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衣那雙震愕、訝然的桀眸,瞪得極大,她怎麼會想到韓良臣會用這般喂她進食,而這一刻,她似木頭一樣一動不動,全然任由他喂着。
“好吃麼?”韓良臣什麼時候離開她的脣,竟然也全然不知,待她回過神時,才眨了眨一雙美眸,捂住了嘴脣。
韓良臣仍是戲謔地笑看着她,“是不是昨夜未盡興,想我了?”
挽衣被羞辱了一般擡手向他揮去,卻在半空中,便被那雙鐵手鉗住,任挽衣如何掙扎都紋絲不動,“你這個混蛋!”忿然罵道。
“那像以後都要和混蛋在一起了。”韓良臣突然的柔情讓挽衣看不真切,昨夜雖然是纏綿,可她總是能感覺到他身上的恨,他恨她,是的,她很清楚他的恨,她拋下他走了,不顧他的死活,他怎麼會不恨,他們可曾是想一走了之的人。可她爲了家仇還是選擇了霍安江,可他真的就因那一路上的相處而愛上了她麼?她懂自己的心,卻真是不懂男人,是否真如女人這般情真意切。男人大都薄情不是麼?
兩顆心就這樣猜忌着,誰也不信誰的情,誰也不信誰的心。
挽衣的手被韓良臣狠狠地抓着,動彈不得,韓良臣垂眸再看看桌上的飯菜,“還要我餵你麼?”似笑非笑的樣子,顯然是在戲謔她。
挽衣執拗地轉過頭去,緊閉雙眸,不看也不理韓良臣。
“你就這樣討厭我?當初……”看她那副模樣,韓良臣說不出話來。
挽衣心中酸楚,她怎想這樣對他,曾經在將軍府裡,百般躲避霍安江是爲誰?她等了許久的那人又是誰?而她的心真的也給了這個男人,但命運弄人,她也有許多不可爲,叫她如何做人?
“是,我討厭你!”挽衣不敢想下去,忙喊了出來,似這般便能堅定了決心。
“哐!”
韓良臣一怒之下,將一桌子飯菜掀翻在地,眼前這個女人根本不是那個溪邊戲水的女人。韓良臣心中驀然一痛,牽扯得眉心也微微蹙着,渙散的雙瞳緊盯着她。
即便征服了天下,也征服不了這個女人麼?
“你不是喜歡將軍麼?我爲你不顧生死,立戰功,就爲了這個軍銜,現在你仍然可以是將軍夫人,你還要什麼?”他說得酸楚,挽衣也聽得心碎。
“對,我就是喜歡將軍。”挽衣喊道,卻不經意地落了一滴珠淚。
“那我已經是將軍了。”韓良臣看到了那顆淚,心頭又是一顫,看不懂這女人,讓他迷失的女人。
“可不該是這樣的,安江待我如命,我……”挽衣再說不下去,淚如雨下。而眼前這男人,又被她這般重情重義動容。心底五味雜陳,說不出的滋味,愛她重情義,又恨她重情義,他欲上前攬她入懷,她似看出他的意欲,向後閃退。
“難道此生就不能在一起了麼?”韓良臣堂堂硬漢,不免溼了眼角。挽衣早已泣不成聲,黯然看着眼前的男人悲泣。
原是噴着火的四目相視,不知何時轉而柔情似水,心底的愛終是翻涌上來抵也抵不住。
“良臣!”挽衣輕喚。
韓良臣一雙精目一瞬未曾離開過她的臉,他不知她爲何要喊他。只是目中早有薄霧,盯盯地看着,等着她開口。
挽衣眼瞼微垂,又是一對淚珠晶瑩掉落,“你聽過‘洛神’的故事麼?”幽幽而道。
韓良臣凝注着她的臉默默搖頭。
挽衣緩緩心神,低聲講來:
“曹植十四歲那年,從京城辦完事回自己的封地甄城。長途跋涉,馬倦人乏,十四歲的少年只得下馬歇息。耳邊傳來滔滔沙場的,才知前面有條江,原是到了洛水。他在江畔席地而坐,西邊的太陽西沉,紅色的晚霞染紅了半邊天,也映紅了少年多愁的臉。他不禁幽幽嘆口氣,父親曹操向來忽視他,上有哥哥曹丕,下有年少聰慧的弟弟曹衝,中間的兒子大概總是受冷落的,縱有才華又如何?
無功利心的他不想與哥弟爭,倒想做個普通人家的兒子。正想到這兒,便聽到有一個女子輕笑,他尋聲望去,但見一女子赤足立於水中一塊岩石之上,正望着他笑。女子長得明眸皓齒,美麗清純,她說:‘許久不曾有人來過,你可願陪我說話?’
他笑着點頭答應,那女子便赤足跳了下來,他見女子跳出入口大驚,江水深不見底,生怕她落水,她本來在江中央,如何過來?卻見那女子輕盈立於水面,凌波微步而來。
原來不是平凡女子,她笑着走到他身邊,和他並肩而坐,兩個相談甚歡,他才知道,她叫阿宓,是洛水之神。她俏皮的樣子深入曹植心底,他爲她情動。她說,她做了千年的水神,雖然是神仙,但卻沒那麼隨心所欲,千年修行,千年寂寞,即便是隨心所欲也沒有人陪。
曹植
笑了,他對她說,你嫁給我吧,我可以天天陪你說話,不讓你再寂寞。洛神卻真的相信了他的話,我初見你便就喜歡,就嫁給你吧。
兩個心直明朗的人便這樣,沒有迂迴曲折,雙方表白了心意。
曹植讓洛神等着他來艱她。洛神笑了,說:好,到時我會到你身邊,你不要負我。曹植解下玉佩定情。說完,便聽到隨從叫他,轉眼的功夫,洛神便消失在洶涌的江水之中。他恍惚地立於洛水前,就似做了場夢。
可回到城裡,他等了許久,也沒有洛神的消息,她說來找他的,他能做的只有等,拒絕了娶妻多次仍是等。
過了許久,聽說他的哥哥娶了一位絕色佳人爲妃,但曹植與哥哥政見不合,兄弟不相見,曹丕更是對曹植十分惱火。曹植退朝時,獨自走碰上,萬分壓抑,忽見有女子過來,低頭言道:‘見過陳王,甄妃這邊有禮。’聲音是那麼熟悉。
曹植擡頭一看,哥哥的愛妃,正是自己心愛的女子阿宓,她腰間掛着的是他送的玉佩,曹植頓覺天眩地轉,怎麼也不會想到,阿宓會是這樣來到他的身邊。卻見洛神望他無言,眸內無限哀慼,心中亦是大慟。
曹植回去就害了病,自己心愛的女子成了自己的嫂子,他若再愛她,於兄弟之道是爲不義,於君臣之道是爲不忠。也罷也罷,只好永不相見,死了這份癡心,第二天忍着心痛回到自己的封地,想不到從小到大,什麼都輸給了哥哥,江山,美人。縱然再有才華,七步能詩,又有什麼意義?從此更加寡歡。
洛神卻來找他,做了人間的妃子,卻仍是直爽的性情,見到曹植便淚流滿面,‘我爲你而來,卻爲何做了別人的妻子?做了凡人,法力盡失,受此劫難。一點也由不得自己。’她忍着痛說道。
曹植更恨自己救不了心愛的女人。更沒想到的是,曹丕突然出現,看到愛妃與自己的弟弟含淚訴衷腸,大怒之下,殺了阿宓。
阿宓託夢給曹植,說:雖然我以前做神仙很怕寂寞,遇見你之前在洛水水底寂寞了千年,好不容易等來了你,原來想會快樂的,未承想到人間卻遭此劫難,現在想想,還是做神仙好,雖然寂寞荒涼卻無愛無恨,不必受此有愛不能得的痛苦。”
挽衣講完,擡眸再看韓良臣,韓良臣流下淚來,方知挽衣用心,原來她是怕他也像曹植,爲情愛所困,更怕他落下罵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