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自完顏烈的傷口處噴了出來,他卻滿臉笑意,似乎很滿足這樣的結局。他自己都沒有想過,自己會在剎那間做了這樣的決定,只因看着與她拼殺的每一幕,都在告訴他,他這輩子都無法忘記這個女人。人世間的情愛便是這樣無法解釋得清的,甚至身上的刀傷痛得他快透不過氣,他都覺得不及那心上的痛要命,他得意的笑似乎在告訴別人,這便是他想要的結果。
挽衣一時之間竟來不及反應,瞪大杏目,不可思議地看着完顏烈。
“你,你爲什麼這麼做?”她是不懂,她可以和完顏烈一較高下,爲什麼他要讓她?他不是最恨她麼?看着完顏烈倒了下去,挽衣竟然上前一步站在完顏烈面前,問道。
完顏烈仍是笑着,“不然呢?讓我殺了你麼?我是很想殺了你,可是殺了你,我這裡就不痛了麼?”完顏烈說着,用手捶向自己的胸口。挽衣這才明白這個男人在她身上用了多麼深厚的感情,雖是他們各爲其主,可這份情債,她是真的欠下了。
“那你也不必……”她想說,他完全不必放棄抵擋而自傷,可她終是說不出口,若是再說下去,便是更加不懂完顏烈的這份深情了。她也是個重情之人,她深知爲心愛之人犧牲的心意和滋味,若是那個人不懂,纔是最痛心的事。
完顏烈牽脣一笑,笑得那麼溫和,“你真是個美好的女子,能得到你的男人太幸福了,若是來世,我不要和你再爲敵,可……可不可能……”完顏烈一陣悲哀之意涌上心頭,直達鼻尖,酸楚地欲流下淚來,他亦覺得身體漸漸發冷,四肢也不那麼聽使喚了。
完顏烈強忍悲意,“能不能陪我喝茶?”
挽衣不知爲何,聽到這句話時,眼底轟然一熱,淚水欲奪眶而出,她甚至不懂這個男人到底是什麼樣的?怎麼會對敵如此狠毒,而對她又如此柔情?她真是看不清楚人心,這些聰明的人,爲何在情字上卻又那麼不聰明呢?無論是完顏烈,還是陶姑,劉廣義,還有亞默……人世間這個情字,真是說不清也道不明。
“小心!”完顏烈正黯淡下去的目光倏地一亮,竟然用盡全身的力氣拉開了挽衣。挽衣身後的金兵不由一怔,眼前受傷的完顏烈,怎麼會保護一個大宋的女兵卒?卻也沒回過神似地愣了片刻。
挽衣被完顏烈拉開身開了金兵的刀劍,回過身時,正要反擊,卻惦記地又看一眼完顏烈。看到他奄奄一息的樣子,那雙悽楚的眼睛,心底說不出的難過。她撕喊着又拼殺出去,沒再回頭去看完顏烈,她無法回頭去看,眼裡或有淚花,她不想 讓那顆淚珠流下來,她不該爲一名敵將落淚不是嗎?但偏偏那麼殘忍地感動了她,完顏烈這個奇怪的男子,或許有來生,或許你我不是敵國,或許我們可以做兄妹,那時她會溫暖他那顆孤獨的心,讓他總像那幾日她在他軍營時常常笑聲起伏。嘆只嘆這一生再無這樣的緣分了。
挽衣沒再回頭地向外殺去,完顏烈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奮勇殺敵,眼前漸漸模糊不清,平靜的臉上誰知他波瀾跌宕的內心?
挽衣像是毫無知覺地拼殺在戰場之中,漸漸地金兵好像越來越少,還有一些金兵也紛紛撤走,挽衣砍殺最後一名金兵後,筋疲力盡地跪倒在地。
“挽衣姐,快上馬。”清蘭騎着馬奔過來對挽衣喊道。
挽衣似纔回過神來,看一眼清蘭,復又看到旁邊的紅衣,便走了過去,剛要上馬時,她想回頭再看那人一眼,可終是沒有去看,躍上馬去,與清蘭一行,揮鞭而去。
挽衣她們回到主營,韓良臣指揮戰鬥,遠遠地看到那抹紅色歸來,心頭一喜,眉間那緊凝着的疙瘩瞬間舒展,向前跑去兩步,臉上亦是露出欣慰的笑意來。
挽衣卻緊凝眉心,一臉肅色,或是說一臉難過,韓良臣見了不禁疑惑,怎麼打了勝仗,她卻這番臉色?
挽衣飛奔而歸,跳下馬便奔入韓良臣的懷中,光天化日之下,全然不顧旁人在看,直直地撲進他的懷裡,“良臣……”喚了一聲後便哽咽起來。
韓良臣被她這般嚇了一跳,但猜到定是有事,輕撫愛妻脊背,溫聲道:“怎麼了?”
“他,他……”驀然間,挽衣竟不知該從何說起,最後只是將頭深深地埋進韓良臣的懷裡,緊閉雙眼,可完顏烈那張悽楚的臉,任她怎樣閉緊雙眼,仍是浮現在眼前。
“誰?”韓良臣見愛妻如此,心疼萬分,低聲問道。
挽衣卻仍是搖頭,不願多說,韓良臣心疼地緊擁着她,不再多問,他知道她一定是受了傷害。
沒多久,來進攻的金兵便被韓家軍打退。
韓良臣回營修整,挽衣才洗好澡,青絲垂在身後,衣衫輕攏,自後面看着那曼妙的背影,便已心思浮動,儘管今兒一場激戰,身心疲憊,但卻仍然無法不對挽衣動情。
韓良臣退去盔甲,直奔挽衣而來,不及挽衣回身,已經將她緊緊地擁在懷中,撫觸着光滑的肌膚,喃聲道:“挽衣,挽衣……”
每一次上戰場,他們都不知道會不會再見到彼此,每一次凱旋而歸,都是一次生與死的劫後餘生,也只有他們纔會懂得這其中的萬般滋味。
他眼裡炙熱的光芒像是要將她燃盡,而她也被他點燃了似的渾身是火,“你說過,要給我生個兒子。”他低沉而沙啞的聲音充滿磁性的誘惑,她已神思迷茫,任他說什麼做什麼,只有微微低呻迴應他。
待到一切激情過後,她依偎在他胸膛,輕閉雙眸,聽着他的心音,纖細的手指輕輕地在他的肌膚上敲打着,有幾分調皮,幾分魅惑。
他被她弄得癢癢的,仍是閉着眼睛,牽脣微笑,卻伸手拉住她的纖手,“挽衣,告訴我。”
挽衣聞言,驀地收斂了笑容,柳眉漸凝,“是完顏烈和我對陣時,放棄了抵
擋。”
韓良臣一聽,亦是同挽衣一樣斂去所有神色,二人之間陷入沉默。良久,韓良臣才說:“他死了?”
挽衣不置可否,半響兒才說:“我,我無法再看下去,他,他是爲了我……”說到這兒,也不知該如何說下去纔好。
“爲了你?”韓良臣不禁有些不解,終於睜開眼睛,垂頭看着懷裡的挽衣。
挽衣只將臉埋得更深,嘆了口氣,說道:“他說,只有這樣,心纔不會痛。”說完這句話,挽衣莫名難過,她從不願傷害一個人,但有些事並非她能左右,“我卻真的成了魅惑人心的女人,可,爲何,我也會有些難過?”
韓良臣終於明白挽衣的心結,他緊了緊懷抱,柔聲說道:“你太善良了,這世上的情,誰也無法說對錯,只是想不到完顏烈會是這樣至情至性之人。”
“我萬萬沒想到,他會這般深情,我……那一刻,我真是很難過。”挽衣腦中再次浮出完顏烈那似笑非笑的苦澀神情時,心底酸楚翻涌上來,“良臣,爲你,爲大宋,我問心無愧,可對完顏烈,我卻真的是愧對於他了。”
韓良臣輕吻她的髮絲,柔聲道:“這亂世之中,又奈何對錯,他即是做了這樣的選擇,便是覺得這樣纔是最好的結果吧。”
挽衣輕輕嘆了口氣,“他也是個可憐的人。”
“可想想他的狠毒,又何來可憐?”韓良臣一想到完顏烈下令屠城,便恨得牙癢。
挽衣不禁搖頭,“是啊,人爲何這樣奇怪?”
韓良臣與挽衣私語了許久,才漸漸睡去。那天夜裡,挽衣又夢到了亞默,亞默離她很遠很遠,背對着她,任她如何追,如何喊,亞默都毫無反應,他只是在遠處亦真亦幻,她含着淚花在亞默身後說:完顏烈死了。
亞默仍是不回頭,她多想再看一眼他的笑臉?
“挽衣……”韓良臣喚醒挽衣,挽衣才知道自己已經是滿臉淚水。
“我夢到了亞默,他是不是不想再看到我了,無論我怎麼喊他,他都聽不到,或許,他生我氣了。”挽衣邊哭邊說,看得韓良臣越發心疼,“我真不該讓你一個女人也加入到這些紛爭中來。”戰爭有多殘酷他再清楚不過了,這個小女人怎麼能經受得住這種種生死離別的折磨?
挽衣拼命地搖頭,“不,我要陪着你,陪着你。”她嘴裡囈語着,緊緊貼在韓良臣的胸前,彷彿融進彼此的身體纔會安心一樣。
“挽衣!”
仇公子被亞默的喊聲嚇了一跳,連忙跑了過去,“亞默,你醒了?”
“仇公子?”亞默看看仇公子,“我,我沒死?”
“有我在,你哪那麼容易死?”仇公子一邊搗藥一邊說,“不過,我們跑進山裡好久了,也不知道外面怎麼樣了。”言罷,仇公了默然嘆息,他想知道雪素和他們的兒子怎麼樣了,她們在哪兒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