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云若深吸一口氣,緩緩的,慢慢的擡起了自己的手。
夏侯靖似乎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在將她最後一件衣衫褪下後,他便擡起冷眸道:“行了,剩下的你自己--”
然,沒等夏侯靖將那一句話說完,只見雲若倏而輕輕捧住了他的俊臉,然後就這樣靠向了他,一步上前踮起腳尖,突然吻上了夏侯靖的脣,長髮輕揚空中,帶起了一份突如其來的輕柔的暖風。而且因爲這突然的用力,使得夏侯靖下意識被她的身子壓得向後倒去,他下意識的拽了什麼,結果卻將豎在旁邊的木桶也跟着一同拉倒騸。
重重的一聲在房中響起,藥香飄散,妖嬈的紅色鋪滿了她未着寸縷的身子,也浸溼了他的長髮鉿。
然而,這一切的一切都不足以再引起他的任何的注意。
那雙深邃的眸子猛地一動。
這幾日來第一次,根本無法逃避的,真正的望向了眼前的她。
脣上,是那熟悉的香甜,眼中,是那熟悉的溫柔微笑,那一場恍然如夢的記憶,猶似一場浩劫般席上了他的心間。
這個吻,不深入,僅是脣貼着脣。
而後雲若輕輕啓脣,用着清澈的聲音低語:“雲若,很喜歡宏嘉,想一直陪着宏嘉。”
雖然她口中的喜歡,是一種單純的依賴,可是她卻是字字發自內心,字字說的毫不猶豫。
只是這一刻,他愣住了,腦中一片空白,好似從來都沒有想過這樣的結果。
好熟悉,又有些陌生,好懷念,又有些悲傷。
‘無論慕家與皇族的命運究竟爲何,我慕雲若,一定會走出第三條路,一條既可以保全慕家,也可以給皇上一個交代的路。到時候,我不會再放開皇上的手,也請皇上只看着我一個人。我慕雲若,喜歡夏侯靖,喜歡了,也愛上了……’
深邃的黑眸,漸漸的有些動容,那曾幾何時徘徊在心口的傷口,好似又被無聲無息的撕開。
那時,也是這樣一個,青澀而又不曾深入的吻,在那雙平靜的眸中,也曾滿滿都是他一霎驚慌的神情。
不知不覺,夏侯靖剛纔下意識扶在她身上的手,漸漸的,緩慢的放下,落在那被藥水灑滿的地上,沁入了一抹逐漸冰冷的溫度。
忽而閉上眼睛輕笑一聲,而當他再一次的將雙眸睜開的時候,他卻倏然用手攬上她的腰際,一個用力便將雲若攬下,使得她那未着寸縷的身子就這樣緊緊的貼在他的身前。
小云若猛的吸了一口氣,想要用手撐住兩邊,奈何夏侯靖卻又加了力道,使得她根本不能有任何掙扎的靠在他的頸窩處。
一陣霸道的龍涎香瞬間繞滿雲若的身畔,她輕輕動了下眉心,不明爲何宏嘉不讓她看着他。
終於也不再掙扎,安安靜靜的窩在他的懷中。
半響,夏侯靖終於開口:“已經騙過朕一次了,爲什麼,還不放過朕,還要來再騙朕一次……”
他的聲音有些沉,卻透了些冷冷清清的寂寞。
雲若不解,想擡起頭,結果卻又一次的被他按了回去,遂只得勉強的說:“我……沒有騙……”
“縱然你現在沒有騙朕,但是……”夏侯靖忽而自嘲的笑了一聲,若有所思的說道,“但是,當你清醒的時候,還是會與朕爲敵,你會忘記你現在所說的一切,忘記你所做過的一切,到那時,你還是會留下朕一個人,就像當初你所做的那樣……”夏侯靖僅是揚起了單側的脣角,淡淡一笑,而後漸漸收斂,有歸爲了最冷靜的他,“幸好,朕不會再心動了。”
言罷,他倏而歸爲了最深的沉寂,推着雲若坐起身,然後一把抽過旁邊掛着的布衣,甩開環上了雲若的身子,然後扶着她的雙肩,用那毫無溫度的冷眸望着她有些不安的雙眸,一字一定道:“從此以後,不要再對朕說這種話,否則,別怪朕真的對你動殺意。”
他又安靜的看着眼慕雲若,而後便站起了身,溼潤的長髮輕輕墜在他的身後,黏膩在髮尾的晶瑩,時而落下,融在水中,消失無蹤。
而後他隻手扶過門,背對着她,冷冷說道:“晚上齊河鎮有彩燈會,回宮前,留些好的記憶吧。”
他的話語涼薄,透着一種幾近刺透心間的含義。
雲若不解的望着他,啓脣欲言,可是夏侯靖卻沒有給她任何的機會,而隨着夏侯靖那帶着一身清凜離開的同時,寧北凡也緊張的從門外走入,剛好與夏侯靖交臂而過。
那一霎,寧北凡愣了一下,他好像有一瞬間看到了夏侯靖的神情,可是……那樣的神情,怎麼可能會出現在現在這個吃過忘情丹的夏侯靖的臉上。
寧北凡恍神,覺得定是自己看錯了,而後又踩了一步入門,結果驚得瞬間僵在了原處。
這……這是什麼畫面!!
寧北凡只覺腦中“嗡”的一聲,俊臉都霎時變得走了形。
一片……狼藉?
確實可以如此形容!
不僅如此,浴桶,打翻的水,幾乎是未著寸縷的一臉惆悵的慕雲若,還有方纔脣上還貼着他今早親手爲慕雲若調紅色澤的、且明顯是糾纏一起才同慕雲若一樣滿身溼透的夏侯靖。
寧北凡驚得抽了口氣,突然衝上前扶着雲若的肩,凝重的看向她道:“小云,別怕,哥哥在,究竟發生了什麼?”
雲若微怔,想了許久,然後搖搖頭說:“我,不是太懂……宏嘉說,讓我留下好的回憶……”
小云若越說聲音越擰巴,眉心也跟着擰在一起。
總之,宏嘉說了許多她不太懂的話,也有很多她沒有聽的很清楚,但唯一知道的,是自己心口有種莫名的感覺。
不經意撫上心口,雲若靜靜垂了眼眸,啓脣,喃喃而道:“好疼……”
心,好像被開出了一個口子,好疼,好疼。
而後她便沉默,不再多說,似乎陷入了另一種思緒。
而寧北凡則是幾乎已經停了脈搏,腦中不停縈繞着幾個關鍵之詞。
七歲孩子不懂的事、好的回憶、好疼……
好疼……
好疼?!!!
這……這是對一個“七歲”的孩子做了什麼禽.獸之事啊!!
“啪”的一聲,寧北凡將右手狠狠捂在了自己的臉上,一陣懊惱之色猶然起,然後他用力吸了一口氣,突然上前抱住渾身溼.透的小云若,在她耳畔道:“別怕,有哥哥在,把剛纔之事忘了吧。”
寧北凡字字真摯,被他擁在懷裡的雲若輕輕眨了兩下眼眸。
她何時說過,她怕了?
許是哥哥有什麼傷心事吧,所以其實是來想讓她陪着的。
思及此,雲若稍稍寬了心,而後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寧北凡的後背,暖暖一笑,道:“別難過,笑一笑就好。”
寧北凡心上一緊,擁的更加用力。
他的小云,竟然還在安慰他。
這是多麼溫柔的孩子啊……
“好,哥哥笑,你收拾收拾,哥哥待會就回來,然後帶你去看彩燈會。”
說罷,他長舒口氣,眸中顯出了些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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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頓好了雲若,寧北凡重新從天字號房出來,此時外面的天色似乎已經有些昏暗,當是已經進入了夜晚。
客棧內一片漆黑,沒有點燈,而且也看不見任何一個人,只有兩個布衣打扮的侍衛在門口守着,看來是已經將店家買通,包下了整個客棧落腳。
忽聽酒罈落下的聲音響起,寧北凡急忙看去,終於是找到了正在獨自一人喝着悶酒的夏侯靖。
且見他藉着漸漸落下的月色,正單腳跨在長椅上,按他最喜好的方式,一手提着酒,用力的狠灌了自己一口,被散下的長髮落在肩旁,隨着他每一次的仰頭,搖過微微的輕弧。
幽夜之下,寧謐無比,唯有酒聲散開,繾綣了一方響動。
寧北凡眸子一沉,即刻揚步向着夏侯靖走,臉上佈滿了陰霾,一看就是來者不善。
夏侯靖聽了腳步,也感覺到了一陣來勢洶洶,可似乎懶得理會,僅是獨自又喝了一口,望向外面終於露出的殘缺半月。
腳步止,寧北凡看看四周,指尖微揚將站在門內的幾個隨行侍衛遣去外面,帶了門,掩住了一方明亮,也遮住了夏侯靖正凝望的月。
真是有眼力見,他看什麼,這丞相就遮什麼。
夏侯靖眉心微動,側眸冷冷瞪了眼寧北凡,似是在責怪他打攪了他賞月的好心情,然後他又冷哼一聲,徑自灌了一口酒,抿動脣上染上的潤澤,似乎不願放棄任何的甘醇。
“皇上,微臣有話想與皇上探討一下。”寧北凡開口,而後徑自搬了個長椅,自覺坐到了夏侯靖的身邊。
如此,倒像是夏侯靖還未登基時,兩人稱兄道弟之際所處的景象。
許是早已習慣了寧北凡的“犯上”,夏侯靖並沒有去在意他的行徑,而是扔開了空酒罈,準備去桌子上夠另一罈新酒,同時放了一個字:“說。”
聞言,寧北凡輕笑一聲,臉上堆起了眯眯笑意,道:“皇上要先恕臣死罪,臣纔敢說。”
指尖驀然一頓,夏侯靖擰着眉,有些好笑的看向一臉認真的寧北凡,“怎麼,這時候突然要諫言嗎?”哼聲一笑,動了下下頜,“免你死罪,有話快說。”
醉意微起,聽聽就罷,他想着,利索的掀開了新酒罈的紅紙。
誰料尚未將其完全打開,就聽寧北凡忽然冷了臉,咬牙切齒的低言二字:“衣冠……”還有二字,寧北凡在口中摩挲半天,最終還是沒吐出來,許是知道自己若是真的道出,人頭便要落地了。
憤怒是自然,命,還是要惜的。
然,雖然寧北凡四字只說一半,但是但凡長了腦子的人都知道後面究竟要接什麼,俊眸突然動,手上酒罈險些就碎了。
且見夏侯靖索性起了身,腳下猛的踹上了方纔自己坐的長椅,只聽“砰”的一聲就撞向了寧北凡身下的那椅子,這一下極狠,幾乎將兩個椅子都撞得碎成片片。
幸好寧北凡還算敏捷,急忙從椅子上跳下,否則兩個椅子相撞之處,很有可能碾碎他辛辛苦苦呵護多年的命根,可沒等他喘過氣來,自己衣襟旁的彩穗就被夏侯靖捏住,驀地一拉,就把他拽到了跟前兒。
“寧北凡,你吃了豹子膽了,敢如此與朕說話!”夏侯靖本就心情不好,剛好找了個送上門讓他發泄的,眸子霎時劃過一絲冰冷,懾然之氣突然迸射開來,幾乎將整個客棧都籠上了一層陰霾。
既然打不過,也就不在躲,寧北凡也是凝了眸,狠狠說道:“君無戲言,皇上已經恕臣死罪,有道是忠言逆耳,皇上可是要做昏君嗎?”
“忠言逆耳也要看你要諫言什麼,剛纔那四個字足以讓你滿門抄斬!”
“啊哈,臣剛纔只說了兩個字,剩餘二字皇上自己對入,許是皇上心虛,與微臣何干?”
“寧北凡!!你別再給朕繞圈子!”
“好,那臣就直說!”寧北凡倏而擰眉,然後說道,“皇上究竟對慕雲若做了什麼!”
聽到“慕雲若”三個字,夏侯靖指尖微頓,眉心頓時蹙起,“慕雲若怎麼了?”
“皇上吃都吃了,還不認賬?”寧北凡咬牙。
聞言,夏侯靖身子一僵,是他醉了嗎,爲什麼聽不懂這奸佞說的話?
俊眸微動,努力在心中消化着寧北凡的指責,倏然一頓,冷不丁的笑了一聲,然後便鬆了手,慵懶的向着來時那方走去,順道拽回了長椅,坐下,然後繼續掀自己的酒,彷彿是覺得多與寧北凡說一句,都是在浪費口舌。
“皇——”氣勢上突然的變化,令寧北凡也有些措手不及,而當他看到夏侯靖那平靜的神情後,也稍稍有些疑惑,“不是這樣嗎?”
“朕還沒那麼飢不擇食。”夏侯靖冷語,瞥了寧北凡一眼,然後將手上的酒突然就順着桌子滑給了他,“大不敬之罪,罰你陪朕喝酒,否則明天朕就摘了你的烏紗。”
聽到是自己誤會了,寧北凡安靜了一會兒,這才倏而笑出了聲,然後坐在椅子上。
結果這一左一右,一同喝了幾口酒。
君臣多年,許是第一次追回那年少時的記憶,快速的爭吵,快速的笑開,快速的冰釋前嫌。
半響,寧北凡再度開口,“皇上,如果是微臣誤會了,但是還是發生了什麼,否則皇上不會在此喝悶酒,對嗎?”
這一次,夏侯靖沒有急着回答他的話,而是安靜的又喝了兩口酒,深邃的黑眸中不知究竟在遠方的何物,或者說,也許什麼也沒有看,什麼也看不到。
看到夏侯靖似乎並不想提及方纔在房中之事,寧北凡也不再多問,也對着夏侯靖所看之處,安靜的喝了一口酒,然後長舒一口氣,道:“皇上此行一定要路過齊河鎮,是因爲那個傳言吧。”
夏侯靖手上一頓,側眸看了眼寧北凡,半響,又是徑自喝了酒,待又灌了兩口,才接道:“北凡,你有什麼事,瞞着朕吧。”
寧北凡漸漸垂了眸,俊臉上顯出了一分掙扎,放在酒罈上的指,也不由的收緊。
“若是微臣有事沒對皇上講,那一定有微臣的苦衷。皇上如今想將這件事查出來,若是真的有了結果,那……皇上有想過,慕雲若將會面臨怎樣的痛苦?”
“慕雲若……”夏侯靖的聲音漸漸淡了下來,心緒似乎真的有些凌亂,“如今的慕雲若,什麼都不會懂,又豈會有痛。這樣的她,或許是唯一讓她能活下來的方法。”
“是啊,活下來,然後一輩子,依賴着皇上,卻得不到皇上任何的迴應,對嗎?”寧北凡開口,語氣中漸漸的滲透了些痛楚,“就算小云一輩子是這樣,就算小云要從七歲重新開始,但是十年之後,二十年之後,小云還是會變成慕雲若,還是會知道男女之愛。皇上敢保證,慕雲若不會再愛上皇上嗎?皇上敢保證,皇上不想讓她愛上皇上嗎?皇上——”
“夠了!!”夏侯靖突然開口打斷,俊眸中充斥了一種動搖,手緩而慢的捂上心口,似乎又是一陣痛楚襲來,“那你說朕要如何,關係到東衛大事,朕不可能放走慕雲若,唯一的出路,就只能讓她一輩子與朕一起,在宮中開始,結束在宮中。除此之外——”
“皇上。還有一個方法。”寧北凡倏而起了身,走到了夏侯靖身邊,然後就這樣沒有任何徵兆的掀開下襬,跪在了地上。
夏侯靖不解,但是卻感覺寧北凡此番話,似乎說的極其認真,於是問道:“還有……什麼方法?”
且見寧北凡苦澀的咬咬脣,然後擡眸看向夏侯靖,“將雲若,賜給臣。”
那一霎,夏侯靖的深瞳猛的一縮,突然就從椅子上站起,周圍的一切都因爲這一個猛然的起身被撞錯開來。
窗邊一陣凜風吹入,將桌上的紅紙慵慵懶懶的吹去了地上,而後若櫻花瓣散落。
房中,似乎陷入了一種特別的寂靜之中。
“寧北凡,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夏侯靖忽而開口,聲音透着寒冰,幾乎字字成誅。
寧北凡抿脣,然後清晰說道:“知道。”
“慕雲若可是後宮的女子,是朕的女人!你可知道?”夏侯靖又道,聲音一字比一字沉重,齒間力道也一字比一字咬的更狠。
“臣,知道,也知道這種請求是大罪過。但是——”寧北凡垂了眸,猶豫半響,接道,“慕雲若,同樣也不同於其他後宮女子。這件事,臣也思考了許久……臣猜想,方纔那種境況,若非是皇上要了慕雲若,那便是慕雲若傾慕皇上,而皇上避開了雲若。這份情,早晚是要有個了斷,皇上也決然不會迴應現在這個雲若,與其相互折磨,不如將雲若賜予臣,入住丞相府。如此,沒人敢造次欺侮雲若,雲若也會被保護起來不至被人盯上,而且,臣也會善待雲若,讓雲若愛上臣,如此,更是可以幫皇上,將這段皇上不想再沾染的情感斬斷乾淨。”
寧北凡說這句話的時候,眸子從未離開過夏侯靖的雙目,縱然那深邃的黑色變得愈發寒冷,但寧北凡卻似乎是鐵了心要做這件事。
如果說方纔那陣混亂是他與皇上稍稍逗了趣,那麼現在,就是絕對的認真。
而且,他並未說謊。
但凡皇上和慕雲若在一起,總有一天要兩敗俱傷,這幾日他也看出來了,皇上身上的忘情丹漸漸因着雲若的出現在淡化,這才僅僅幾日而已就已如此,也就是說如果繼續下去,說不定真的會重蹈覆轍,若非如此,換個結局,那也有可能在之後的某一天,當皇上對慕雲若失了耐性,也許真的讓她成爲刀下亡魂。
而云若……
而云若,無論是否清醒,但凡是在皇上的身邊,一定就無法掙脫慕家命運的枷鎖,而他也有預感,雲若爲自己設的那把“鑰匙”,定然也是與皇上有關。
既然雲若已經將一切的忘記了,若是不再想起,就不用再受這種折磨。
寧北凡的脣,愈咬愈緊,再是說了一遍:“請皇上成全!”
然而這一刻,夏侯靖卻異常的安靜,他沉默的看着眼前的自己當如兄弟的寧北凡,也知道他眼中的那份執着是認真的。
是啊,此刻他的請求,是足以千刀萬剮的大逆不道,他本應該大發雷霆的將他拖出去至少打個幾十大板。
但是寧北凡所言的那句話,卻在他的腦中縈繞不去。
因爲,這樣的提議,他又如何去反駁,僅僅是靠後宮女子這一條?不,這一條本就有很多方法去圓,去昭告天下,哪怕是說慕雲若已死,然後將真正的雲若化名帶出。
那他還在顧慮什麼,明明有人願意將這燙手山芋接走。
而且慕雲若對他來說,確實是危險的,是不可碰觸的禁.忌。
若是有一個地方可以既能保證慕雲若的安全,又能保證她是在自己信任的人手裡,還可以使得這個女人不再攪亂他的心,那麼寧北凡的提議,可謂是上上之策。
可是,可是……
心中的焦躁卻越來越厲害,更重要的是,他從未想過,寧北凡竟是真的決心守着慕雲若,守着……曾是他夏侯靖發誓要一輩子呵護的女人。
俊眸漸漸收了視線,夏侯靖卻是沉默着的。
半響,他緩緩轉身,什麼都沒說的就往房裡緩步而走,步子似乎有些迷茫,偶爾踢碰到了酒罈,卻一點不會知曉。
直到指尖撫過了通往二樓的扶欄,夏侯靖才稍稍頓了步子,道:“朕,會好好想想。”
夏侯靖的話,讓寧北凡當真是有些意外,於是他起了身,見夏侯靖再度擡步要走,寧北凡便開口說道:“皇上,臣只會做對皇上有益之事,爲了皇上好,把雲若交給臣,臣會幫皇上分憂,也有自信,讓雲若很快就不會再惦念皇上,更不會再打攪皇上。”
步子又是一沉,扶着木欄的指,漸漸用了力道。
同一時間,剛好換了衣裳準備出來看彩燈節的雲若輕步走出,見到客棧這方一片狼藉,她不由有些怔然。
“哥哥,這是……”雲若不解,回頭看去,恰好對上了夏侯靖正欲離開的身影。
而這面,夏侯靖似乎是聽到了雲若的腳步聲,他安靜了一會兒,緩緩側頭看來,深眸不經意對上了那正凝視着他的眼瞳。
那一霎,雲若心上突然一緊,眼中頓時劃過一縷心痛。
爲什麼宏嘉此時的眼神,竟是如此的落寞與孤寂。
她輕啓脣,腳尖輕動似乎想要上前,但下一瞬,夏侯靖卻斂住了所有的神情,變回了最開始那不易接近的冷漠,然後頭也不回的向着自己房間走去。
“宏嘉……”雲若喃語,悵然若失的望着他。
忽然感覺到腕子上一緊,雲若不禁回頭看去,然後望見了那笑如春暖的寧北凡。
狐疑的動了動眸子,又看了看已經漸漸消失在客棧大堂的那抹身影,最終,雲若還是跟着寧北凡走了,只是即使如此,她那心口的落寞,卻好像始終未停,彷彿快要剝奪了她的呼吸。
而牽着雲若離開的寧北凡,眸子似乎倏而映上另一層複雜的情緒,側頭看了看身邊的雲若,彷彿是在做着什麼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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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字號房。
推門進入,夏侯靖突然用力的甩上了房門。
屋中的凌亂,在雲若離開的時候就已經被收拾妥當,夏侯靖緊緊靠在門上,擰着眉,閉着眼,腦中似乎仍然沒有從剛纔的思緒中逃出。
寧北凡的提議,是認真的。
既然他已經吃了忘情丹,那麼是否應該完全的放開慕雲若的手,僅僅將她當做一顆沒有生命的棋子。
冷不丁的,夏侯靖嘖了下舌,驀地睜開眼睛,卻充斥了滿滿的怒意。
“這個混蛋,究竟惦記了這個女人多久。”冷眸中順出不悅,仔細想想,這個奸佞似乎在面對慕雲若後,眼神都格外的溫柔,就像看到了一塊至寶。
從什麼時候開始?啊,對啊,他第一次見到慕雲若就要拉着這個女*亂後宮,如今又豈會放棄這麼一個好機會!
“衣冠禽.獸。”不由的咬牙低語了這四個字,然後又用右手用力按壓自己的額,一陣痛楚襲來,攪得他的心一點不能安穩。
暫且不說讓寧北凡是怎麼惦記這個女人的,就說若是讓她進丞相府。
夏侯靖凝神,僅是想了想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寧北凡每日下朝而歸,抱得美人,夫妻相稱,而後相伴到老……他就不由心生一股躁動,讓他幾乎在房中都有些呆不住。
然,常年的冷漠使得他並沒有神情上太大的變化,僅是站在那裡,輕擡眼眸,愈來愈冷,愈來愈沉。
而後他輕輕擡開狹長的俊眸,上前幾步冷冷倒了一杯茶,飲入口中,卻發現茶水似乎已涼,流入口中,沁上一抹苦澀,纏繞了舌尖,揮散不去。
寧北凡讓他想一想……
夏侯靖眯住眼,喝過最後一口之後,猛的將茶杯重重擱置在了桌上,突然低吼一聲:“想個屁!”
從未講過的民間說法,第一次從他這九五之尊的口中道出,彷彿也是第一次生這麼大的氣,甚至要比慕雲若念着夏侯伊還要讓他生氣。
不……一樣生氣。
就算他不動心,就算他不會再愛慕雲若,她也是他的女人,是他的東西!
鴛鴦戲水,相濡以沫,結髮同心……
一對璧人在新房中相依相偎的畫面再一次的流入夏侯靖腦海,齒上又是一咬,剛剛擱放在桌上還沒被鬆開的杯子,倏而就變成了碎片。
待那指尖的輕痛席上,夏侯靖才恍然,這才發現自己方纔究竟是生了多大的怒,於是長長舒口氣,舌尖舐過指尖上泛出的鮮紅,雙眸中映出了些冷笑。
都說慕雲若依賴的是他夏侯靖,寧北凡也就只能是嘴上氣他一氣,若想讓慕雲若愛上他,根本就是不可能。
別忘了,一向高傲的慕雲若,無論是過去的,還是現在的,都想得到的是他夏侯靖的寵愛。
終於,脣角勾勒了一絲弧度,這才稍稍消了氣,然後揚開下襬坐在牀畔,丟開外袍,平躺於榻,然後閉上眼睛靜靜的休息。
屋外,似乎時而會傳來煙火之聲,一派繁華熱鬧。
漸漸冷靜下來的夏侯靖,腦中又一次的浮現了雲若方纔主動擁住他,且吻上他脣的一幕。
指尖抹過自己的脣瓣,似乎那甜膩的香氣還沒有消失。
冷不丁的,輕笑了一下,總覺得應該晚點離開,好讓寧北凡親眼看看那個畫面,如此,那個小子也該死心了。
“慕雲若……”夏侯靖喃喃唸了一聲,而後翻身側躺,垂下的眸中劃出一縷連他自己都沒注意的情緒,然後如在強調那般,一字一言,“是朕的。”
如果十年二十年之後慕雲若纔會成長成之後的慕雲若,他便養她十年二十年,養成他認識的那個讓人火大的慕雲若,然後再找她算賬。如果她清醒了,那剛好死也要死在他的刀下。
就這麼決定了。
夏侯靖冷哼一聲,緊閉上了眸。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掌櫃的聲音。
他輕輕敲了兩下房門,說道:“貴客,馬上咱齊河鎮自己的彩燈節就要開始了,貴客不去看看嗎?”
夏侯靖眉心輕動,沉聲淡語:“不了。”
言罷,他便凝了聲,不準備再予迴應。
然而屋外這掌櫃的倒是心情大好,感慨萬千的通過窗子看向外面那飛起的煙花,撫了撫下頜的鬍鬚,說道:“齊河鎮的彩燈節,可是有淵源的,聽說是彩燈娘娘會賜福給璧人,堪比東衛的七夕。而且據聞,只要能一同參加彩燈節的情人,扣上彩燈娘娘的彩燈鎖,就一定會修得正果,生生世世不離不棄……今兒個小女就和賢婿趁着大婚,先去鎖這彩燈鎖,一定是可以得了祝福的。貴客您若是有心儀之人,也定是要——”
然,沒等掌櫃說完,只聽“啪”的一聲,房門就像是被扯開一樣狠狠的推開,嚇得掌櫃一哆嗦突然就坐倒在了地上,手扶心口,當真是一身冷汗。
且見門內倏而滲出一股凜然之氣,幾乎震穿了客棧所有的物件,那月下冰冷的狹長雙眸,此刻也正佈滿殺意的看着掌櫃。
隨後,一個幾乎是冷到了骨頭裡的聲音被一字一字念出:“你,再說一遍!!”
掌櫃倒吸口氣,被那第一感受到的王者的懾然震得全身發顫,下意識跪在地上哆哆嗦嗦道:“彩……燈節,帶上彩燈鎖的璧人……一定可以,生生世……世……”
說着說着,掌櫃只覺一陣肆虐冷風自眼前劃過,將他的帽子也吹掉了地。
掌櫃吞了下口水,小心翼翼擡頭看過,驀然一驚。
誒?人呢?
掌櫃愣了一下,起身四下看看,卻只見那客棧的大門,好像被人用力推開了。
而且,還直接掉了一個門,在那裡左右輕擺,好不凋零……
掌櫃一身冷汗,驚得用袖子擦了擦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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