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宇文廷琰轉醒,但留下兩句話後,便再次昏睡了去。
起先韓桑梓心急,只當是蕭湑樓南等人未盡力醫治,便又令楚淮再次診脈。
好在結果甚好,而宇文廷琰再次昏睡,皆是因着一月的昏迷,讓他的身子虧損非常。
而宇文廷琰雖已轉醒,但爲了穩妥起見,還需要再施上幾次針。遂,在蕭湑攜着單尋歡及樓南準備離去之時,卻被韓桑梓攔了下來,並且當即着了宮人,在離宇文廷琰所居之處不甚遠的地方收拾出了一座空殿。
原是要讓蕭湑幾人住在宇文廷琰所住之處的偏殿之中的,但卻因考慮到了蕭湑的身份,作了罷。
於是蕭湑、單尋歡還有樓南便在狄國宮中住了下來。
因着宇文廷琰的病症,樓南每日繁忙,但蕭湑和單尋歡卻是難得偷得“半日閒”,所以,兩人輕易也不在外間露面,僅在殿中,吹風賞花、潑墨染茶,悄度二人世界。
有時卻也溫存半晌,但無論怎般耳鬢廝磨,輾而反轉,都未曾再近上一步。
起初,單尋歡只當是蕭湑身子仍舊不適,但久而久之心中便也生了疑竇。
猶記一日,正是月上中天之時。
單尋歡眯眼伏在蕭湑膝頭,一邊靜嗅着自蕭湑身上傳來的陣陣清香,一邊宛若貓般享受着蕭湑的輕撫,以及來自他手中團扇的清風。
而後終是玩笑般問出了口。
她問他爲何不若常時見色起意。
他卻出乎意料地淡笑不語。
於是單尋歡無奈,便質問他是否不行。
蕭湑卻是一滯,在兩人再次滾作一團時,方纔道出心聲。
他說,他還欠她紅妝十里。
而她,雖未曾計較過細節,但終是動了容。
不知爲何,自她與蕭湑在狄國重逢之後,單尋歡便覺得兩人之間有什麼東西變了。
她知他是真的對她寵愛有加,而她也……。
時光飛逝,轉眼幾日便已過去,而宇文廷琰的病勢在經過樓南的幾次施針後漸漸好轉。
是日,宇文廷琰突然着人前來請蕭湑到大殿上一見。
這倒出乎了蕭湑的意料,但卻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稍作準備,蕭湑便攜着單尋歡和樓南一同隨着前來傳信的宮人一同行了去。
亭閣錯落,宮門九曲,此次行去之處,與他們前幾日去的並非一處。
幾人一路無話,倒也行得極快。
不過一時,便在一處宮殿門前停了下來。
放眼望去,此時矗立在衆人面前的大殿,倒要比那日去的更巍峨不少。而殿門外,除了鎮殿的兩尊貔貅以外,還有十八名兵士分別把守在殿外兩側,他們皆面無表情,一時盡顯威嚴。
聽隨行的宮人說,此處乃是狄國曆代皇上行政之處。
在回身與蕭湑幾人招呼了一聲後,隨行引路的宮人率先進入了大殿之中。
不過,少頃後,那宮人便再次去而復返。
“雯王爺,皇上有請。”
原本負手而立的蕭湑聞言,轉身與其頷首示意後,便攜着單尋歡和樓南一同隨之入了殿。
殿內極大,卻也空曠,與外間相比倒是稍顯清涼。
其間沒有屏風,沒有隔斷,輔一入殿,蕭湑幾人便已將整座大殿盡收眼底。
只見大殿盡頭正有一人伏案高坐,身着明黃甚是耀眼,遠處看去倒也十分精神,但走近方纔看出那人面色發白,雖亦有光彩,但到底不若常人那般康健。好在眉目飛揚,倒添了幾分神韻。
而在其身側又有侍人幾名,似是怕那人坐不穩,有相扶的,亦有打扇的。
那人面貌極其相熟,正是狄國當朝皇上,宇文廷琰。
他見蕭湑幾人已然踏入殿中,面上一時欣喜,本欲起身相迎,奈何身子仍舊虛弱,還未待他掙扎站起,蕭湑幾人已然行至殿中。
“大寧國使臣見過狄皇。”蕭湑率先斂袖拱手,向座上之人,行禮。而單尋歡和樓南則緊隨其後。
“快快請起,快快請起。”宇文廷琰見狀,面上欣喜更甚,而後連忙探身,招呼幾人起身。
見幾人起身後,又指向了殿內一側早已備好的席墊,“快,雯王爺,且坐下說。”
蕭湑眼見宇文廷琰甚是熱絡,衝其頷首微作示意,便順着他所指之處行了去。
待掀袍坐定,方纔重新看向高坐上的宇文廷琰。
此時宮人已將清茶奉上,還不待蕭湑飲上一口,宇文廷琰便已衝其拱手道:“雯王爺救命之恩無以爲報,此處且受朕一拜。”
蕭湑端茶的手一滯,旋即輕笑,“皇上客氣了,此般有幸能救皇上一命,這也是天意。”
聞言,宇文廷琰的眸光一凝,他此時雖仍精神不濟,但卻亦能品出蕭湑話中的分寸。
自蕭湑進殿後,他既沒有將自己的位置擺高,亦沒有將自己的姿態放低,不卑不亢,甚是妥當。其既沒有邀功,也沒有將自己的功績掩藏,這般分寸,如此心性不是誰想擁有便能擁有的。
意識到這一點,宇文廷琰在心驚之餘,亦在暗歎,而口中則順勢應道:“是啊,這是王爺與朕的緣分。”
宇文廷琰以笑掩去了殿中片刻尷尬,而後輕嘆了一聲,復又對蕭湑拱了拱手,“都是朕用人不察,險些釀成大禍,得罪王爺和貴國之處,還請多多擔待。”
蕭湑將手中杯盞放於桌上,偏頭淡笑,“所以,皇上這是要將本王要的還回來了。”
宇文廷琰面上的笑容一滯,他自以爲蕭湑定會與其謙讓半晌,卻沒想到蕭湑竟是這般直接,“太極”還未打,便已歸了陰陽。
蕭湑偏頭看着他,面上猶自帶着笑,而宇文廷琰面上卻略顯僵硬,但似是蕭湑的目光太過熾熱,片刻後,宇文廷琰便回過了神,他乾笑了幾聲,“自是自是。”
“今日請王爺前來一敘,一來是想對王爺表達謝意,二來便是想與王爺商討此事。”
宇文廷琰訕笑說罷,但所說之話,卻出乎預料地沒有得到回答。
這讓宇文廷琰心中生疑,連忙擡眼看去,卻見蕭湑正皺着眉,凝視着前方,而他所看的方向……。
宇文廷琰順着蕭湑看去的方向看去,心下立時醒悟,不禁伸手在自己的額上輕拍了一下,“哎呀,瞧朕這記性,一見到雯王便忘卻了。”
“這是…。”
“這是朕的小兒子,宇文初。”
原來,殿中並非只有宇文廷琰和蕭湑單尋歡幾人,除卻他們,在大殿一側還端坐着一人,而那人正面向蕭湑。
只見那人身着墨蘭玄裳,墨發以冠豎起,原也無甚異樣,但卻因着他面上懸着的半方面具,攜出了神秘幾許。
而最令蕭湑驚奇的並不是那人面上的面具,還有那人的奇怪之舉。
方纔,便在他與宇文廷琰交談之時,那人一直在看着他們所在之處。
起初,蕭湑以爲那人是在看他,但待他順着那人的視線望去之時,方纔驚懼發現,那人看的,一直都是站在他身後的單尋歡。
而且,那人面上雖覆有面具,但卻仍舊難掩他眼中的寂寥、憂傷、熾熱甚至是…。渴望。
蕭湑突然心頭一跳,來不及回身去看單尋歡,便立時將身子坐正,又向着單尋歡身前移了移,意欲將那人視線擋去。而自己的視線,也在下一刻,攜着冷意順勢放在了對面那人的身上。
如此,便有了宇文廷琰方纔看到的那一幕。
但饒是宇文廷琰做出解釋,蕭湑面上仍是疑惑。只因,在蕭湑的印象中,宇文廷琰只有七個兒子,而那最小的應叫宇文霖,而非宇文初,那……
蕭湑心頭不禁又是一跳,他突然想起了那日,索納圖在被押去天牢之時,提到的那人,但……
宇文廷琰見蕭湑面上仍是疑惑不解,連忙大笑解釋道:“初兒他一直在外遊歷,今日方纔歸國,王爺未聽過也不甚奇怪。”
說罷,宇文廷琰又轉首,看向一側的宇文初,“這是大寧國的雯王,初兒,還不快見過雯王。”
只見,宇文初暴露在外的半面脣角突然勾起,“雯王,有禮。”
蕭湑眼眸不禁一凝,“殿下,有禮。”
兩人的視線,突然透過那半方面具,交匯在了一處。
竟是一人玩味冷笑,一人警惕質疑。
不知因何,蕭湑突然自宇文初的眼中,看見了恨意。而那份恨意,竟讓蕭湑覺得莫名熟悉。
他心下不解,記憶中,他從未見過面前此人,可是…。
想至此,蕭湑突然開口問道:“八皇子,你與本王是不是在何處見過?本王瞧着你甚是面熟。”
隱約看見對面的宇文初身子一滯,但下一刻,卻連同那深邃的眸子一同放鬆了去。
他淡道:“未曾。”
蕭湑疑惑地盯着宇文初看了半晌,最後終忍不住回頭與單尋歡相視了一眼,但單尋歡亦是眉頭緊皺,甚是困惑。
蕭湑暗在心底將宇文初設爲了可疑人物,但面上卻未有顯露,在定定看了宇文初一眼後,復又轉首看向宇文廷琰,重歸舊話。
“皇上,不知本王何時才能歸去?”
“國內還有諸多要事等着本王處理,怕是再耽擱不得了。”
宇文衡聞言,十分歉意地哀嘆了一聲,“都是朕,耽誤了王爺不少事。”
“王爺放心,朕已然弄清事情原委,是索納圖那狗奴才…。”
一說起索納圖,宇文廷琰便覺氣甚,連帶着牙也不禁咬在了一起。
但此時宇文廷琰的話卻是一頓,在擡眼瞥了蕭湑一眼,見蕭湑面色並無異常後,方纔繼續道:“是索納圖那狗奴才與外勾結,意欲借朕名義,挑起戰亂,離間你我兩國。”
“此事既已弄清,王爺何日啓程都可以。只是……。”
蕭湑見宇文廷琰話中存有遲疑,不禁轉首看向了他。
而眼看蕭湑望來,宇文廷琰卻衝其拱起了手,“只是,朕還想爲王爺及其餘使臣設宴,一來是爲了答謝王爺,二來,也是爲了我國所做之事,向王爺賠禮道歉,還請王爺莫要推辭。”
蕭湑一怔,眼眸微轉,繼而輕笑搖頭,“皇上端不用這般客氣。”
宇文廷琰亦跟着擺了擺手,“誒,應該的,應該的。”
“若不是王爺,還有樓大夫,朕怕是早已命喪黃泉,讓那奸人得了逞。”
於此,蕭湑一如往常並未邀功,僅是將頭微垂,淡笑不語。
因爲他心下明瞭,如若不是有利可圖,何曾有人願意施救於他。便是連他的親生兒子,宇文衡,亦不過是在謀算於他。
蕭湑並未應聲,而是在靜默半晌後,將話鋒一轉,淡笑相問,“不知…皇上要怎般處置索納圖的家眷?”
宇文廷琰因着蕭湑跳躍的思緒又是一怔,略反應了片刻,稍顯嚴肅地道:“朕已下令,株連九族,秋後問斬。”
蕭湑微頷首,以作應答。
舉杯輕啜了一口,復又轉問:“皇上可知蘇恆?”
宇文廷琰的眉頭稍皺,狀似思考,但卻在暗自考量。
猶疑片刻,復又試探問道:“王爺說的可是背棄衛國,投靠索納圖的蘇恆?”
話一出,宇文廷琰便將視線放在了蕭湑面上,見其除卻眉頭微蹙以外,再無其他異狀,便立時明瞭,他……說對了。
見狀,宇文廷琰哦了一聲,“王爺不說此人,朕倒是忘了,這也是索納圖的一條…”
“狗”字還未出,宇文廷琰的話音便是一滯,只因此時,蕭湑正擡眼注視着他,而那雙看向他的眼中,還有一剎冷意閃過。
一滯過後,宇文廷琰心生莫名,不解地看向了蕭湑。
蕭湑卻也不解釋,僅是在對望片刻後,幽聲說道:“有些事,皇上還是要往深處看些。”
“此次若沒有蘇公子與我們裡應外合,想必也不能輕易拿下索納圖。”
“哦?”宇文廷琰心下一震,暗自叫苦連連。
不是他人老糊塗,而是蕭湑想法太過跳躍,讓他始終摸不着頭腦。
一時沉默,宇文廷琰略將心神斂定,而後沉聲問道:“那王爺的意思是說,朕不僅不能殺他,還要感謝他了?”
宇文廷琰的話狀似詢問,實則乃是質問,但於此,蕭湑不過勾脣一笑,“皇上若不信,可去問太子殿下。”
“好…”
“多謝雯王爺告知。”宇文廷琰猶疑地應了一聲,雖不明蕭湑何意,但卻仍是道了謝。
不過,看見蕭湑此般模樣,宇文廷琰心上倒不是滋味,畢竟,他也是九五之尊,要論身份高貴,他纔是那個指點江山的人。
如若不是看在蕭湑對他有救命之恩,他怕是也用不着這般客氣與他說話。
想至此,宇文廷琰一時緘默。此時,恰逢有宮人再次上前爲衆人添茶,而宇文廷琰的眸,則是突然一亮。
“朕聽說,貴國皇上前些日子遇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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