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北凡也沉了沉氣息,半響,這才深吸口氣上前,將一個方的木盒提起放在了夏侯靖面前的桌上,道:“皇上,您要的東西,微臣給您拿來了。轂”
夏侯靖突然擡頭,看向那木盒,深邃的黑眸中,曜過一縷淡淡的幽光。而後小心翼翼的接過,勒令寧北凡關了門窗,掩上一片漆黑,然後徑自打開了木盒蓋子。
他脣角微動,一點一點的從裡面拿出一個掌心大小的剔透小球,隨着它自木盒中被拿出,一抹絢爛的幽光自其上泛出,輕輕繞周.旋轉,看來價值連城。
不多時,夏侯靖便將這小球緩而慢的放於手心,稍稍晃動,便見球中突然泛起點點星光,霎時將暗色的房間照耀的明亮無比。
“果然是玉璃,還是這麼耀眼奪目。”夏侯靖低語,淡漠的深眸中泛起些許笑意。
寧北凡也跟着看着這個玉璃,神情卻有些複雜,“皇上是想着廢后不能去賞星,遂送玉璃給慕雲若吧。”不由垂眸笑笑,“這東西的價值,可是要比在觀星臺賞星來的昂貴的多,而且還是先帝賜給皇上您的成年之禮。銓”
“若是能博美人一笑,珍寶又算得了什麼?”夏侯靖低語,靠在身後的木椅上,輕用指尖轉動了下玉璃,或是在想着心中伊人看到這東西后的神情,薄脣不由的緩緩勾動了些許。
寧北凡稍稍舒口氣,臉上卻確是不見平日裡的嬉笑,反而冠上了一派凝重。
就在這時,夏侯靖卻倏而將玉璃收起,輕飲了一口茶,“今夜會很累,先出去走走。”
言罷,他便丟下了看起來就明顯沒什麼事要說的寧北凡離開了南書房,倒是乾脆利落。
寧北凡依舊是深望着夏侯靖的背影,知道他定是有去景隆宮“偶遇”慕雲若去了,於是不由的因擔憂長嘆口氣。
這幾日自己去取玉璃的時候,其實同時還取來了另一樣東西,是放在玉璃旁邊的另一個小盒,不過這樣東西或許是連夏侯靖都不知道的。
“希望不會用到。”寧北凡指尖碰了碰腰際,遂也準備去辦別的事。
不過正如皇上方纔所言,他也有所擔心,十年前的今日,整個皇族動盪,皇宮一片火海,廝殺萬千。
血腥味猶在,仍舊無法忘懷那日對朝廷的夢魘。
希望自己多想了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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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靖正如寧北凡所料,一路返回景隆宮,倒非是要真的偶遇慕雲若,而是心中有些莫名不安。
這一行,他沒再向過去那樣直奔內殿,而是直接停在了透雲閣門口,且是這半個月來第一次邁了進去。
憐香看到夏侯靖,驚得一雙眼睛瞪成了杏,手上盆子險些落地,結果被夏侯靖一記冷眼嚇得趕緊穩住了手上的東西。
“慕雲若……還在房裡看書?”夏侯靖問道,視線劃過緊閉的房門。
“回皇上的話,主子這幾日看的比前陣子更集中了,昨夜好像徹夜沒睡,今個白天倒是睡過去了……”憐香悶悶說道,然後眉梢一喜,接道,“不然奴婢去把主子叫起來,今日可是皇宮熱鬧的日子,主子心情應該也很不錯,而且捂了那麼久,說不定就在等皇上呢!”
希望慕雲若重得聖寵的心情,幾乎已經變成了文字寫在了憐香臉上。
但對於她這樣的迫切和期盼,夏侯靖卻並不討厭,甚至很是得他欣賞,沉默半響,淡聲說道:“這種話,要多和你主子說。”
憐香一時沒明白,之後恍然,撓撓頭露出了傻酣的笑容。
之後夏侯靖也沒再和憐香多說,也是真的很想看看這個閉門不見自己的女人,遂走了幾步上前來到門口,猶豫片刻,還是推開了透雲閣的門。
門聲輕輕響動,因怕吵醒難得睡下的慕雲若,夏侯靖刻意放輕了力道。
而後掩上,從頭到尾都是那般輕柔。
屋內,和平時一樣冷清,但是桌上今日卻稍稍多了些凌亂,各種書籍攤放在那裡,看樣子很多地方都被圈點出來,書頁有些發舊,似乎是這幾日翻得太過頻繁所致。
夏侯靖走近,指尖撫過冰冷的桌面,然後又撫過書頁上的文字,像是解什麼秘密的東西。
眸子微動,夏侯靖暗暗思襯,或許……這個女人去了一趟觀星臺,結果卻被秦玉書給影響了,開是鑽研些咬文嚼字的東西。
不過這麼想來,這些確實也該是慕雲若的喜好,也正是他最欣賞的一點。
欣賞她的聰慧,欣賞她的冷靜,欣賞的她的傲慢,欣賞她的狡詐……但也同樣,他喜歡的每一點,也都通通讓他厭惡,因爲正是因爲這個女人如此,才讓他無法掌控。
所以,用了萬般的方法,最終竟是他這帝王妥協了。
忽見雲若有些不安的低喃,一縷長髮自臉頰滑落,掩在脣上,像個調皮的孩子。
垂下的深眸,漸漸浮現了些寵溺,爲她撥開,卻又不捨觸碰到她。
天底下竟讓他如此的,或許只有現在這個叫慕雲若的女人了,讓號令天下的君王,只能在她熟睡的時候,安靜的過來陪上一會兒,呆上一會兒,過不了多久,他又要恢復原本的冷漠,以讓這個女人安心。
他安靜的看了她一會兒,靠在桌旁,伸手握住她冰冷的柔荑,許久許久不曾移開視線。
只是這樣,感受她的溫暖,就已然會讓他安心。
不知不覺,已過晌午,金色陽光灑入房中,映照出一片璀璨。
夏侯靖有些不捨,但還是政事要緊,遂摩挲了下她的指尖,俯下身,輕輕的吻了下她的額,如蜻蜓點水,也如輕雪飄落,滲透着一種幾乎能融化一切的溫柔。
“賞星大會結束,朕會好好和你聊一聊,現在,就先放過你。”夏侯靖說罷,便將手輕輕鬆開,只是指尖脫離的一瞬,卻有一絲下意識的猶豫。
不想放開,放開後……會不會再也無法緊握這雙手。
莫名的焦慮又是席上夏侯靖心頭,他頓了一會兒,只覺是自己近來太過繁忙,胡思亂想了。
慕雲若豈會離開這裡,豈能離開這裡。
這座名爲“皇宮”的監牢,已經存在的太久太久了。
就在這時,張保突然慌慌張張的趕向透雲閣,剛要推門開口喚皇上,即刻就被夏侯靖制止。
然後又看了眼雲若,終是鬆開手離開了她,而後如來時那般輕步走了出去,並掩上門。
而後他向外走了幾步,確定不會將雲若吵醒之後,夏侯靖才停了步子,冷冷道:“朕讓你去打探的事,是不是……”
張保焦急的喘息了幾口,然後將一張字條雙手遞給了夏侯靖,道:“那邊今早快馬加鞭送來的!”
夏侯靖眉心一擰,接過,展開,順而讀下,只見深瞳忽的一縮,齒間便也傳來了緊咬的聲音。
而後他一把將字條捏起,擡起的雙眸中,隱隱泛出了一絲冰冷。
這一面的憐香見夏侯靖突然就走了,不由的耷垂着腦袋有幾分失落,這麼匆匆就走了,連說話聲都沒聽見,怕是自己又落了個空。
然當她搖着手巾推門進入的時候,卻看見自家主子竟安安靜靜的坐在椅子上,眼神淡漠,看不出任何情緒。
這一下可是嚇壞了憐香,以爲是見了鬼一屁股坐了地上,半響才反應過來是慕雲若,然後急急忙忙起身撣撣身子,道:“主子,您怎麼和挺屍一樣,嚇死奴婢了,莫不是剛纔也是這麼嚇皇——”
話到嘴邊,憐香倏然收住,雖然她很想剛纔皇上和主子發生點什麼,但是卻也不是給人壞事的人,於是清了清嗓子假裝什麼都沒說過。
然而這樣的話語,卻讓雲若一點不驚訝,僅是用指尖拂過方纔被夏侯靖碰過的書頁,淡語:“我知道,他來過了。”
雲若淡淡扯了下脣,揚手先遣憐香去院裡幹活。只剩下獨自一人之際,不由用手背輕輕貼着額心被那人方纔淺吻的地方。
那一瞬,她是醒了的,卻沒有睜開眼。
但是這一次,她也沒有拒絕,彷彿是想承載更多的回憶。
她緩緩從書籍的最下側抽出那份已經破解到就成的殘卷,心思愈發沉重。
還差一點,只差最後一塊就能將文字全部解出。
賞星之時,將會是她看到慕閆杉留話的時刻,隱約從凌亂的文字中有所猜測,內容大致有二。
一則,是關於趙青蓮的。
一則,是關於第二殘卷所在,以及如何才能取得第二殘卷的。
指尖緩緩攥緊,雲若咬上脣,深吸口氣繼續破解剩餘文字,只是心中不明的愈發沉重。
彷彿愈是往後破解,心中的痛便愈發的鮮明。
慕雲若,慕雲若,這上的內容,你定是知道的,對嗎?
額間溫度,尚未消逝。
當慕閆杉想要告訴慕雲若的真相落入眼簾之際,她是否還會出宮,亦或是更堅定了要出宮。
第一次,心中如此忐忑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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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終是在忙忙碌碌中降臨了。
衆兵把守之後,皇宮偏側的觀星臺對外搭建了一個及觀星臺半腰的木臺,是用來給來往賓客一同觀星的。
難得熱鬧的皇宮,今日來了許多各地的智者,與除夕夜來的王公貴族不同,一個個打扮獨特,西洋風、西域風、古典風,總之各具風格,還真是有些秦玉書的風範。更有甚者,自打進了觀星處,就一直拎着觀星筒一個勁兒的往周圍看,也不知道是真的在觀星,還是在欣賞這皇宮裡的宮廷美人。
不過讓衆賓客不解的是,今日東衛的守兵似乎比往年要多了一些,站於兩側,各個目光如炬,看的這些文人墨客實在是有些渾身不自在。
不多時,侍女們魚貫而入,各個端着待會兒賞星時爲衆賓客準備的點心酒水,以及由秦玉書親自設計的“只能觀星”的遠望筒。
而後在那些賓客的陣陣失落下,終於迎來了即將開始觀星的大好時候。
“皇上駕到!”此時一身正總管太監服的張保甩了下拂塵走入,一聲大喝下,且見亦是一身正袍的夏侯靖和徐夙瑛走來。
今日,徐夙瑛自知自己是陪襯,也就稍稍收斂了些,衣裳自然也沒有那麼華貴,以端莊爲主。
當夏侯靖來到專門爲他設立的龍騰御座,隻手揮袍,穩穩坐下,即刻就聽下面所有人同時跪地,大聲齊呼:“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夏侯靖揚起右手,僅是微動。
下階之人即刻回道:“謝皇上!”
聲止,衆人這才起身昂首看向那俯視衆人的天子,作爲來自四面八方的學士來說,雖然骨中清高,但誰人不想有朝一日能伴駕左右,遂在看到皇帝出臨,便更是各個面露喜色,有着按耐不住的興奮。
然同他們似乎不大一樣的時,夏侯靖的銳眸卻第一時間掃過了在做的每一個人,流光輕染,或是在想着什麼。
這時秦玉書捧着一大摞星版而來,站於觀星臺一階處,主持賞星大會。
一開口,衆人皆是做好了要聽一大串客套官話的準備,誰料當這東衛第一俊美之人站在面前時,卻只說了幾個字:“賞星大會,開始。”
如此言簡意賅的發言,使得衆賓客險些栽了個跟頭,心中暗歎這秦大人的脾氣確實難以捉摸。
正式開始後,衆人入座,紛紛拿起觀星筒,仰頭看向東衛上方的夜空。
今夜,多星,北斗清晰閃耀。
觀星之際,秦玉書拿着星版,爲衆人解說今日顯出的每一片星圖。
衆人聽得恍然不已,一下又對這博學多才的秦玉書敬仰了幾分。
這一刻,倒顯寧謐,周圍一片其樂融融。
然而這時秦玉書卻停頓了半刻,看向上座的夏侯靖,或是在示意那陣繁星很快就會出現。
夏侯靖眸子微動,僅是揚起單手,緩而輕的做了個手勢,示意“無妨,繼續”。
秦玉書接旨,繼續回身解說。
但這一刻夏侯靖的神情卻再度凝重了幾許,指尖若有若無的轉動扳指,然而將手滑過身側,沉默的耷垂在雕龍扶手喪。
這期間,坐的不遠的寧北凡也隨時觀測聖意,看看天色,又看看下面重裝排布的侍衛,時而招來侍衛長詢問一二。
各個好像都神經緊繃,生怕今夜有事發生。
“快看!!!天夜奇象!!!”就在這時,一人忍不住的驚歎出聲,隨着那人的聲音,衆人亦仰頭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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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顆,兩顆……突然間驟然增多,繁星並非直接落下,而是如同盤旋般穿梭在幾朵夜雲之中,達成了極明與極暗的交替。
夏侯靖眼眸一眯,果不其然如秦玉書所言。
他記得,一共會有三個輪迴,極明尚好,關鍵是極暗之時。
倏然間,一個明暗晃過,在衆侍衛的緊繃下安然無恙。
很快又是第二個交替,亦是相安無事,唯有那些觀客驚喜的聲音,根本不見任何異常。
只剩下最後一輪……
夏侯靖緩緩斂住神情,壓低了氣息。
極晝映出,即將滑過,交替,不多時那黑暗逐漸籠罩夜空。
當整個東衛都被吞噬的那一霎,只聽下面忽然傳來一片混亂的尖叫:“啊!!!”
幾乎是同一時間,只見夏侯靖薄脣緩緩勾勒了一絲弧度,在一陣狂風肆起之際,他彷彿早有預料般突然鎮定的將手臂反向,從腰間拉出佩戴的王者之劍,僅是反手,卻驀地抵住了一股極大的力道。
一陣刀光瞬間激起,瞬間將夏侯靖墨色長髮襲舞入空,瘋狂肆虐的捲動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