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的,小云若垂下了眼眸,將最深的沉寂歸還了黑暗。
她安靜的站在原處,也不再動彈,清風吹拂了她的髮尾。一下一下襬動着。
這時,一個小太監走來,來到了雲若的右側,哼笑着用手彈了彈雲若臉上的白麪,嘲諷說道:“哎呦,慕娘娘,這可真不是咱家欺負你,誰讓你當時讓我們也跟着你受罰,傻了就老老實實呆着,要麼就自行了斷,光是活着,也礙眼的很。呵呵……不過,怕是你連這句也聽不懂吧,傻娘娘。騸”
那人呵呵又笑,右手一伸,接過另一小太監遞來的一碟子殘羹爛菜,說道:“記得回去和娘娘們說是你自己弄得,可別賴在我們頭上。鉿”
說罷,他賤笑一聲,緩緩揚起手,眼看着就要將那爛菜全部淋在雲若的發上。
然而就在碟子傾斜的那一瞬,且見一縷碧藍的幽光倏而滑過雲若的雙眸。
緊接着,突然間一聲慘叫自那太監口中迸出,碟子轟然反向扣在了那太監的身上,而且還被一股極其敏捷的力道壓在了喉上。
所有人頓時一驚,難以置信的看向正一身清凜且快準狠的將太監製服的慕雲若。
“別碰我。”一聲帶着一股凜懾的輕喃自她那方緩起,一個用力推開了那太監,肆起的冷風順勢撩起,烈烈狂風將她的長髮揚至空中,一種幾近壓迫的冷懾頓時泛出,驚得瞬間無人敢動。
這廢后不,不是傻了嗎?不是變成了一個什麼都不懂,滿心善良的小娃兒了嗎?
可眼前的這個,這個女人,這來自她的壓迫感,竟是那麼的讓人驚懼。
幾人瞬間慌了手腳,連滾帶爬的逃竄開來。
當一陣寂靜過後,慕雲若緩緩揚起眸看向了前方,那雙睿智,冷靜,成熟的雙眸中,滑動這單單幽光,指尖輕輕抹過臉頰上染上的白,一字一定的念着一個名字。
無聲無息,右手輕輕放在冰冷的紅牆上,狠狠的攥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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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雪山,雪城。
“雲兒!”突然一個聲音驚起,夏侯伊忽然從夢中驚醒,狹長冰冷的金眸中,此刻泛着絲絲寒光。
正在屋外打點的嵐聽見裡面的動響,即刻推門而入,見是夏侯伊醒來,驚喜而道:“三爺,您醒了。”
夏侯伊沉默半響,冷冷側眸看向嵐,又擡頭用視線緩緩看了一圈身邊的陳設。
這個地方,何其陌生,又何其熟悉。
南雪山,雪城,他母妃所處之地。
身上略微的麻意,偶爾絲絲抽.動,無情提醒着那日刻在腦海中的情景根本不是在做夢,忽然將身旁錦被扯下,壓着榻邊就要下來,可步子還沒有踩穩,身子就有些不聽使喚的欲將他墜倒。
嵐見狀,緊忙上前輕攙了夏侯伊,道:“三爺,身上的藥還未全消,要再等些時日--”
夏侯伊猛的擡眸,冰冷的金眸中第一次對嵐泛起了殺意,而後一把甩開他的手,“你讓本王,如何再等,一年,兩年,還是等到慕雲若只剩一具寒屍!”
對於夏侯伊的話,嵐無法作答,爲了保全王爺,他也幫着慕雲若做了瞞,於是他收了手臂,緩緩跪下,伏地,仍舊平靜的說道:“還請王爺賜罪。”
夏侯伊輕眯起眸子,冷笑一聲,卻沒有理會自作主張的嵐,因爲過去的終究已經過去,他要做的並不是在這裡指責誰對誰錯。
眸子一轉,看向了桌子上放着的一個錦盒,書般大小。
他扶着邊牆緩緩走去,開了蓋子,深瞳一動,似是陷入了一種被別人無法進入的沉寂之中。
指尖揚起,撫過上面三個公公正正的字“九宮策”,雖然見得不多,但他知道,這個冊子究竟出自何人之手,而且那日,他也在隱約之間,聽到了周圍的一切。
拿起,輕輕捏在手裡,然後轉身說道:“這幾日誰也不許進來打擾本王,違令者死。”
嵐一怔,看向夏侯伊手中拿着的冊子,然後道:“三爺,是想要破解九宮陣嗎?”
夏侯伊靜默許久,彷彿在壓抑着心頭的一種情緒,半響,他冷冷清清的回了眸,看向嵐,“本王當然想破,可是現在破了,回了王朝,也還是什麼都不能做,本王,又豈會放棄一個謀者的金策……”
夏侯伊說的冷靜,可是嵐卻看得出,自家爺在說這句話時,幾乎快要將心捏碎。
王者,不可意氣用事,這是慕雲若臨走前交待給王爺的,也是用自己證明了這句話。
王爺,是不想白費了她的心。
想來在最短的時間內,王爺便會如慕雲若所言,將南雪山這一片全部統一,真正登上另一個巔峰的頂端。
那一時,不知王朝究竟會走向怎樣的局勢,但唯一確定的時,不久之後,將會有一場曠世之戰。
嵐不再多想,僅是應了夏侯伊,而後轉身出了門。
待他離去,夏侯伊這才緩緩坐在了椅上,翻開首頁,撰寫着幾個小字。
‘以此九宮策,祭奠曾經活過的自己--慕雲若’,夏侯伊靜靜的用指腹撫過“慕雲若”三個字,本是要翻開第一頁,但是卻暫停了一下,而是將《九宮策》翻轉過來,以背面朝上。
他記得,雲若曾道,她將慕閆杉最後留下的秘密和遺言寫在了後面,事關整個東衛。
於是他掀開一角,頓了下,倏然全部拉開。
這一次,僅僅是豎寫的幾行子落入他的琥珀色之中,倏而一怔,腦中幾乎轟響一片。
前面也寫了好多好多,可是最後幾個字,卻如刀刃一樣,突然扎入了他的心中。
東衛,有鬼。
看至此,夏侯伊倏而靠在了而後面,無聲的笑起,眸子漸漸映出了一抹寂寥。
弟弟啊,你可知,慕雲若,在替你扛起這片江山。
這就是她不顧自己性命趕回你身邊的理由。
爲了江山。
爲了,你。
忽然間,夏侯伊好像想通了什麼,金眸中漸漸染過一縷流光,也陷入了最深的沉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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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衛,皇宮。
那面迎尊的聲音仍舊不止,雲若卻已無暇再看。
突然恢復了心智的她有了一瞬間的恍惚,收回視線,她驀地貼在了牆上,捂着自己的頭有着說不出的痛苦,鼻下漸漸多了些溼潤的液,血腥味,雲若用手背抹過,蹭上了一片鮮紅,仿若綻開的曼陀羅華。
清醒時的情感波動,過於激烈,傷到了最原本的身體。
幾乎是一瞬間,這幾日與夏侯靖相處的畫面瘋了一樣的涌入她的腦海,使得她連站都站不穩,漸漸倒下,而後單膝跪地,呼吸也變得急促。
其實,她在這身體裡,都看得清清楚楚,只是不能說,不能動。
她看到了幼時的自己是多麼的依賴夏侯靖,看到了那也同樣受了她影響而在心中泛起的漣漪,對小云若來說是多麼的殘酷。
只是她唯一沒想到的是,夏侯靖卻讓她再一次的體會到了發自心底的喜悅之心。
但是對她來說,對現在的她來說,那時究竟有多幸福,如今就會有多麼的痛苦。
指尖擱衣攥起玉璃,眸中漸漸劃過一縷淡漠,用力,卻又怕它再度破碎。
姻緣線,連三世,愛相殺,死不休。
“不能哭,不能認輸,還有好多好多的事要做……直至死去,都不能……”貝齒緩緩咬住了下脣,她再度側頭看向那面的靖。
這一刻,她與他,離得很遠很遠,遠到伸手也無法觸及到他的溫度。
指尖曾經被他握住的溫度尚在,身後時而傳來讓她安心的跳動也好像沒有消失。
但是她知道,至少這一刻,在他抱着趙青蓮的那一刻,在他身上有着只能愛趙青蓮情蠱的這一刻,她與他始終會成爲走向不同的路。
“但,不會就此結束。這是慕家,最後生存的意義。”在那看不見的黑暗裡,她第一次毫無顧忌的對着高高在上的他溫柔一笑,然後決然轉身,長髮散在風中,清清冷冷,獨自一人,走向了一條沉重的路。
那一面,趙青蓮忽然擡頭看向夏侯靖,問道:“皇上,您怎麼了……”
夏侯靖正安靜的看着雲若離開的方向,黑眸中不知有着怎樣的心情,然後收了視線,“無事。”
趙青蓮眉心微動,亦在離開的一瞬,看向了那邊,清澈的藍眸中,漸漸的劃過了一抹冰冷,也彷彿預示着異常已經完全無法抑制住的暗潮洶涌,即將卷着風雨,漸漸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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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裡依舊是沉浸在皇上帶着寵妃歸來的氣氛之中,各個宮的守衛也鬆懈了很多,似乎是都想去瞻仰下這消失了近一年的傾世蓮妃。
一路上,時而能聽到一些關於蓮妃的討論,尤其是新進的宮人,更是對這蓮妃好奇不已,但因着一年前都懷疑是慕雲若不容這俏麗的妃子,這才慫恿陷害了她,所以在談論蓮妃的時候,也順帶將慕雲若貶入谷底。
然,他們說是歸說,卻並不是都認得出來那與他們擦肩而過的女子就是他們口中談論之人,更不知道在他們所知時間的之前在之前,真正的慕雲若早已沉入最深的沉寂。
慕雲若與趙青蓮,究竟是怎樣的糾葛?
以前一直執着於慕老,但好像有什麼是她忽視了的。
說不定有可能慕雲若已經知曉了慕家的秘密,只不過因爲後來瘋癲,遂將這部分記憶遺失了。
心中不停縈繞着慕閆杉最後的遺言,雲若擡眸步子毫不停歇,心中的痛也是隨之而來的,但,慕閆杉是在收了慕雲若的信件後才做出了驚人之舉,如此看來,她便知道自己一直在追尋着慕閆杉留下的秘密,卻忽略了這個身體,真正的慕雲若一直以來藏在心中的秘密。
這是此番回宮,其中的一個緣由。
真正的慕雲若,沒有瘋之前的慕雲若究竟是什麼樣的人?真的是那個柔弱無力,只想聖君再度垂憐的那個可憐女人嗎?
一路走着,雲若心中都是無比沉重,清眸中似是壓着一種複雜的心情。
突然停步,緩緩擡起眸子看向頂上一塊匾。
月華宮。
已經空置許久的皇后的行宮,也就是慕雲若在瘋癲之前所呆之處。
行宮門口有着與景隆宮一樣的石雕,卻不是巨龍,而是飛鳳,舞弄長翅,眼神銳利卻有着心懷天下的慈悲,此處因着今日人手不夠,幸得無人看守,但不由嘆一聲,人走茶涼,其宮亦冷。
“趙青蓮回來了……希望現在纔來瞭解你,還不晚。”雲若輕喃,上前,一把推開了雖未落塵,卻是冰冰冷冷的大門。
一陣厚重的木香撲面而來,可見已是多久沒有有人在此落腳。
關了門,殿中被黑暗漸漸掩埋,只剩下從窗外透過的些許微光,若白霧般在房中灑下一片。
心跳,似乎比先前要急促了許多,也悲傷了許多。
雲若用手輕輕撫住胸口,知道這個身體對這裡有着一種難以割捨的情感,指尖攥起,她漸漸閉了眼。
“雲若啊,如果你想將一切都告訴我,就帶我去找你的秘密。”
如當年找千樂宮一樣,雲若緩緩放鬆了身體,然後跟着自己空無的意識下意識的向前走着,一步一步,竟沒有絲毫的停歇。
漸漸的,步履放慢了許多,一個意識突然竄出攔截了雲若向前的步子。
雲若驀然停住,緩緩擡開了自己的眼眸。
龍鳳繡圖。
雲若有些疑惑,擡起手,用指腹輕輕抹過這幅繡的精緻的作品,半響,指尖捻住了圖的一角,然後將其緩緩揭開,雙瞳猛的一縮。
面前,竟是一個用極其厚重的書櫃,而這種材質看起來只是普通的檀木,可是別人不認得,她認得,這東西是製作九玄陣和九宮陣的材質,刀槍不入。
宮裡會用這種東西打造書櫃,不是很奇怪嗎?而且還是慕家獨有的材質。
也就是說……
雲若緊咬住脣,挪開書,用手細細的在上面抹過,幾處凹凸忽然引了她的注意。
察覺了一種不對勁,雲若稍稍調整了姿勢,更加認真的用指腹感受着那凹槽中所呈現的圖形。
慢慢的,慢慢的,隨着那圖形在她心中慢慢成形,雲若的眉心也愈發蹙起,因爲這個機關所描繪的圖形,是那般的似曾相識。
原來,很多事情她都繞了一個大大的圈子,原來,最想知道的,根本就是在身邊。
“慕……”雲若輕喃,緩緩從腰際捻出一個藍掛繩,下面墜着染了血的盈白玉佩。
“慕”字玉佩,從一開始就被慕雲若緊緊握在手中的,一心保護起來的東西。
原先她以爲這只是因爲慕家的家族意義才這般珍惜,現在看來,並非那麼簡單。
輕輕抿脣,將玉佩轉而用五指捏住,欲嘗試一下。遂翻轉,將“慕”字一面輕輕貼在那個凹痕裡,卻是真的嚴絲合縫的嵌入其中。
雲若雙瞳驀然一動,沉下心,突然用力將玉佩推入。
只聽一聲低沉的轟響,整個書櫃都開始有着不安的顫動,隨後從中間緩緩向左右分別自動挪開,很快便有一片沉寂的黑暗落入眼簾。
藉着外面的微弱的光線,雲若找到了桌上隱約顯出的燭,眸子一劃,看到落在旁邊分散放着的火摺子,而後便毅然踏入,毫不遲疑將其在牆邊點燃。
火光漸漸印上了她白淨的面龐,拉上機關,側眸間望着那緩緩關上的書櫃,眸子越來越深。
一聲響動,便將這空間又鎖成了一片寂靜,然後她緩緩回過頭看向了機關之內。且見裡面有着許多許多的古書,大多是西域的書爲主,正對面前的,是一張很長的木桌,上面鋪滿了宣紙,還零零散散的寫着些什麼東西,甚至還有些奇怪的符號。
不僅如此,地上也四處散落着紙張,毛筆尖上墨跡未清,幹在其上,使得毛筆的那頭還保持着寫最後一字時的樣子,而毛筆的旁邊放置的硯臺裡面,則也同毛筆一樣,有着已經乾透的痕跡。
然而這一切的一切,都好像是在告訴雲若一件事。
慕雲若在被廢之前,正在拼命的鑽看着什麼,而且還沒有完成。
心,好像又一次的開始哭泣了。
雲若望着這一切,眼中漸漸籠上了一層堅韌。
這一次,慕雲若就要成爲真正的慕雲若了,就算往事再痛,也要剖開心來看看,看看你的冤屈,悲憤,還有遺憾。
雲若下了決心,然後便開始彎身將地上的紙一一撿起,按着大致的順序一一疊放,然後一起摞在了桌上的那些紙上,她知道身爲皇后的慕雲若不會將後宮大事丟下,做一些無謂之事,這些東西,一定是比管理後宮更加的重要。
於是坐在椅子上,準備好好琢磨下這些奇怪而凌亂的字的意義。
可在翻到第三張的時候,忽然發現裡面好像夾雜着一張慕雲若的隨筆,字跡工整,娟秀,充滿了大家風範。
雲若視線先是自上倒下掃了一遍,心上忽然一緊,喃喃念出了其上的幾句話。
“蠱非蠱,情非情。男女之事本宮不敢多言,但,皇上情事之變乃非平常。本宮乃派親信文柏深查情蠱,卻發現此蠱非蠱,乃西陵邊域之毒,可控制人心,此毒埋下,狀同情蠱,若失控,便會毒發身亡。而趙青蓮,絕非善類。本宮知曉此事,還未告知父親,文柏便已先報,說是父親竟消失在邊界之處。自此,本宮事覺定當有變,飲食起居皆是小心翼翼,但……近日身體愈發抱恙,時而記不清東西,不知是否還是防不勝防。遂下筆一寫,若是還能活命於此,便僅作記憶,但若不幸被奸人所害……看到此書者,定是握有我慕家玉佩之人,蠱毒尚未配成解藥,未怕歹人發現,遂將曾經命文柏將現階完成的部分藏於鳳印之中,東衛選後,歷來要十大攝政老臣一同表決,若是本宮不在,鳳印也由他們掌管,暫不會被人發現。取得其中之物,還請繼續將其完成解藥。並尋得父親,還有,除掉,趙青蓮,……最後,若是本宮當真活不久矣,請爾代爲探望三哥……雲,筆。”
指尖越握越緊,幾乎將這張紙融入掌心,雲若脣瓣已經幾乎被咬的滲了血,側眸間,看到了桌上一些紙上,還隱約濺着一些暗色的血紅,沁在桌上紙上。
雲若輕顫了指尖,緩緩撫過,當那污濁且又似曾相識的色澤落入那雙清眸之中,雲若狠狠咬住了牙,一字一定道:“散魂湯。”
最後一個字落下,雲若齒間幾乎被她用力咬碎。
她錯了,她一直都錯了,原來慕雲若根本就不是因爲受驚所以瘋癲成性!
這纔是慕雲若,這纔是相伴她這麼久的,真正的慕雲若。
難怪心中會有着數不清的痛,難怪第一次進入到這個身體就有着數不清的傷。
究竟要多麼殘忍,纔會給一生高傲的女人,用下這種連尊嚴都不再有的東西。
她永遠不會忘記,當她穿越而來的時候,慕雲若,究竟已經變成了一個怎樣的女人。
王朝之內,或許已經有了其他西陵之人,否則一人,又豈能做到如此?
而如今,慕雲若已經離去,這一張紙,真的成爲了她最後的一語。
雲若悲痛的自嘲,沉默許久,而後低頭,淡淡而道:“雲若,你想要告訴慕老的,他也同你一樣,大致知道許多,雖不知情蠱真相,卻也爲東衛受到了最後。但是……你的請願,我已無法完成。對不起……”雲若喃喃而語,臉上的神情愈發沉重,“我找到了第二份殘卷。你可以放心,慕老沒有臨陣逃脫,而是與西陵死戰到底,卻是中了西陵的圈套,那時候,慕老拼勁最後一口氣想要殺掉趙青蓮,但是不知爲何卻沒能了結此事,最後……”雲若說到此,脣瓣已然開始輕顫,“慕老,身中整整一百二十八刀,生生被割肉而亡,最後的殘卷,慕老將其含在口中,是寫給你的,希望你能好好活着……活着。”
許是想起那日在嵐的陪同下看到的情景,雲若的心中就如被萬刀所割。
一滴,兩滴,漸漸自眼角滑落了溼潤染溼了慕雲若最後的筆記。
雲若知道,這最後的淚水,是心中的這個慕雲若所流。
突然間,雲若用力吸口氣將一切的悲傷咽回,轉身之間雙眸已染上了一層冰冷的利光,長髮隨着她的身子輕輕揚起,如掀起的風浪一般。
西陵與東衛,十年前血戰,西陵大敗。
西陵命趙青蓮等了這麼久,定是想在十年後的這一日,捲土重來。
“慕老,雲若,你們所做的一切,我都不會讓它們白費。如今我已不再迷茫,失去的,我會奪回來,傷害過的,我會討回來。你們,便安息吧。而當這一切結束之後……”
雲若欲言又止,眸中漾過一絲淡波。
曾經並沒心懷天下,僅是想做那人身邊的一隅,陪之前行,爲他斬斷荊棘。
如今,卻成了這幅局面,她本可以旁觀,去發現意識過來的時候,已經在思考如何爲他應對天下危局。
這樣殫精竭慮的努力,或是爲了國,或是爲了家,或是爲了他。
“靖……”雲若輕喚着這個名字,無論如何,她不會讓他有事的。
只是,靖,當真一點都不知情嗎?總覺得,在迷霧之後,尚有一層看不見的迷霧。
長嘆口氣,微微覺得有些孤單,那一時,雲若也是這樣的心情嗎?
許是命運的捉弄,自她來到慕雲若身體裡的那一刻,好似已經註定讓她愛上夏侯靖,然後不允逃離,只能扛起當年慕家的重擔,如今,已經,沒有了退路。
這是她,這個慕雲若,最後一件爲他做的事,也是最後一件,爲東衛做的事。
此後,她寧從此消失,哪怕只做尋常百姓,看書教書。
因爲她,輾轉了兩世,真的有些累了。
至少,將這身爲謀者的最後一件事做完,好好的做完。
想罷,雲若收了心情,便將方纔讀過的信件藏匿,然後重新將還沒調製出來的蠱毒的解藥配方一一拼湊,雖然她並非全能,並非連解毒都會,但是還剩下時日,她一定會找到方法解了這東西的,雲若沉下心,準備着手細看。
“什麼人敢闖此處!”
就在這時,突然自暗室的另一頭閃出一道劍光,雲若眸子微動,腳尖敏捷的一挪,便躲開了那險些刺中要害的一劍。
眸子一眯,卻沒有問話,而是再一輕轉,返身來到了那突然出現的人的身後,右手順勢自其後頸向前滑過,一下就鎖住了那人的喉嚨。
然那人功夫卻極高,輕功了得,亦是如雲若般指尖一劃便脫開了她的拘束,轉瞬間再度將劍尖對象了雲若。
一道銀光映在了雲若的臉上,她清眸微動,卻並不恐懼,而是反用那能看透人心的眸子緊緊凝視着眼前之人。
此人她從未見過,但是不知爲何卻感覺熟悉。
周圍寂靜了許多,突然一聲響動,那人手上的劍就這樣落了地,且見那襲來之人難以置信的低喚:“皇后……娘娘。”
言罷,他還以爲自己是看錯了,又仔細看了看,這才意識到眼前的雲若,真的是皇后,這才緩緩跪在了地上,喜極而泣,“皇后娘娘,您怎麼……您清醒了嗎?”
雲若心中咯噔一下,腦中又有些凌亂,那種許久未曾發生的、突然竄上的畫面,又一次的衝擊着她的腦海。
眼前這個人,眉眼冷峻,看起來不是喜笑之人,但是眼中的真摯,卻並非假裝。而其一身低等太監的裝扮,相貌卻是堂堂,氣質也不同其他小太監,絲毫不見奸相,若非是看到他的裝扮,定會以爲他是哪家的公子。換句話說,眼前這個穿着低等太監服的太監,定然曾經有過位高權重的時候。
恍然一怔,猶如什麼對上了,遂不太確認的,喃喃喚着一個名字:“文……柏?”
文柏,方纔在慕雲若文中看到的那個親信的名字。
聽到雲若喚了名,文柏猛的一怔,臉上萬千感慨,然後微微咬着輕顫的脣,伏身,喊道:“皇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確定了是文柏,雲若這才稍稍鬆了口氣,上前半步,扶着文柏的臂彎將其攙起,然後道:“究竟是……”
雲若視線掃過文柏身上的衣裝,雖然這一眼也能她也大概瞭解了情況,但是看得出,這個人似乎又很多很多的話想對自己說。
果不其然,見到確實是慕雲若後,文柏的眼中頓時露出了複雜的情緒,然後道:“娘娘,奴才確實沒有想到娘娘會有清醒的一天,自從娘娘被奸人所害,瘋癲之後,奴才就被流放到了浣衣局,遠離宮中,所以也不知娘娘近況如何,但不久前聽說娘娘好像又聲名大噪,是故安排了許久,這才找了機會輾轉進了宮,可是不但沒找到娘娘,卻看到皇上竟然迎了蓮妃回宮,奴才本想最後來月華宮看看娘娘的故所,沒想到,卻真的找到了娘娘……”
說着,文柏又跪了地,渾身輕顫,似在壓抑着心中的情緒,“是奴才無能,沒能救主,還讓娘娘吃了那麼多苦楚!”
“確實吃了不少苦。”雲若倏然打斷,眸中卻不似文柏那樣沉浸在重逢的喜悅中,而是用那雙深眸看向了更遠更遠的那方,然後喃喃說道,“文柏,回到我身邊吧。”
文柏一愣,臉色微苦,“奴才已經是浣衣局的人,娘娘也失了勢,就算是清醒,也舊日不再……況且蓮妃這番回來,想必不久後就會有人上奏封后……”
聞言,雲若微微一笑,上前半步,右手輕輕拍撫在文柏的肩頭,道:“調走了,是可以調回來的,失了勢,更是可以奪回來的。”
文柏又是一愣,再道:“可是,娘娘,慕將軍已經不在,蓮妃又回來,我們現在腹背受敵,憑藉什麼還能再奪回勢力?”
雲若搖搖頭,輕吸口氣,“憑藉,慕雲若,還活着。”
緊緊幾個字,似乎被雲若說出來,突然變得讓人無法去懷疑。
文柏怔然的仰頭看向面前久未見面的皇后,忽然間有種感覺,雖然過去的主子,瘋癲前也是母儀天下的女子,但是實話實說,卻是有些善良卑微,因此才被趙青蓮狠狠踩在腳下,如今娘娘瘋病已好,卻好像有些微妙的不同。
現在的主子,更加堅韌,不可動搖,那雙眸子裡,也有着看不透的光輝。
遂也長舒口氣,應了雲若。
這一刻,雲若輕輕負手,將手緩而穩的放在了那摞紙上。
慕雲若,本雲淡,不願做人前的烈陽。
但,不巧“鳳印”勢在必得,那,她也不會心慈手軟。
一年之約,也該是時候履行了。
這時文柏起了身,理了理自己的情緒,在雲若身後輕聲問:“娘娘,即是決定了,那我們要如何行事?”
雲若輕眯右眸,“總之,慕雲若永遠都會是趙青蓮的眼中釘,就算是一個傻了的孩子,她也不會輕易忽視。這一次,步步殺機,最後一次,上演一場無賞大戲吧。”
無賞大戲?文柏不解,然擡起頭再度看向雲若的時候,卻發現在她眼中,不經意流露出了一抹悄然滑過的暗淡。
雖然不知道,如今娘娘的心思究竟是什麼,但唯一明白的一件事是,接下來的路,定是荊棘萬分。
而後,收了東西,暫別了文柏,雲若一人走出來月華宮。
外面聲音依舊是熱鬧的,莊重的,似乎所有人都在迎着這突然歸來的蓮妃。
雲若站在那漸漸散開的雲下,望着遙遠的那方。
雲啊雲,這一次,或許要放下你的驕傲了。
真的要,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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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是一場明暗交織的鬥戲,不過……小靖究竟是怎麼想的,小靖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是什麼都不知道,還是另有打算,總之,很快也要見分曉了~不過,唯一的劇透就是,萬萬不能按常理推斷,後面,或許會有顛覆性的結果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