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透雲閣外,所有路過的宮人全部哪怕心中再是慌亂,再看到夏侯靖後,也一同跪在地上不敢有任何的怠慢。
唯是憐香愣了一下,哆哆嗦嗦說道:“皇、皇上!”然後趕緊跪在地上。
夏侯靖凝了神情,僅是輕揚指尖讓她平身,問道:“慕雲若在裡面嗎?轂”
憐香怔然,迅速點了點頭,“在裡面呢,主子許是看書看累了,所以一直不曾出去。”
聽到慕雲若還在房裡並未離開,四處環看發現透雲閣也並沒有反賊來過的蹤跡,這才稍稍鬆口氣,冷峻的眸中染過一絲輕柔。或是看到憐香額角泛起的汗珠,夏侯靖難得的放軟了語氣,說道:“別擔心,朕這就帶你主子走。不會讓她出事的。銓”
憐香聞言,連連道謝,喜極而泣的對着夏侯靖扣跪着。
夏侯靖輕扯了下脣角,準備親自上前將雲若帶出,然而就在這時透雨閣的大門就這樣被突然的推開,那抹讓他朝思暮想的身影緩緩走出,一股寧謐的清香淡而緩的飄散在空中。
夏侯靖步子驀地一頓,看到慕雲若還好好的站在自己面前,深眸中不由映出了一縷安心。
“你還在便好。”夏侯靖輕聲說道,反覆是怕驚住眼前這個看起來如此纖細的她。
眼前,雲若始終沒有擡頭,長長的發簾遮着她的雙眸,看不清她的任何的神情,而此時的她,安靜異常,安靜的將周圍一切的浮躁都襯托成了一種恍惚的存在。
莫名的,夏侯靖的心有些不安,因爲上一次在那雨天中,慕雲若也是這般安靜,不,此時的她,比他認識她以來都要更加的安靜,安靜的讓他愈發的焦躁。
這時,外面的吵鬧聲更甚,雖然跟夏侯伊一戰,對他來說並不可怕,但是……獨獨不想讓慕雲若,看見那個男人!
於是夏侯靖不再等待,驀地向雲若伸出手,沉聲道:“雲若,跟朕走,朕不會讓你出事——”
“外面,是什麼人來了嗎?”雲若突然淡淡而道,用最最安靜的方式,打斷了夏侯靖的話。
夏侯靖深瞳微動,沒有將手收回,僅僅是淡語回道:“賞星大會魚龍混雜,有些刺客進來了,稍後就會平息,你不用管,只要跟着朕走便好。”
“是嗎。”雲若回道,半響輕輕揚動了下脣角,若有若無的笑了一下。
然這樣的笑容,雖是落入夏侯靖的眼中,卻一點都不會讓他開心。
這個笑,太過冰冷,冰冷到讓他覺得陌生。
夏侯靖眉心微擰,雖越來越感覺不對,但還是執意上前說道:“外面的一切都與你無關,你跟朕走,即刻!”
已經沒有時間了,夏侯靖狠狠強調了最後二字後,上前便欲將雲若拉走。
然而這一次,雲若卻沒有任他由他,而是毫不遲疑的向後退開,也避開了他一切的碰觸。
夏侯靖心上驀地一緊,輕動了自己懸空的手,然後有些難以置信的擡起頭看向眼前之人。
當下一瞬雲若擡起那雙過去曾溫柔戀過自己的雙眸的那一刻,卻帶起了一陣幾乎被瞬間刺穿的寒冷,要比那抹笑,更加寒冷。不,還是有一絲神情的,一種他從來沒有從慕雲若眼中看到的情緒,彷彿他方纔那一瞬的碰觸,真的讓她無比的牴觸。
縱然之前的雲若亦是與他冷漠相待,但他還是能感覺到她的真心。
但是眼前這個女人,什麼都沒有了,不再是他認識的慕雲若?
不,怎麼可能!
夏侯靖怔然看了眼自己被狠狠拍開的手,有些狐疑,有些心痛,又有些失笑。然後強迫着自己儘可能的用着無視了方纔那一瞬心痛的笑容,溫柔的,輕聲的問着,“究竟發生了什麼!朕都會聽你說,只要你現在同朕走,嗯?雲若,聽話。”
夏侯靖有些試探的,再是向着雲若伸出手想要碰觸她,動搖她,雙眸緊緊凝視着她的清澈,哪怕只要能找到一瞬間的真心,他也會安心。
可是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還是如此冰冷。
“皇上。雲若,已經累了。”雲若低語,緩緩垂下了眼眸,遲遲沒有再向迴應夏侯靖的輕喚,“不要再招惹慕雲若的。”雲若緩緩而道,倏而擡起利眸,彷彿是用盡了全力那般,狠狠說道:“陪皇上玩兩個慕雲若的遊戲,慕雲若已經夠了!也請皇上好好看清楚,我是慕雲若,世上唯一的一個慕雲若!”
夏侯靖驀地一怔,沉默幾許,忽而笑了,“夠了!慕雲若,什麼一個兩個,這個時候,不要再與朕開這種玩笑,這種話你先前也說過,朕已經不信了,朕只相信朕的眼睛,朕不信你對朕無情,朕不信你是在騙朕,你根本就沒有理由!來,朕跟走,無論再多的埋怨朕都會聽你說,只要你跟朕走!”說到這裡,夏侯靖還輕輕放柔了聲音,“朕,還有一樣東西想要送給你,那是朕——”
“皇上不用送給雲若了。”雲若淡語,緩緩的向前走了半步看向那雙滿是傷痛的深眸,輕聲而道,“這一次,雲若有了離開皇上的理由。”
“你不可能有理由!”夏侯靖狠狠喊動一聲,終是不想在聽雲若這將他心尖刺穿的冰冷之言,於是不再顧及其他,上前就要將雲若帶走。
“那本王,算不算這個理由?”
就在夏侯靖指尖即將碰到她的那一瞬間,隨着一個冰冷淡漠的聲音,一襲白色驟然劃過,無形的隔開了她與他的距離。
飄揚在風中染起了一片高貴,彷彿無法看透的迷霧般,遮住了所有人的視線。
而在同一時間,雲若也隨着那陣突然而至的幽靜緩緩閉上了雙眸。
這一霎,一陣冰冷的寒氣覆蓋了透雲閣的全部。
夏侯靖深瞳一縮,難以置信的看向前方。
被風狠狠吹動的白袍如漸漸消散的波瀾般緩緩落下,正如雲若那漸漸閉上的清眸。
當白色落盡,那雙金色的眼瞳映在黑夜的光輝下,雲若單薄的身子,已被那抹透着冰冷的手臂輕柔的攬入懷中。
不,並非是攬入,而是將自己的披風,遮擋在了雲若的面前,如同在告訴天下的每一個人,懷中的這個女人,只屬於一個男人。
“夏侯伊!!”夏侯靖齒間倏然一動,隨着這三個字的出現,整個景隆宮都陷入了一片空前的浩蕩之中。
兩主終於相遇,一陣突然被席捲的血雨腥風瞬時間在透雨閣拉開帷幕,陣陣喊殺,陣陣拼打,刀光劍影,再也看不見過去的寧謐。
在這一片瘋狂之中,看向被他攬入懷中的雲若,夏侯靖先是有些恍惚,腦中不停的竄入一個令他自己都不願相信的念頭,然後難以置信的看着慕雲若。
“難道——”心口突然一陣痛,夏侯靖緩緩用手扶住胸口,呼吸也變得急促,彷彿是在忍耐着什麼痛楚。
“弟弟啊,十年過去了。還是如此喜歡搶別人的東西。”一個淡漠清冷的聲音緩緩而出。
俊眸漸漸變得無比冰冷,夏侯靖的眼中倒映出雲若安靜的神情,與先前被他碰觸時截然不同。
“你,一直在騙朕……不,不可能,不可能!!!”夏侯靖突然嘶喊一聲,突然像是發了狂的他驀地拔出長劍,一個甩身便向夏侯伊攻去。
然夏侯伊卻只是輕摟雲若,輕輕轉身向後撤了兩步,便躲開了夏侯靖突然的攻擊。長髮散開如墨,而那冰冷安靜的氣息,彷彿與雲若一樣,一樣的好像他們纔是世間最完美的神仙眷侶。
停了步,夏侯伊輕扶着雲若的身子,用着那雙金眸第一次正視着雲若的臉龐,先是一怔,然後露出一絲溫暖的笑容,“雲兒,本王如約來接你了。”
清澈的眸中,倒映出了那陌生卻是那般熟悉的傾世俊顏,然她的神情,卻又是複雜的,複雜到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半響,才硬生生的扯出幾個很輕的字,“是雲若無能,或許自己走不出去了。王爺,能帶雲若走嗎?”
夏侯伊雙瞳輕動,僅是淡淡一笑,“嗯,雲兒說的,本王都會聽。”
言罷,他垂了冰冷的眸,倏而在雲若的脣上落下淡淡一吻,雖然冰冷無溫,確實那般柔軟,彷彿已經思念了許久,許久。
這一吻,來的突然,雲若也是一怔,下意識的看向夏侯靖,眼瞳驀地一動。
突然間,夏侯靖狠狠捂着胸口,卻無法抑制的嘔出了一口鮮紅的血,將他那明黃色的龍袍染上如血蓮般的色澤。身體彷彿忽然間快要站不住,當單膝快要跪地之際,夏侯靖拼盡全力的用手上的王劍撐住身體,然後滿眼痛楚的看向雲若。
只要她說一句,不想與夏侯伊走,只要她說一句想要回到他夏侯靖身邊,他就算會死,也會將她送他的手裡奪回來!
可是爲什麼,爲什麼他心中的這個女人,選擇的卻是另一個男人,一個他恨之入骨的男人!
頭上的痛,陣陣襲來,心口的疼,無邊無際。
然即使再痛,夏侯靖還是用着手上的利劍,一次又一次的撐着身體,不允許自己在夏侯伊的面前倒下。
“慕雲若,如果這是你對朕沒有對你表明心跡的報復,如果這是你對朕用阮採芸試探你的報復,那麼朕會說,只要你想聽的,朕都會說,你不要跟他走,留在朕的身邊!”夏侯靖幾乎是用着全力在說這句話,深黑的雙眸完完全全的看着眼前的她,“朕告訴你朕的真心,朕……是愛——”
“夠了!!不要再說了!!”雲若突然狠狠打斷夏侯靖的話,然後沉聲說道,“那種話,只會讓雲若反胃。”
夏侯靖深瞳驀動,又是一陣痛楚,脣瓣早已被血紅染滿,“這就是,慕雲若的,真心話……嗎?”
夏侯靖一字一定,握着劍柄的手漸漸的用着力。
“是真心話。”雲若毫不猶豫的說,輕輕吸口氣,沉聲而道,“慕雲若就是這樣一個卑鄙的騙子,爲了活命,才欺騙皇上至今。如今終於可以離開皇宮,離開皇上,雲若……開心的很。”
一句話落,夏侯靖倏而笑了,笑得是那般絕望,腰間別着的那刻絢麗的玉璃球輕輕掉落,滾到雲若與夏侯靖的中間,安靜又寧謐的閃耀着它最後的光芒。
雲若望見,微微一愣,狠狠攥住了指尖。
恰在這時,寧北凡剛好帶着一種朝廷軍向着這邊趕來,看到了已經快要撐不住的夏侯靖,驀地一怔,“不好——!”
寧北凡二話不說就向着夏侯靖跑去。
而這邊的雲若亦是看到了已經趕來的人,垂了眸子,用着自己所能用到的最最冰冷的聲音道:“皇上,忘了我吧。不然,怨恨雲若也可以。”
言罷,她冷漠一笑,轉身即向着夏侯伊所在的方向走去,仍是如同一朵傲然的白蓮,然此時卻再無情意。
很快莫語便帶着羣馬而來,大喝一聲,初月、細雨他們便紛紛上了馬。
最前面的那匹,則是夏侯伊翻上,指尖輕柔的放在雲若的面前,道:“走吧,與本王一起。”
雲若垂眸看着那冰冷的指尖,緩緩點頭,於是將自己的手搭在其上,然後用力坐在了夏侯伊的馬上。
披風揚起,嵐爲衆人開了路,銀絲凜然,根本無人可以阻擋他們的離去。
當駿馬跨出皇宮的那一瞬,夏侯靖最後的最後用那曾經冷峻又溫柔的最後的呼喚:“慕雲若……慕雲若!!!”
然而這一次,雲若卻再也沒有回頭,真正的離開了他。
在他們的身影愈走愈遠之後,夏侯靖終於沒了力氣,緩緩倒在了地上,空洞的雙眸望着遠方,然後用着痛苦而寂寞的聲音,喃喃說着:“慕雲若,朕……已經愛上你啊。”
當這句話說完,夏侯靖終於漸漸失去了神智,龍袍佈滿了血紅,唯有眼角處不經意落下了一冰冷的溼潤。
寧北凡見狀,亦是心痛一片,然後緊忙從懷裡將先前備好的一顆藥放入了夏侯靖的口中,“皇上,終究還是……”
長嘆一聲,寧北凡回身看向那一片朝陽,半響,僅輕聲道了一句:“謝謝你,慕雲若。”
……
朝陽漸漸升起。
在那殘酷又雋美的一刻,在那遠離了他,也再也看不到他的地方嗎,雲若的指尖握的越來越緊,然後淡淡的說:“難得見到王爺……卻沒能……好好的打招呼。”
夏侯伊回答,僅僅是自己的手輕輕覆在雲若的眼上,“辛苦了,雲兒,你所做的,本王都知道。”
幾個字之後,雲若突然一滯,雙手輕輕回握住這隻還有些陌生的手,突然間痛苦的嘶喊一聲,然後如個孩子一樣,止不住的哭泣。
第一次,真真正正的哭泣。
腰間,似乎還掛着啊一縷殘卷,一陣輕陽撩過,彷彿映出了裡面的隻字片語。
孩子啊,皇上已被趙青蓮種下了無人能解的西域情蠱,皇上是不可以愛上任何人的,尤其是不能愛慕雲若,否則會賠上性命。
這樣的愛,太過沉重。
孩子啊,皇上與你,註定的不能相愛,或註定了相愛相殺。
若是有朝一日皇上真的愛上了你,那麼……離開他,讓他忘記你。
這是救他,唯一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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