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戰事,延續了整整一天一.夜,朝日露頭,周圍的喊殺聲已經微弱了許多。
除去因爲有許多將士已經無力喊殺之外,還因爲已經有許多人已經永遠無法站起,永遠的被南雪這片土地所掩埋。
然而隨着戰事的推進,東衛的優勢似乎愈發的明顯,向來以強者自居的西陵兵衛竟然節節敗退,甚是加上四大家族的人,都根本無法動搖夏侯泰的兵力妲。
這樣的差距讓拓跋陵第一次感到心慌,究竟爲什麼會與夏侯泰差距這麼大,他是如何也無法琢磨明白的。
終於迫到極限,在最後一擊之後,拓跋陵狠狠向後滑動三步,用長刀撐住身子,看向前方好似依舊冷靜的夏侯泰窀。
夏侯泰也有些微喘,可是比起拓跋陵,則要從容了許多,此時他身上早已染滿了血紅,映在朝露中,顯得尊貴又可怖,而最讓拓跋陵也感到心中發寒的是,面對如此戰事,夏侯泰竟能冷靜到脣角始終噙着一絲淡笑,猶如這一天一.夜所發生的事,不過是他平日裡最正常的練兵。
腦中嗡嗡作響,那種逐漸生寒的想法在拓跋陵的心裡不斷的折磨着他。擡眸間,竟意外的發現自己已經向後退開了好幾步,而這好幾步,皆是無意識的。
驀地狠咬了下自己的脣,迫使自己清醒過來。拓跋陵重新看向夏侯泰,再一次的向前發起攻擊。
可是當他右腳剛剛邁出一步的時候,他卻突然趕到一陣痛楚,使得他霎時扳倒單膝跪地。
“怎麼……回事……”拓跋陵驚呼。
夏侯泰則是冷冷俯視着單膝跪地的他,道:“西陵訓兵,向來是有問題的。今日,可是給你上了一課。一味的追求強,並不一定就強,說不定還會妨礙你變強。”夏侯泰說着,舉起長劍,再度冷漠的向着拓跋陵刺去。
那一下接一下的力道,拓跋陵吃力的抵擋,終於在最後關頭勉強撐.開,躲去一邊。
他重新擡頭看向周圍,發現那原本數萬黑衣的西陵兵,此時已經不到幾千,雖還在奮力抵抗,可面對仍有數萬的東衛兵士,根本不可能再翻盤。
西陵,竟然在南雪,輸給了東衛!
“西陵,已經輸了,四大家族也完了。南雪,不可能再是西陵的了。”夏侯泰這時開口,將長劍換了一個姿勢拿着,也就是說,接下來將會是給拓跋陵的最後一擊。
是了,對於現在的夏侯泰來說,若是能在此時摘得拓跋陵的頭顱,也許東衛和西陵的戰事,就要就此止住。至少近年來,西陵不敢有太大作爲。
西陵就拓跋陵一位皇子這一點,拓跋陵也一清二楚。
若是他就這麼死了,那麼西陵很有可能就要走向滅亡。
但,要他低頭,絕不可能!
拓跋陵狠狠抽.動了下脣,側過頭看向夏侯泰,狠狠喊道:“既然輸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身爲皇子,竟然呈了英雄。本王敬佩。但……”夏侯泰凝住雙眸,“本王從不認爲,這該是皇子的作爲。”
言罷,夏侯泰突然執劍上前,趁着一陣雪風襲來,他順風轉身,反手狠狠向着拓跋陵而去。
這一次,拓跋陵知道自己已經無法逃開,下意識咬住牙等待那一擊。
然而就在長劍即將落下的瞬間,只見一把雙刃長刀忽然擋在了夏侯泰的劍前,也是以另一陣攻勢阻擋了夏侯泰的攻擊。
“夠了,泰!”已經了結了四大家族的千雪忽而上前再度用力將夏侯泰的力道ding回,然後雙手伸開護在拓跋陵的前方,“泰,這個人有恩於千雪,既然此時是在我南雪,可否不要對他趕盡殺絕。”
千雪氣喘吁吁,右手用力擦拭了下眼角旁的血與汗,緊張而害怕的看着夏侯泰。
夏侯泰有那麼一瞬的不悅,壓低眸子道:“他幫四大家族與你敵對,你竟還要護他。”
千雪也有些躊躇,知道若是救了西陵的皇子,對於東衛來說將會是怎樣的隱患,可是……她要報恩是其一,其二,納蘭一族當年也與西陵交好,若是因爲她而滅國,納蘭千雪又如何能去做這等忘恩負義的千古罪人。
咬咬牙,千雪說道:“泰,千雪願將南雪交予全權交予東衛,而不是合盟。若是如此,可放拓跋陵一條生路嗎?”
這樣的籌碼突然驚住了包括夏侯泰、拓跋陵在內的兩方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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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合盟,而是全權得到,也就是說,南雪一切的土地,將會併入東衛,成爲東衛的一部分。
“千雪,你——!”身後拓跋陵捂着傷,難以置信的看着千雪,“爲什麼……爲什麼要這麼做……”
千雪不語,仍舊是看着夏侯泰。
但這時的夏侯泰,卻並沒有任何喜出望外的感覺,而是有些沉默,甚至也有着一縷不快,側眸間望過拓跋陵,喃喃道:“千雪,縱然你將南雪給本王,但你今日爲拓跋陵求情,將會永遠成爲東衛的罪人。因爲東衛與西陵仍然會戰,一戰到底。你,沒有能耐止住戰火。即便如此,你也要繼續嗎?”
千雪心頭揪痛了一下,“千雪知道,千雪……只不過是這亂世中的禍水,也許總有一天,會有一個人來平息這場亂世。但今日,千雪只能這麼做。”
“哪怕,犧牲掉本王對你的情?”
千雪微怔,而後漸漸的垂下眼眸,點了下頭。
夏侯泰依舊沉默着,緩緩閉上了眼眸,也緩緩將舉起的劍收回,“原來如此。”
這一刻,周圍的氣氛似乎安靜了許多,只能聽到從耳畔刮來的陣陣冷風的呼嘯聲。
千雪雙手緊緊攥着拳,不知要如何是好,她沒有看拓跋陵,也沒敢看夏侯泰,僅是在腦海中,一遍又一遍的重複着方纔他的那句話——哪怕,犧牲掉本王對你的情。
明知道爲拓跋陵求情會是這樣的後果,可是當這句話自一向溫柔的泰的口中被道出的時候,她的心還是會痛,痛得猶如被千萬根針狠狠扎過。
拓跋陵亦是驚訝不已,幾番想要站起將千雪拉開,不願欠下她如此之大的人情,更不願被她所保護。
身爲西陵人,又豈能放下尊嚴!
然而就在他即將起身重新拿起刀的一刻,千雪卻也狠狠對着拓跋陵道:“你也夠了!任性也要有個限度!還不快走!”
拓跋陵心頭一緊,難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千雪,看着她那張曾經對他笑如初陽的臉上,此時已經佈滿了淚痕。
這樣的眼淚,是因爲他嗎?
如果……他沒有如此狼狽,沒有輸的如此徹底。
這樣的眼淚,是在可憐一個失敗者嗎?
獨獨不願讓這個女人看到自己此時的一面,拓跋陵的心口也此生第一次的痛了。
“雪……”閉上眸,拓跋陵喃喃喚出這個名字,握着刀柄的手,也愈發用力,而後突然大喊:“撤兵,帶回!!”
一句話落,戰旗飛舞,宣告了這場東衛西陵的碰撞就此結束。
從始到終,夏侯泰都沒再說一句話,也確實如千雪所願,沒有去追。只是直到西陵軍全部撤出這場浩劫之後,他才緩緩擡開深黑的雙眸,幾步上前來到一直低着頭的千雪面前,站了許久,終是笑了一聲,將右手覆在了她的發上,“決定都做了,爲何還要悲傷?”
他輕輕將她攬入懷中,做着如過去那般的安撫。
可是這時的千雪卻感受的到,在夏侯泰的語氣中,已經悄然的滲入了一些陌生的情緒,而過去的溫暖溫柔,好像也變得不再那麼讓她喜悅。
有一種,無形的冰冷,滲透在他對她所說的每一個字中。
她知道,泰對她,已經不再是過去那般了。
不過,夏侯泰卻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在她透着溼.潤的眼上落下了輕輕一吻,道:“好了,別哭,我們回家了。”
千雪點頭,指尖微動便將雙刃刀收回身後,然後上前半步抓住夏侯泰的衣袖,道:“泰,對不起。明明,你是來幫我的。”
夏侯泰輕動了下脣角,僅用着有些淡漠的聲音說着:“你不是,已經給本王,最好的回禮了嗎?”
言罷,夏侯泰突然執住千雪的手,轉瞬拉至衆軍之前,驀地將手上的王劍狠狠插在南雪的土地上,大喊一聲:“衆軍聽令,駐守南雪。即日起,南雪歸屬東衛!”
衆軍聽聞,驚呼不已。
千雪卻始終垂着眸。
她其實早便是做了這樣的打算,因爲她知道,千雪總有一天會被人瓜分乾淨,爲保南雪居民的生活,她必須找到一個國依靠。
她喜歡東衛,喜歡東衛的百姓,也喜歡泰,所以她本就決定將南雪交予泰,可是她卻沒想到,竟是用這種方法。
千雪稍加用力的握.住夏侯泰的手,可是卻感覺到,他的手,此刻,竟是那樣的冰冷。
“南王,南王不好了!!”就在此時,一名信兵趕來,迅速下馬來到了夏侯泰的身旁,附耳說了幾句話。
夏侯泰雙眸猛的一縮,即刻說道:“除了駐紮的人,其餘人迅速與本王回京!”下完令,夏侯泰同時看向千雪,“雪兒,你也隨本王走。”
千雪微怔,隨後點了點頭,跟着夏侯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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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路,夏侯泰帶着人幾乎是策馬疾奔回去的,馬不停蹄,似是在趕着什麼事,同時他也意外的沒讓千雪與自己同呈一匹馬,反而將她交予了隨行的慕閆杉,而他自己則一人先行前往,一鞭比一鞭急躁,一鞭比一鞭用力。
此時已經不需要任何言語,就連千雪都感覺的出這時在東衛的事,一定對夏侯泰極爲重要,同時也有些自責,自責因爲自己的關係才使得夏侯泰ding了這麼大的風險跑來救她,而她還……
若是讓人旁觀,她這樣的女人,或許已經十惡不赦了吧。
千雪悶下頭,握着繮繩的力道緩緩加大,連在被關時的任何一天都沒落過淚的她,再一次的潤溼了雙眸。
慕閆杉感受到坐在前面的千雪的身子有些微微顫抖,於是放低了聲音在她後面說道:“此事與你無關,嗯……大致無關,是另外的事。”
千雪頓時止住哽咽,吸了下鼻子,“另外的事?”
“嗯。”慕閆杉點頭,半晌接道,“興許你最後做的那個決定,還能幫了爺一把。”
千雪不懂,只是聽了這句話,心裡當真是受了安慰,乖巧的點了下頭,又重新振作。
不多時,東衛一行軍馬已經返回了京城,夏侯泰執意帶着千雪,馬不停蹄地直接向着皇宮趕去,神情極爲緊繃。
果然纔剛一進到皇極門內,就看到其餘大臣也在陸陸續續的往皇宮趕,夏侯泰勒馬,狠狠咋舌,也顧不得什麼宮中禮節騎着馬就往東衛帝的寢宮奔去,不久後到達,他一躍而下,甩開下襬拉着千雪就向着宮內而走。
千雪步子有些踉蹌,似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夏侯泰,而當寢宮內的極爲明顯的悲鳴傳出之際,千雪不禁因聲音的做作而蹙了下眉心,同時也大致意識到了什麼事。
東衛的皇帝……或許……
想到這裡,千雪有些擔憂的自後看向夏侯泰,他抓着她的手,也下意識的用了力,幾乎將她雪白的腕子上捏出了紅。
不過,他似乎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而是單純的向前趕着。
千雪感覺得出,這樣的泰,絕非是因爲皇權所以焦慮,而是因爲他是真心想要見東衛的皇帝,想要見他的父皇。
千雪不願拖夏侯泰後腿,所以自後小跑,反用左手壓覆在夏侯泰牽着他的手背上,然後對他說:“再快一些吧。”
那一瞬夏侯泰有些訝異,終是化爲了一抹苦澀又溫柔的笑,點點頭,又加了些速度,而後緊忙推開了正房的大門。
“父皇!!父皇!!”一聲哀嚎傳來,早就在宮裡守着的夏侯成,就像是一早等着這個時刻一樣,不僅做好了完全的準備,就連哭喊的說辭都已經編成了套路。
榻上東衛帝,白髮蒼蒼,鶴骨雞膚的手緩緩上擡,顫抖着,似是想要抓住什麼。
夏侯泰一見,想要回握.住東衛帝的手,誰料夏侯成卻先一步竄到榻上,一把握.住了這隻顫抖的手,道:“父皇,若是您還有什麼囑託,儘管與兒臣說便是,兒臣……兒臣定當不辱皇命!!”又是一陣悲痛欲絕的哭聲,夏侯成伏在東衛帝身邊,感覺到東衛帝放棄了,又將手緩緩收回,在用手臂遮着的看不見的陰影處,他露出了詭秘一笑,擡頭間即刻又換了臉,聞者心痛,看者心酸。
但東衛帝的雙目,怎也不願合上,用力的看着夏侯泰,依舊是想要說什麼,而那眼中的神情,也與平日裡的輕視與冷漠截然不同,透出了一份歉疚。
夏侯泰雙眸一縮,即刻明白了其中的含義。
老太醫定是將他一直默默幫他尋藥之事告訴了父皇……
夏侯泰咬脣,突然一步上前根本不理會夏侯成的鬼哭狼嚎,而後緊緊抓住了東衛帝的手,道:“父皇,兒臣……回來了,帶着父王想要的一切,回來了。”
東衛帝雙眸亦是在這一瞬突然劃過一縷光耀,不知不覺看向一旁千雪,終於落下了最後的一笑,只是最後的最後,東衛帝卻啓着脣,痛苦掙扎着道:“皇位……皇位……”
“父皇不是已經寫下旨意了。”哭夠了的夏侯成突然開口,“父皇,您儘可放心的去吧,不用擔心兒臣。”
這一句話,突然好像變得冰冷。
“已經擬好旨了?”夏侯泰有一瞬的訝異,總覺得事情不是那麼簡單。
東衛帝雙目突出,狠狠看向夏侯成,依舊是想要說什麼。
這一刻,夏侯泰忽而明白了,這樣的把戲,在夏侯成身上絕對弄的出。
夏侯成竟然在他不在東衛之事,逼父皇擬旨,強行將皇位繼承給了他。
東衛帝緊抓着夏侯泰的手,愈發顫抖,愈發用力,夏侯泰半闔眸,終是回握.住東衛帝的手,用口型道:“父皇,放心吧,兒臣,明白了。”
東衛帝點頭,脣角勾勒了一絲不輸給當年意氣風發時的笑容,視線掃過夏侯成,帶了一絲冰冷,如同再告訴他,沒有人可以主導他的一切。
在這抹笑後,東衛帝才緩緩閉上了眼睛,而抓在夏侯泰手上的那隻手,也漸漸失了力道,落回了榻上。
夏侯泰緊緊攥住手,而後替東衛帝蓋上了被,早已守在一旁的老太醫急忙上前查看,然後心痛的搖搖頭,看向了站在旁邊侍候的總管太監。
太監亦是用袖口擦了擦眼淚,然後幾步走出,對着外面焦急候着的所有文武大臣說道:“皇上,駕崩了!”
一時間哭聲震天,將本就被陰霾遮住的東衛再度添染了一份悲哀。
正房內,夏侯成假模假樣的哭了幾聲,而後突然拿出了一道聖旨,道:“好弟.弟,多虧你出了一趟遠門,皇位,本王……不,朕就替父皇撐起來了。”
他說着,哀痛的拍了下夏侯泰的肩膀,回頭時悲傷全然不見,一抹陰狠的笑意陡然席上。
夏侯泰卻從始至終一直安靜地看着榻上的父皇,看着這一生都不曾對自己笑過一次的父皇。
至少最後一次,他真真正正得到了他的笑。於是在下一刻,他看着東衛帝,一如既往溫柔地揚了脣角,只道了一聲:“來人,拿下夏侯成。”
一言即落,突然自旁邊來了許多的侍從,看起來都是東衛帝身邊的,可……
“你竟然在父皇身邊安插了人!”夏侯成惡狠狠瞪向夏侯泰,身子卻被衝來之人狠狠抓住。
夏侯泰對於他的話,卻是付之一笑,最後替東衛帝打點完衣裝後,便從容起身來到夏侯成面前,“因爲本王,早便知道皇兄會對父皇不利。”
“什麼利不利!父皇寫了旨意讓本王繼承皇位,你如今這般對本王,難不成是想篡位不成!!”夏侯成力喝,身體卻比狠狠壓在地上,接下來就連他的嘴也被侍從捂住,任夏侯成如何掙扎,都只能狼狽的在地上扭.動。
夏侯泰則是冷漠的從他手裡拿過拿到聖旨,眸子微眯,“這就是你逼父皇寫下的東西?”言罷,他莞爾,直接將其丟入了火盆。
一把大火燒着,火舌四濺,將那殘酷的色澤映在了夏侯成的眼中。
他驚訝不已,更加瘋狂的扭.動,然後從偶爾透出的指縫裡嘶喊出聲:“夏侯泰……你,你……竟然——!文武大臣……不會……不會信服——!”
聞言,夏侯泰淡淡一笑,執手拉過了千雪來到了夏侯成的面前,“本王這一趟遠門,並沒白出。”
夏侯成先是不解,可接下來眼睛瞪如銅鈴。
難道,難道在短短時日裡,夏侯泰竟然拿下了南雪?!
這,這怎麼可能,南雪尚有四大家族!況且西陵人又如何能允許東衛拿到南雪!!
他就是因爲算準西陵會介入,算準了夏侯泰絕對得不到南雪,這才放手一搏!
難道,難道——!
“爲君者,逢迎拍馬,拿不下天下。這,是父皇曾經的教誨。”夏侯泰淡淡而道,隻手一揚,平靜說道:“三皇子夏侯成,平日搜刮民脂民膏,欺凌百姓,結黨營私,平日無所作爲。該是貶爲庶民,還是賜白綾一條?”
夏侯泰溫柔而道,輕輕的拂過夏侯成的發,然後右手攤開,即刻有人將一大摞文書放在手上。
他替夏侯成拉開,所有的罪責全部寫得一清二楚。
夏侯成徹底怔住,沒想到自己在討好父皇之事,早已成爲夏侯泰的案上魚肉。
他不是不除他,不是受他壓制除不了他,而是就等着最後一刻纔將他一舉擊潰,讓他毫無準備,且根本不可能再有翻身的機會!
何其可怕的男人,何其殘忍的男人!
“夏侯泰——!”夏侯成聲嘶力竭,羞憤難當,脖頸都因痛苦而鼓起道道青筋。
但夏侯泰卻根本不爲所動,看了眼剛剛返回的總管大太監。
大太監對夏侯泰恭敬的點點頭,然後重新返回外面,對着衆臣大喊:“先帝駕崩,留下遺旨,傳位南王夏侯泰!”
在說這句話的同時,夏侯泰緩緩自宮中步出,迎風而站,帶起了一份壓制了多少年的冷攝。
大臣四目相對,多少明白了宮內發生的所有事,於是衆人皆是俯首,竟無一人敢擡頭反駁。
夏侯泰站於高處,冷冷俯視着衆人,閉眸時,右眼下流出了一絲冰冰涼涼的淚,而後隨風捲走,消失無蹤。
這滴淚,許是真的,也許是假的,卻無人能夠在看透。
因爲當親情與皇權放在一起時,就連夏侯泰自己,也看不清自己。
身後夏侯成依舊在大喊,卻已經無人相信於他,而那位輸了這場鬥爭的皇子,等待他的只有一條路。
削王,奪位,以及不久之後一定會到來的……死亡。
房中走出的千雪,站在側面擡頭看着即將君臨天下的夏侯泰,回想着剛纔在自己眼前突然發生的一幕一幕,忽然間覺得這個男人,好像離自己有些遙遠,甚至陌生。
此時夏侯泰也回頭看向了千雪,輕笑了一聲,道:“雪兒,謝謝你,將南雪交給我。本王,也會回你以一生的自由與榮華富貴的。”
言罷,他便徑自向着前方走了,這一次,竟沒有回頭。
千雪一人愣愣站在遠處,心如刀絞。
這一句話,興許是真的感謝。
但是她聽到的,則是那般的冰冷。
她好像明白了。
夏侯泰本就不允許自己的女人心中念着另一個男人,而即將身爲皇帝的夏侯泰,更加不會原諒一個背叛東衛,救了西陵的罪人。
哪怕,她將南雪給他。
而他,也只會回報她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卻獨獨不會再予她真情。
千雪身子有些無力,突然就跪坐在了地上,掩面哭泣,如是想起了放走拓跋陵前,夏侯泰所說的那句話——哪怕,犧牲掉本王對你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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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同一時間,西陵。
拓跋陵將所剩無幾的兵力勉強帶回西陵,身受重傷,纔剛剛入界就昏倒在地,而當他醒來之時,已經躺在了自己宮中的榻上。
他有些木訥的望着上方,看着空蕩蕩的懸樑,腦中依舊縈繞着最後的那個畫面。
他親自帶兵去圍南雪,幫助四大家族,但是最後救她性命的,竟然是隻見過幾面的納蘭千雪,而爲了救她她即將面臨怎樣的後果,他也許已經預料到了。
東衛究竟是一個強大的國,夏侯泰……憑他的能力,一定能夠奪下帝位。
一個皇帝,會對一個向着敵國之人的女子,愛若如初嗎?
拓跋陵閉上眼睛,被中雙手緊緊攥起,他不該輸的,不該輸給夏侯泰的!
若是如此,他便能將納蘭千雪帶回!
是了,他本是決定先拿下南雪,然後將千雪帶回西陵……帶到自己身邊,縱然這個女人,並不愛自己,但總有一天會愛上的不是嗎?
“啊!!!”拓跋陵突然嘶吼一聲,滿眼的不甘,滿眼的心痛,於是他即刻掀被下chuang,可因爲傷勢過重,一下便栽倒在了地上。
他痛恨自己的無能,痛恨無力,狠狠的捶打自己的雙.腿,脣也被咬的滲出血。
在外面聽到裡面傳來響動的答呂晏齊急忙推門步入,一看拓跋陵摔倒在地,他急忙上前攙扶,有些焦急的問道:“大殿下.身子可好,若有什麼是我差人去辦,大殿下您就專心養傷便好。”
拓跋陵搖搖頭,但似乎並不想說話,答呂晏齊在旁大概也瞭解拓跋陵此刻心中的想法。
想來,這場與東衛夏侯泰的首次交鋒,雖然並非大仗,可也十足嚐到了失敗的滋味,對於一向傲慢的西陵來說,這樣的失敗,是不被允許的。
“我父王那邊,有說了什麼嗎?”拓跋陵忽而問道,想來自己敗給夏侯泰之事,早就已經傳到了西陵王的耳裡。
而聽到他的問話,答呂晏齊有一瞬間的遲疑,他咬咬脣,半晌說道:“王上已經做過處置了,您失敗的事並未泄露出去。”
“做過處置了……?什麼樣的處置?”拓跋陵莫名的感到不安,眸子微動,即刻抓住了答呂晏齊的胳膊,“在我昏厥之時,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答呂,你快告訴我!!”
答呂半闔眸,終是嘆口氣,道:“王上把您所有的親信不論男女全部關進了地牢。”
“什麼?!”拓跋陵怔然,眉頭越擰越深,“父王抓他們做什麼,他們什麼事都沒做!”
答呂晏齊緘口不談,偏過頭不敢作答。
如此拓跋陵愈發不安,正欲起身推門出去,就見一名侍從先一步進來,對他說道:“大殿下,王上請您去地宮一趟。”
拓跋陵聞言,身子猛的一抖,似是對那個地方有些懼意。
西陵地宮,一個幾乎每日都會散發着腥味的地方,那是西陵的角鬥場,是人與人廝殺的聖地,是勝者爲王敗者死的地方,也是拓跋陵最不要靠近的地方。
因爲曾經在那裡,曾經年僅十幾歲的他,就被丟下去與捕回的土匪之徒搏殺,那時的記憶雖已經模糊,可是對那個地方的排斥,卻已經刻在了心中。
可是這時候爲甚將他叫去那個地方?
忽而想到先前答呂晏齊說的他的親信全部被抓捕的事,陵的雙眸一縮,即刻踉蹌從地上起來,隨意披了件衣裳便向着外面衝去。
今日西陵恰好陰雲遮天,時而有小雨沁下。
拓跋陵一步不停的向着地宮趕去,完全失去了從容,往日幾乎沒有什麼多餘表情的臉上,今日也多了一種極爲驚懼的猙獰。
來到地宮前的這幾步,拓跋陵幾乎差點跌倒,他沒有讓任何人攙扶,徑自爬起繼續向前而去。
地宮有着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唯有偶爾幾盞掛在牆壁上的火把上,搖曳着些許的光亮。但是敘敘上揚的火,也將空氣灼上了一層熱浪,撲面而至,讓人變得愈發焦躁。
腳踩在地上,會發出不小的迴音,拓跋陵慌亂的腳步聲,卷帶着他的喘.息,在此處不停遊走。
在經過了長長的暗道之後,拓跋陵終於來到了最後的一道門,可是儘管方纔是那般着急,可真的到了此處,竟讓他也多了些猶豫。
雙手貼在門上,若要用力,似乎需要很大的勇氣。
他真的,真的不想面對眼前的一切,興許在他心底,還是如西陵王所言,保有着屬於人的一面。
他真的做不到,做不到真正的冷血,做不到真的將自己變成一個怪物。
拓跋陵緊緊咬脣,閉眸。
“啊!!!!”突然自裡面傳來了一聲痛苦的嘶喊,拓跋陵猛的睜開眼睛,而後什麼都來不及想便將大門推開。
隨着厚重的聲音響起,裡面的視野也逐漸清晰起來。
拓跋陵先是有些倉皇,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動,輕顫着眸子看着眼前的一切,齒間不由做了顫。
沒錯,就是這裡,曾經在他心裡刻下最可怕記憶的地方……
拓跋陵急忙恍神,尋找着方纔那聲音的來源,而當他將頭擡起的一霎,整個人突然就怔在了原地,臉上的血色也盡數褪去。
只見拓跋陵突然間先前跑了幾步,突然跪倒在地,大喊一聲:“住手,住手!!!!父王!!!”
聲音迴盪在這空蕩的地方,一遍又一遍,可迴應着拓跋陵那一聲哀叫的,卻只有一聲淒厲的痛喊,還有濺在他身上臉上的血液,炙熱的,又殘酷的……
一隻手臂,也突然滾落在了他的面前,碰到了他的膝蓋,安靜的躺在地上。
“啊!!!!!”拓跋陵嘶喊一聲,雙手緊緊抱住了頭。
而那高高在上之人,正拿着一把帶血的劍,一步一步的向着拓跋陵走來,停在了他的面前,用一把長刀無情將那手臂掃開,道:“陵,這就是你失敗的代價。西陵,不需要弱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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