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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趙氏族人在定國公府喜宴上與東夷使臣發生衝突後,長樂侯府裡就沒再有一天安生日子,他聽聞侯夫人又將兩新通房給發賣了,氣得摔了茶盞,他總覺得侯夫人這是在跟他較勁。

“侯爺,有幾位學子想要拜訪您。”史大總管知道趙守義這兩天不順心,便找人忽悠來幾位初來京都趕考的學子,侯爺一向愛才,他希望侯爺能轉移轉移注意力,也許夫人就不鬧騰了。

趙守義聽說有人拜訪,果真高興不少。“快請。”

這些年輕學子,都是聽着定國公打戰故事長大的,他們並不知長樂侯府與定國公府之間淵源,只看到他們表面的姻親關係,故而懷着一腔熱情來投奔。長樂侯與他們聊了聊,覺得有幾位頗具才華,便將人留在府裡當幕僚,供他們吃住來年應考。

這日,趙守義組織新老幕僚見面,聊起最近京都的熱鬧。先是北軒與東夷的和親,後有萬大人等下獄,再來定國公府因風敬德自籌兵將弄得一團亂,趙守義聽說他那“兒子”失蹤,定國公竟奏稟皇上,要親率兩千兵甲出去尋找。

侯府書房中,“皇上下旨與東夷和親,沒提衝撞東夷使臣之事,看來侯府之危已去。侯爺您也不用憂心了。”幕僚甲呵呵笑道。

幕僚乙:“萬博野入獄,太常令之職空缺,新年將至,大年初一還要祭祖,新太常令很有可能從太常僕射中提拔一人。僕射之職有空,侯爺您可想想辦法,幫底下的人活動活動。”

幕僚丙:“侯爺不用憂心,也許小公子失蹤只是定國公想出的藉口。此次皇上讓長纓將軍自籌兵餉出征,着實難爲人了,定國公親率兩千人趕往邊疆,很可能是爲了幫長纓將軍啊。”

趙守義平靜聽他們說完,大腦卻在分析等定國公找到“失蹤的”趙元嵩後,皇上會怎麼處理他們。將官在外,家屬留京,這件事雖沒擡上明面上說,但其中深意誰都懂。朝局將變,他想知道長樂侯府要如何應對才能在中獲利,而這些話他又不能與這些剛認識的幕僚明說。

正在他微煩心時,史管家敲響書房門,說外面有位小公子求見。趙守義還以爲又是來自薦的學子,揮揮手讓史管家將人打發了,可不一會兒,史管家帶來一信物,趙守義看過後,立馬起身,笑盈盈迎了出去。

“元淞,我兒怎麼纔回來?”趙守義上下打量多年沒見的兒子,長高了,一身雪白狐裘將人襯得風姿矍鑠。

趙元淞狹長的丹鳳眼笑眯起來,恭恭敬敬給長樂侯行了個禮,“兒子讓父親擔心了。”

“無須虛禮,快坐下,你累不累,要不要先休息休息,你的院子一直留着。”

“父親,不了,兒子過會兒還要離開。”他還有事情要辦,回長樂侯府,是被二姐“威脅”的。趙元淞對他這個二姐很沒辦法,她脾氣不好,但對他是真的好。

“什麼?”

“父親您別急,兒子打算參加明年的春闈,如有幸中榜,兒子再公開身份。當年兒子不懂事,作出那種文章,差點連累父親母親。如今兒子大了,知道輕重,沉寂這麼多年,兒子想一舉成名,在朝堂上再現當年輝煌。”他沒說自己是爲了鎮北王纔回來的,他覺得皇上對定國公府防備過重,現在正好是他們有機可乘之時。

“難得我兒一片孝心!”趙守義很欣慰,當年那事差點走漏風聲,還好夫人處理得及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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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元嵩幾人重新制定了作戰計劃,幾個小夥伴回家準備裝備。長貴偷來他爹打獵的弓箭,長林懷裡抱着雪扒鞋,拖着他阿爺新做的幾個爬犁,福根帶來的東西更多,遠遠看去,那些東西快要將他小小個頭壓趴在雪地裡。

幾人忙跑過去幫他,趙元嵩拿起幾根粗藤纏繞的筒狀物,好奇問道:“這是什麼?”

福根眼中閃過自豪:“我阿爹的鎧甲。”

“誒?”趙元嵩反覆看了看,“鎧甲不是金屬的麼?”

府兵從福根手中接過護腿看了看,“這是藤甲吧?軍隊中曾用過一段時間,因藤甲不易修復,製作起來也比較麻煩,故而沒有推廣起來。”

藤甲需要經過編織、晾曬、除蟲,是廣大低階士兵的福音。但藤甲防禦力不高,較普通衣物笨重,穿在身上不能靈活行動。藤甲間隙很大,根本防不住匈奴人的弓箭,近距離作戰,面對匈奴人的騎兵,作用也不大。

“這藤甲很輕,能防住匈奴彎刀麼?”另一府兵接過趙元嵩手中甲衣看了看,“這麼小,大人怎麼穿啊?”

“能穿的,這個可以撐開。”福根幫府兵套上藤甲,自己也挺挺胸膛:“小孩子也可以穿。”

藤甲做得跟比肩一樣,對襟開口,整個卡在身上,將寬鬆棉服緊緊箍在身上,還挺暖和。胸部藤條較粗,腰腹部較細,彎腰側身也很方便。“這個不錯,比我見過的藤甲好。”

父親的東西得到誇獎,小孩兒非常高興。只是他父親死了,不能親耳聽到了。小孩兒勾起的脣角又落下,眼眶裡蓄滿淚水。

趙元嵩他們的騾馬已經找不到了,他們只能徒步向長平南坡出發。

長平南坡村,地勢兩頭窪陷,村子建在高處,與村外路面成四十五度斜坡。村外小樹林中長了一圈金剛藤,經長貴介紹,這藤非常硬,就是做藤甲與爬犁的主要材料。沒有被加工的金剛藤呈螺旋狀,有膝蓋高,藏在雪地裡看不清,特別容易絆倒人。他們之前就是想用這藤設套子,和逮兔子一樣,將匈奴一個個引出套住。

趙元嵩:“……。”三十多個匈奴,你們想跟套兔子一樣套?你們真當他們是會撞樹的傻兔子不成!不過,聽了金剛藤妙用,趙元嵩倒是另有主意,他勾了勾脣,與衆人分享他的計劃。

明月當空高懸,村莊裡闖進外來者,連聲狗吠都沒有。經趙元嵩聽聲辯位,帶着一衆夥伴查看匈奴人具體情況。

匈奴人拓跋蒙哥是這羣人的頭領,他帶着自己的小隊人馬潛入長陽腹地,是聽了達系部薩滿齊良圖的蠱惑,在漢軍後方不僅能搶到更多財物,還能對長陽關內的漢軍有牽制。頭腦簡單的拓跋蒙哥就這樣信了,從來沒懷疑齊良圖的用心。拓跋蒙哥並不知道這位薩滿爲了報當年拓跋部殺他族人的仇,巴不得他死掉,還挑了族中最強壯的勇士跟他一起來到長陽腹地。

漢民膽小如鼠、不堪一擊,他們輕鬆繞過長陽關來到這裡,着實也搶了不少東西,可就是沒有金銀珠寶,沒有瓷器茶葉,沒有綾羅綢緞等物,想必這些高級貨只有城中富家老爺纔會有。拓跋蒙哥與手下人商量後,決定明日就回長陽關外,與大軍一起向長陽進攻。匈奴人不成文的規定,寶物誰搶到就算誰的,他們在這邊抓小蝦,難道要把大魚留給別人?

拓跋蒙哥一身獸皮,狼王帽摘下,露出他頭頂小鍋蓋及腦後小辮子。他手中拿着一把彎月刀,坐在村中劉大戶家的火塘邊,精心擦拭着。這把刀是他的嬌嬌兒送他的,他們說好等明年春日節就結婚。只有最閃亮的珠寶,世上最好的綾羅綢緞才能配得上他的嬌嬌兒,明日他們回長陽關外,就算薩滿要怪罪,他也是不怕的。

裡屋淫靡聲停下,一八尺來高的漢子赤着上臂從門簾後鑽出,他精神奕奕地用匈奴語與其他兄弟說着屋裡女人的香軟,有人便迫不及待鑽進屋內。八尺漢子見拓跋蒙哥無動於衷,嘿嘿一笑,湊過來打趣道:“頭領,你在想咱們族的月亮姑娘麼?

拓跋蒙哥瞥了他一眼沒說話,這漢子馬上轉移話題:“頭領,咱們爲什麼不能帶漢女回去?暖被窩,做女奴,到了災年還能充當兩腳羊。”

達系部就能搶女人回去,可他們頭領卻不讓他們這麼幹。

“哼,女人?拓跋呼倫恪你是春-日裡的豺麼?不,你連豺都不如,除了那個想不到別的吧?”

“嘿,頭領,你不要這樣嘛,女人、牛羊、布匹如太陽,爲咱們拓跋部帶來希望!”拓跋呼倫恪也不在意他的諷刺,哈哈大笑道。

拓跋蒙哥搖頭:“你錯了,只有拓跋部的女人才能帶來希望,外族女人是杜鵑鳥,她們沒有心,她們不要孩子,會逃跑,會引來敵人!”

拓跋部從前就是栽在女人手中,不管他們對她們多好,她們還是會憎恨他們。

“不會的,我們會用皮鞭好好的教訓她們,她們不會跑……”

“蒙哥頭領,有漢民偷咱們的馬!”屋子外傳來匈奴士兵喊叫。

蒙哥沒空再說本族和外族女人的區別,他抄起狼頭帽戴在頭上,大步衝了出去。身後赤背漢子穿好自己獸皮,罵罵咧咧跟着衝出。

在村中偵查防守的匈奴士兵高舉火把,將關馬的院子照亮,粗略數過馬匹都在,拓跋蒙哥扯過一漢子問:“馬丟了?”

漢子搖頭,指了指坐靠在院子門旁的匈奴人,“沒丟,咱們的人被打暈了,那漢民還沒來得及偷,就被發現了。”

“抓住漢民了麼?”拓跋呼倫恪追問。

漢子表情變了變,又搖頭,指着村外斜坡,“那漢民是個小孩子,像白神河中的泥鰍,向那邊跑了。”

“追!”拓跋蒙哥一聲令下,匈奴士兵騎上戰馬準備追擊。然而斜坡雖不陡,但下坡真不太好跑馬。那小孩子膽子挺大,站在半坡上大吼大叫像是在罵人,後又彎腰找了塊石頭砸他們。

拓跋蒙哥大怒,這羣該死的中原兩腳羊,不給他們點顏色看看,竟敢挑釁他們偉大的拓跋部衆!

拓跋蒙哥一馬當先,向下衝去。就在這時,一聲破空聲傳來,緊接着,他胯下戰馬腳下一軟,一頭栽倒在斜坡上。拓跋蒙哥心中大駭,剛想棄馬,借勢翻滾,又是一聲破空聲,箭羽劃開黑夜,向他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