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遍又一遍的重複着泰要她說的話:我愛你。
哪怕已經失去意識,她也在不停的念着這三個字。
曾幾何時,這三個字,給她帶來過無比的幸福,而此刻,已經變成了一種殘酷的咒語窀。
長髮早已被汗水黏膩在身上臉上,脖頸上新的紅枚正耀着顯眼的色澤妲。
夏侯泰擁着千雪,看着快要失去意識的她,終於落下了眼中的暗淡,而每每在這時,夏侯泰的眼中也會不經意蒙上痛苦,甚至要比千雪眼中的痛,深刻千萬倍。
直到千雪徹底熟睡過去,歸回了最原始的平靜。夏侯泰才終於翻過身,重新看向千雪,然後用着與方纔截然不同的方式,溫柔的吻着她的臉頰,脣瓣,脖頸,還有他留給她的每一個印記,然後一遍又一遍的念着“雪兒”,一遍又一遍的溫柔的對待她,然後再一次的擁有她,溫柔的將自己留在她的身體中。
再然後,他會苦笑一聲,撫着她的發,用最溫暖的方式抱着她,道一聲“我也愛你”,與她同眠。
只是,這樣的溫柔,這樣的話語,卻從未讓千雪見過。
就像是在夏侯泰的心裡,那對東衛的愧疚與對千雪的愛,正一步一步的將他推向了最暗無天日的地獄。
愛,卻又不能愛。
這樣的情感,又有誰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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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千樂宮外又傳來了些鳥兒鳴叫之聲,嘰嘰喳喳,有些擾人。
千雪將眼睛睜開一條縫,疲憊的挪了挪手,最終又放回原處。渾身痠痛得讓她幾乎沒法動彈,一夜的睡眠,都沒將身子休好,只是覺得反而更加難受。
身邊如往常一樣,空空如也,被褥冰冰涼涼的,足見夏侯泰已經離開了許久。
千雪回憶起昨夜,閉上眼,心裡嘆了生氣。心頭還是像被刺扎過一樣,難受的不行。
只是儘管如此……
千雪翻過身輕輕趴在榻上,重新窩在被中,呼吸着被褥上留下的那淺淡的屬於他的香氣,似是唯有此時,纔會讓她回憶起泰對自己的溫柔,而且……
自己昨夜想離開的話雖然是真的,但在感覺到夏侯泰的怒意時,她卻有了一絲的心動,許是無意間感覺到了他對她的執着,還有那埋藏在冰冷中的情。
他對她,還是有情的,對嗎?
大約又小憩了一會兒,千雪還是自榻上起來,桌上放着一些藥瓶,還有一張落了墨筆的字條。
千雪有些意外,穿上鞋子緩緩走去,先將藥瓶放在一邊,然後執起字條,雙指將其拉平,細細看去。其上字跡甚爲熟悉,是泰的。
‘雪兒,朕有國事,近日不能來千樂宮。好好休養身子……其餘的,不用多想。’
千雪拿着字條,手有些略微發緊,他所言的其餘之事,便是她昨夜提及之事,而那句“近日不能來千樂宮”,她也明白,只是他避而不見的藉口。
“謹遵……皇上聖諭。”千雪喃喃念着,終是垂下了雙眸,然就在這時,忽而感覺身子有些不適,突然掉頭扶着牀幃乾嘔了兩下。
待緩和了精神,千雪微怔,想着是否是吃壞了東西……
忽而一個意識席上千雪的心,向來近日她都沒有來月事,難道……
難道——!
千雪雙手捂脣,緩緩跪坐在地上,難以置信。
這時外面聽見聲音的小顏匆匆推門而入,見到千雪正怔坐在那裡,急忙衝上喊道:“公主,公主您怎麼了——!”
千雪急忙打斷了小顏,沉默良久,終於緩緩從地上起來,並走到了小顏的身前,將其擁住。
“小顏……我……我好像是……懷了……泰的……”她的聲音戛然而止,裡面透着一些喜悅,可同時也透露着一縷極其的擔憂。
小顏一聽,也同千雪一樣有些訝異,低聲道:“娘娘,皇上會不會……不要這個孩子。”
千雪眼瞳猛的一縮,緊咬了下脣。
“那要不要,奴婢先偷偷將宮外的大夫請入,爲公主您安胎,然後……”
千雪右手撫着自己的小腹,搖搖頭,“我會……親自告訴……皇上的。我相信,哪怕他對我已經不再像原來那般,可是……他還是愛着我的,不然也不會,也不會只有我一個女人。”
千雪似是在說給自己聽一樣,一遍一遍的強調着這件事,然後一咬牙,起身,“皇上是去南書房議事了吧。”
她下了決心,而後換了衣裳,整理妝容,便揚步向着南書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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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天氣轉暖,可時而吹來的風,卻依舊帶着些冷意。
千雪攏了攏身上的衣衫,在小顏的陪伴下一同向着南書房走去。
因爲鮮少出門,去南書房的路還是有些陌生的,而且雖然她現在歸爲皇貴妃,可是宮人們偶爾看她的神情,依舊是猶如針扎般刺在她的心上。
不多時,終於來到了南書房,對她來說,這個地方無比陌生。
千雪緊握了下小顏的手,而後步入,侍衛本是要攔,一看是貴妃,便也不便多言,只道要去通報一聲。
千雪應了,而後與小顏共同在外面等候。
可正當這時,書房內卻徐徐傳來了一些談話聲,飄入了千雪的耳中。
“皇上,後宮只有皇貴妃一人,總是會出亂子的。何況東衛勢必要有皇后,但皇貴妃……終究與西陵曾親近過,所以……望皇上還是儘早冊封新妃。”
“是啊皇上,中宮無後之事,民間已經傳開,皇上剛剛登基,龍鳳齊天才能安撫百姓,望皇上早早決斷。”
“皇上您是知道的,若是膝下沒有可繼之人,對於王朝來說,那可是有亡國之患的啊……”
千雪眸子一動,撫着自己的小腹,金眸略微有些發深。
南書房內,夏侯泰坐在椅上,用杯蓋輕輕滑動着杯中漂浮的葉,冷靜的黑眸裡,不曾因眼前的幾位大臣的話動搖分毫。只是半晌後,淡淡開口:“誠然,朕纔剛剛登基,先重振超綱,降低賦稅,吸納才人纔是當務之急,而不是擴充後宮。況……”夏侯泰放下杯子,雙眸略眯,“朕,不想聽到有關皇貴妃的謠言。無論她過去是誰,在哪兒,現在都只有一個身份,那就是朕的女人,朕的妻子,朕的……皇貴妃。”
最後幾個字,夏侯泰念得極重,平靜的雙眸終是沁出了怒意,使得所有大臣都閉上了嘴不敢多言。
恰在這時,侍衛進門通報:“皇上,皇貴妃求見。”
突然到來之人,讓南書房裡面的人忽而陷入了一片安靜。
夏侯泰也沒有料到,向來有些怕人的千雪竟然主動來到了南書房,他啓脣,剛要說“宣”,就見千雪突然間自己一人倔強的步入,身後侍衛都知皇貴妃備受寵愛,所以也不敢全力去攔,只是一個個跟着進來,多少在皇上面前表現表現。
夏侯泰看到臉色凝重的千雪,啓脣,卻在下一刻凝了聲,“什麼事?”
這一聲,聲音卻是淡的,可漆黑的雙眸,卻有了一閃而過的閃爍。
千雪凝望着他,好像有千萬語言想要對他述說,因爲方纔的話她聽得一清二楚。
儘管,儘管這個男人對待自己無比的殘酷,可是……可是……
她知道的,他的心裡,一定是裝着她的。如果是這樣……
千雪鼓足勇氣,上前走到衆人中間,深思一口氣,道:“請皇上命太醫爲臣妾請脈?”
“身體有不適嗎?”夏侯泰眉心微皺,確是有些擔心了,“不過,這些話,你讓人來向朕報一聲便好,爲甚親自來此?”
千雪抿抿脣,右手緊抓小腹。
夏侯泰不解,順她視線看去,雙瞳猛的一縮,“雪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