞到飯香,忍不住擡頭去看有什麼好吃的,正好看到半敞開的門口,如長戟直立着的風將軍。

“將……將軍!”趙元嵩跳起來,歡快地跑過去拉人。“將軍,你怎麼在這兒?也來吃飯麼?正好,和我們一起吧。”他興奮的小模樣,就像見了主人的小狗兒。

風敬德沒有說話,只拿黝黑的眸子定定看着他。趙元嵩看不出他喜怒,心下有點慌,無辜地眨眨眼睛,怯怯輕叫:“將軍?”

前世種種在大腦裡一一閃過,風敬德壓下胸中翻騰的思緒,伸出帶着糙繭的大手,在他頭頂輕輕撫過,再去看站起身迎過來的李遠行,他目光變得黑沉而危險。

李遠行感到肅殺之意,很沒骨氣停下腳步,慢慢後退,不敢與風敬德對視,啪地抖開扇子,對着自己胸口猛扇,同時乾笑着問候道:“呵呵,風將軍好久不見哪。”

風敬德十三歲從軍,從小小校尉升至如今的二品車騎將軍,都是他一刀刀砍出來的功勳。將軍大人劍眉斜飛,眼神犀利,身高九尺,威勢驚人,可不是李遠行這凡人能比的!

李遠行笑得臉上肌肉都疼了,他尬笑道:“那什麼,真巧哈,咱們坐下來一起用個便飯吧?”

趙元嵩很樂意,小雞啄米似的猛點頭,並不知自己兄弟正被他未婚夫用眼神“凌遲”。他看不出風敬德內心,只能感受到他寬大手掌撫在頭頂上的重量。“將軍?”他忍不住雙頰泛起紅潤,小小聲叫道。

“跟我走。”

“啊?”趙元嵩手被反握住,傻傻問道:“去哪?”

他就這樣被未婚夫半拖半抱帶離包間,都沒來得及與李遠行道別。

而留在包間裡的李遠行,癱坐回椅子上,將手中扇子隨意一丟,擡手擦掉額上冷汗,長長舒了口氣。想到風敬德臨出門前的可怕眼神,李遠行拍胸口喃喃道:“我不記得有哪裡得罪過風長纓啊?難道他在吃醋?”

“將軍,咱們去哪兒啊?”風敬德個子高,兩步抵趙元嵩三步,他只能小跑跟着他。

“送你回家。”注意到小少年跟得很吃力,風敬德放慢速度,他深如古井的眼睛一瞬不瞬望着他道:“今後禁止與李遠行來往。”

“啊?爲何?”趙元嵩縮縮脖子,終於知道他在生氣了。

風敬德眸光閃爍,大腦裡是前世趙元嵩爲幫李遠行而身陷囹圄,這一世,那場疫病還沒開始,他們也沒共患過難,未成爲生死之交。他動了動脣,只道:“三日後下聘,月底咱們成親,你該準備了。”

“這麼快?”趙元嵩心花怒放,眼睛賊亮,驚覺自己有些失態,馬上收斂,故作矜持:“這會……會不會太快了?”

風敬德看他這樣,眼眸不由帶出戲謔,“不願意?”

“不,不,願意啊!嘿嘿嘿。”趙元嵩猛點頭,矜持去死,男人都主動要和他成親了,他還有什麼不樂意的。

風敬德彎了彎脣角,又伸手摸了摸他的頭,語氣中帶了別樣溫柔。“好了,我送你回去吧。”

“好。”趙元嵩笑得見牙不見臉,引來無數路人回頭。又一次暈乎乎地被送回長樂侯府,趙元嵩變成典型的有情飲水飽,完全忘記午飯還沒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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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樂侯府,傍晚時分,趙蘭芝又一次聽說風長纓送趙元嵩回來,氣得她將屋裡能砸的都砸了。

鈴鐺帶着兩個小丫頭收拾一屋子殘局,趙蘭芝則退回到內室,煩躁地走來走去。她瞥見牀頭花梨木春凳上擺着的繡花針線笸籮,急步上前,又剪刀,對着還沒繡完的牡丹蝴蝶繡品,一通亂剪。

“啊!”最後,她憤憤將之摔在地上,無力癱坐在花梨木攢海棠花圍大牀邊沿喘粗氣。

趙蘭芝滿心都是對趙元嵩的詛咒,咒他最後風長纓拋棄,咒他最後得到到好下場。“不對,那小雜種從前性格綿軟,這兩天卻像變了個人,他不會是被賜了個婚,就將尾巴翹起來了吧?”

“風長纓爲何同意娶他,是迫於無奈麼?”趙蘭芝心中涌起不甘。六年前,趙元嵩在街頭遇險,其實是她一手策劃的,她當年看到有人救了趙元嵩,還氣了一陣,可當她得知救趙元嵩的竟是風長纓手,那一縷的怨氣就那樣消散於無形了。

那時,她還對男女之情懵懵懂懂。直到長姐出嫁,她聽族裡嬸孃姐妹們一起吹捧長姐長得漂亮,還嫁了個蓋世英雄,是族中衆姐妹羨慕對象時,她大腦閃過風長纓那日英姿,才覺得自己也是有喜歡的人了。所以,當族中姐妹調侃她時,她纔會在羞惱之下,放話說要嫁給比大姐夫更英勇的男人。

然而,自己兒時美夢,被皇帝和趙元嵩給破壞了,是他們讓她無法面對長姐,面對那些族中姐妹!

趙蘭芝攥緊衣襬,恨恨想:趙元嵩,當年的馬車,怎麼沒撞死你呢!

“二小姐?”鈴鐺收拾好外間,聽到動靜繞過屏風,見趙蘭芝狼狽坐在腳榻上,大吃一驚。但她沒像從前那樣馬上湊過去,而是立於屏風一側,微低着頭等趙蘭芝吩咐。

趙蘭芝靠在牀圍上,聽到聲音,目光冷冷瞟向鈴鐺。只見她畏懼縮在一角,臉上掛着未消紅腫,模樣透着一股子男人喜歡的我見猶憐。趙蘭芝目光一暗,閃過陰狠與算計,她懶懶地問:“鈴鐺,你今年也有十五了吧?”

“二小姐?”鈴鐺猛地擡頭,清楚看到趙蘭芝眼中閃過那抹暗色,她便知自己要遭殃了,聲音不由顫抖起來。

“鈴鐺,你說,定國公府會娶一個在大婚前強了丫頭的男妻麼?”

“二小姐開恩哪!”鈴鐺臉上瞬間失去血色,直直跪倒在地上。

趙蘭芝定定看着弱不禁風的鈴鐺,勾起脣角,語氣輕柔,“鈴鐺,你我主僕差不多有十年了,就幫小姐我這個忙吧,小姐絕不會虧待你的!”

鈴鐺額頭觸地,瑟瑟發抖,不敢再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