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雲若對夏侯伊微微一笑,點了頭,“雲兒,願陪三哥,走遍天涯海角,絕不讓三哥一人。”
夏侯伊有些意外,金眸中漸漸流露出了一抹從未有過的暖意,他輕笑,寵溺地將額貼在了小云若的額頭上,半闔雙眸,用着很溫柔很溫柔的聲音道:“雲兒……本王絕不會讓你受到傷害……本王要你,一生幸福。旆”
餘音漸漸消散,夏侯伊的眸中卻又逐漸多了些深邃,他悄然看向遠方,眼中透了絕決還有一絲期盼。
對於皇權,還有親王的身份,他從來都不看重,如今自己的弟弟已經可以成爲一位優秀的君王,作爲另一位皇子,原本也是該遠離王朝。
但是,他卻不想孤身離開,至少……
夏侯伊握着雲若的手稍稍用力,回眸間看向千樂宮的方向窠。
十二年了,終於可以……實現對那個人的承諾了。
薄脣輕抿,透出了一縷期盼的笑,溫暖,而又純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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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日之後,東衛漸漸恢復了平常,夏侯泰的身體仍舊是在太醫的湯藥下調理的很好,可是漸漸的夏侯泰也感覺到有些蹊蹺。
每每喝下這太醫院煎下的藥,他的心都會被針刺一樣的痛,他詢問,可是太醫院只是說他們只是放了幾味稍稍刺激的藥,可藥效卻是必不可少的,讓他暫且忍耐。
夏侯泰對他們的話半信半疑,也讓鄭喜去查過,可是卻沒什麼明顯的收穫。
他不明白,究竟是什麼藥,能讓他有如此難過的感覺,又爲什麼能讓他這殘敗的身子,有這樣的好轉。
終於在後面的某一天裡,夏侯泰沒有提前打招呼,親自去了一趟太醫院,結果恰好見到了太醫院的人正拿着一個小罐子返回,而那罐子他是認得的,是千樂宮的瓷物。
那一霎,夏侯泰怔住,他早便知道這藥的來源一定不會是幾個無能的太醫就想出來的,一定是有特別之處,而這特別的出處,竟然是千樂宮。
這一下,夏侯泰忽然好想明白了過去數日裡,千雪拒絕讓他進入,連同宏渝也避而不見的原因……一定,是與那罐中的東西有關。
想明白這件事的泰,再也呆不住了,直接揚袍便向着千樂宮趕去,在他腦海裡只有一個念頭,就是將這一切的事情問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不多時,夏侯泰便來到了千樂宮,小顏依舊是上來攔截,然而這一次,夏侯泰卻根本不理會小顏的說辭,猛然號令所有的侍衛將小顏生生擋開,然後他徑自來到了千雪門前,他用手貼在門上,並沒有馬上打開,可是隨着步伐的靠近,心裡的異樣感卻愈發的加劇。
可最終,他還是咬下牙,緩緩將那門打開。
可是此時的他卻萬萬沒有想到,這道門如同一道無法破解的咒詛,當他推開,看到一切真想的時候,東衛竟會發生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而他更加不會想到想到,也正是這看來稀鬆平常的一天,稀鬆平常的動作,會成爲他一生都無法忘記的痛。
不……不僅僅是他,而是會成爲,整個東衛最刻骨的痛。
門,吱呀一聲的開了,房裡黯淡無光。
房門揚起的冷風,將房中的陳設鋪上了一層冷漠。桌上仍舊放着千雪最愛的琴,此時看去,卻發現上面蒙上了一層黯淡的灰,好像已經許久沒有人彈奏了。
“雪兒……”一種極爲不好的預感席上夏侯泰的心間,他開始焦慮,着急,開始拼命的尋找着那讓自己一生魂牽夢繞的身影,可是房中空蕩蕩的,沒有一點動靜,只有夏侯泰那凌亂的腳步聲在房裡不停迴盪。
就在這時,夏侯泰看到了千雪房間裡最靠裡的一張牀,能感覺到從那裡正泛着一絲微弱的呼吸聲。
夏侯泰眸子一顫,轉而就想向那裡走去,可是才踏了一步,卻又慢了下來,好像有什麼正在讓他下意識迴避着,害怕着。
可腳步不停,他終究會走去前方,夏侯泰用指尖緩緩挑開簾子,一抹熟悉的,卻又極爲陌生的人出現在自己面前。
那一瞬落入自己眼中的畫面,足以將夏侯泰的心全部震碎,他啓脣,想用指尖去輕撫眼前人的臉龐,卻又是那樣的心痛,痛的幾乎在顫抖。
“雪兒……爲什麼會這樣……”夏侯泰艱難開口,黑眸中映着那幾乎容顏不在,鶴骨雞膚的女人,她就像是已經老去的婦人,滿頭銀絲,瘦到幾乎只能看到那緊緊裹着骨頭的皮囊。
夏侯泰無法相信看到的一切,後退半步,卻踢到了一些疊落的盒子,盒子散開,裡面盡是他賜給千雪的珠釵胭脂。可此時出現在這裡,即便不用去問,也只這些東西對於此刻的千雪來說是多麼的嘲諷與殘酷。
許是被方纔那一聲響動所擾,榻上的人兒緩緩睜開了眼眸,可又因爲太過虛弱,她只能將眼睛睜開一條微弱的縫隙,縫隙下,正是那只有她才擁有的金眸,儘管此時,已經黯淡到再也找不到任何的光芒。
“小顏……嗎?”千雪輕輕開口,她不知來人是誰,所以用仿若遊絲的聲音說道,“東西送去了嗎……他……還好嗎……”
然就在千雪話說一半的時候,房外突然傳來了小顏的聲音,她瘋了一樣甩開侍衛跌跌撞撞地跑入房中,看到夏侯泰已經看到了千雪,小顏一下就跪在了地上,哭喊着:“皇上……”
聽到了“皇上”二字,千雪一下就僵住了,她下意識側過臉頰,迅速要將自己懸在空中方纔想要抓住小顏的手收回,可是纔剛剛動了一點,卻猛地被夏侯泰抓住,緊緊握在手裡。
“小顏,這是怎麼回事……”夏侯泰一字一頓地說着,彷彿在忍耐着最大的悲慟。
小顏微愣,不知如何是好,可這一刻夏侯泰卻已經沒有耐性去等她,回眸間再度威懾着小顏,“說!!”
這一聲,道盡了夏侯泰的悲傷。
小顏聞聲,也終是忍不住淚流不止,她斜眸看見榻上氣若游絲,卻仍舊用那微弱的視線想要阻止她的千雪,終是咬住牙,擡頭對夏侯泰說:“皇上,南雪之人的血,向來能夠做藥引,摻入適合的藥中,可淡化一些淺毒,若是身體虛弱,便可以通過飲血使身體暫時恢復,所以三公主她……她用自己的血給太醫院做了藥引……爲了讓皇上能延長些壽命……可是三公主她……她已經承受不了了……三公主的血,已經爲皇上……放幹了……太醫說,已經熬不過今日了……”
後面的話,夏侯泰似乎都沒再聽進去了,他一個人呆呆站在遠處,緊緊握着那乾枯的手,他腦中究竟在想什麼,連他自己也不明白了,又或許根本就已經,什麼都不清楚了。只是知道,心口好痛,痛到幾乎讓他窒息,幾乎可以讓他此時此刻就死去。
緩緩地,一生幾乎從來沒有倒下過的帝王,跌跪在了千雪的榻旁,彷彿有什麼,將他全身的力道都瞬間抽乾。
他若有似無用着力,將千雪已經不成樣子的身子慢慢摟入懷中,用力地將她護在懷裡,幽光下,可以看到他那已經開始漸漸顫抖。
“雪兒……雪兒這不是真的……”泰喃喃念着,用力咬着雙齒,彷彿念出每一個字都是那般艱難,“如果……如果朕今日不來,如果朕不來……如果朕什麼都不知道……你要用這樣的方式離開朕嗎……”
千雪安靜依偎在夏侯泰的懷中,好像已經聽不清什麼,只是用那暗淡的金眸偶爾看向夏侯泰,顫抖着探出無力的右手,輕輕撫過他那俊逸的臉頰,然後微微一笑,“我要你……永遠不會忘記我,當我死後……你也只能隨我而去……我非爲君死……且因恨君心……”
“夠了,雪……朕已經不會再信你之言……朕早就說過,朕從來就不怕隨你而去……雪兒……雪兒!!!”夏侯泰痛苦艱難地說着,手上擁着她的力道也愈發用力,眼中突然沁出了淚水,顆顆墜落,染在了千雪的臉頰上,終是心中那最後的一絲理智崩潰,夏侯泰猛地對天嘶喊,他再也不像高高在上的帝王,而只是一個,無助的,即將失去最愛的妻子的男人。
而就在同一時刻,千樂宮外的大門侍衛突然接連被突破,在一羣侍衛突然間涌入的那一霎,一身白色錦衣的夏侯伊闖入,當他看到眼前一幕的那一霎,也突然間跪在了地上。
周圍似乎都安靜了,唯有那一聲彷彿沁入一是悲哀的呼喚,久久無法消散。
“母妃……母妃……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