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來了。
“您好。”我走了上去。
那人斜了我一眼,“你誰啊?幹啥的?”
“我是來補****的。”
那人剛把鑰匙插進門鎖,聽到這裡停止了手上的動作,轉了過來:“東西拿了嗎?”
“給,戶口本,您看一下。”我趕緊遞了過去。
那人手都沒伸,“就一個戶口本?這能幹啥?誰知道戶口本是不是你的。”
“那,您看我還需要準備什麼?”
“去村裡開個證明,蓋上章子。”那人不耐煩的說道。
“開什麼證明?”我很疑惑,爲什麼戶口本還證明不了我?
“哎呀,就是證明你是村裡的,是個好人,你走吧,手續不全辦不了。”那人隨即打開門,進去之後隨手將門關上。
“啪”的一聲,大門將我拒之門外。
無奈,我只能又返回村子,去找村幹部。
到了村委會,幾年時間我也不知道現在誰負責,看見門口坐了一位大姐,就向他打聽:“大姐,您好,村領導在嗎?”
大姐打量了我一會,“找他有事嗎?”
“我想開個證明?”
“啥證明那?”
“我身份證丟了,去補辦的時候,人讓我來村裡開個證明。”
“以前沒聽說啊,人不在,你改天再來吧。”
“那大概什麼時候能來?”
“那我咋知道,你過幾天再來吧。”
我只好緊緊着攥着戶口本回家。
“辦好了麼?”我媽見我回來之後問道。
“沒有,還要在村裡開張明,媽,村支書家在哪呢?”
“哎喲,他啊,回家之後就不管事了,誰找他都不好使,辦事只能在村委會去。”
“這麼麻煩。”
就靜靜地等了一天,第二天中午,我又去了。
門口換人了,我不知道他們是幹什麼的,坐在村委會門口。
“您好,村領導在嗎?”
“不在,不在,改天再來吧。”說完閉上了眼睛,將報紙遮在臉上。
“那您知道他電話號碼嗎?”我不得不再次打擾他。
“你這孩子咋沒點眼力勁呢?沒看我曬太陽嗎?再說,電話能隨便給你說嗎?過幾天再來吧。”說完,吹起了口哨。
我只能又回去。等了兩天之後,人終於來了。
門口依舊有人,只不過又是一個陌生的面孔。
“您好,我找一下村支書。”
“他現在在忙。”這是門口的人第一次用溫和的語氣跟我講話。
“您能幫我通報一下嗎?”我儘量用平和的語氣。
“好,我進去幫你問問。”那人起身向裡面走去。
“謝謝您。”
過了一會,那人出來了,“書記正在忙,你先等一會。”
話剛說完,裡面就傳來“白板,糊了,阿哈哈哈哈。”
那人搖頭看了我一眼,又坐到椅子上。
我也只能找個陰影處,房間依舊時不時傳來,“碰”,“糊了”,“哈哈哈”和搓麻將的聲音。
天氣已經變得很熱了,那人也搬着椅子進去了,臨走的時候讓我再安心的等待一會。
溫度越來越高,口渴肚子也餓,這時候,門打開了,走出來一人,嘴裡叼着煙,身上披着襯衣,釦子沒扣,露出大肚子,臉上油光滿面的,看了我一會,“你找我?”
“您好,領導,我找你開個證明。”
“啥證明?”
“我身份證丟了,去補辦的時候,人要我來村裡開個證明,證明我是村裡的人。”
“你戶口本也丟了?”
“沒有啊。”
“戶口本直接就辦了,要什麼證明啊?就沒聽說過這件事,這樣,你去之後,就跟他們說,就說我們書記說了,有戶口本就行,就沒聽說還要開什麼證明的。”
“領導,這樣不行吧?”
“這孩子咋這麼犟呢?就按原話說,你去吧。”
還沒等我說花,他就轉身走進去了,“啪”的一下,門又關了。
我又趕緊去派出所,這時戶籍室的門開着,我走了進去。
“您好,我來補****。”
“把資料拿來。”那人頭都沒擡,埋頭看着報紙。
我遞了過去,放在他旁邊。
許久之後,他才撇了一眼,“資料不全,沒有證明,開好了再來。”說完,又低下頭去。
“我們領導說了,以前沒開過證明……”我剛想解釋。
“你們村上領導是開身份證的嗎?很厲害嗎?回去開證明,空口無憑的,誰知道真的假的,他咋這麼能耐呢?他咋不給你辦呢?”他帶着蔑視的眼神和鄙夷的神情。
我拿起資料,頭也不回的邁出了戶籍室。
又到了村委會,剛好碰到書記出來。
”領導,您好。”
“你咋又來了?”
“領導,人說不行,必須要有證明。”
“你這解釋了沒有啊?這證明就沒開過,爲你破個例啊?”村領導有點無奈。
“領導,不好意思,那邊必須要。”
“行吧,行吧,麻煩事,你明天來,我給你開,現在下班了,我要回家了。”村領導擺了擺手,哼着歌走了。
“又沒辦?”我媽看見我之後,放下手裡的鋤頭。
“明天就差不多了。”我隨口說道。
明明幾分鐘就可以解決的事情,非得踢皮球,官僚主義,絕對的官僚主義,身在職位不辦事,一個個趾高氣揚的。
第二天,吃完早飯我又去了,等了幾個小時,村領導才晃晃悠悠而來。
“領導好。”我趕忙問好。
“嗯”他隨口應打。
隨機打開門走了進去,我在後面跟了進去。
終於進來了,裡面瀰漫着怪味,像是煙味,又像是汗味,還夾雜着酒味,擺了一張桌子,上面擺着麻將,桌子底下襬滿了啤酒瓶,地上也到處是瓜子皮。
書記找了半天,找到一張白紙,隨手拿起筆準備寫,結果筆好像壞了,他又開始拉這個抽屜,翻那個櫃子,終於找到一支筆。
“你叫什麼?”
“任龍。”
於是,他便開始在紙上書寫:
證明
茲證明任龍,是團結屯村民。
團結屯村民委員會
寫完之後,用腰間的鑰匙打開了一個抽屜,拿出章子,蓋在上面。
看着那一大串鑰匙,我還納悶,他是怎麼一下就找到那個鑰匙的?
“好了,那去吧,這一天天,事事的。”
“謝謝領導。”
我趕緊往派出所趕去,到了之後,趕緊將資料遞了過去。那人看了看,又將資料推了過來,“格式不對,必須書記簽字按手印。去吧。”
“有章子也不行嗎?”
“行我就給你辦了。”
沒辦法,我只能返回再次去找書記。
“啥?還要我簽字摁手印?哪有這個規定的,摁手印,沒人會摁手印的,你先回去吧,等會我還要開會呢!”
“啪”我又被拒之門外,那是這次,我卻覺得事情好像沒有餘地了。
正當我要離開之時,門口一人將我拉到一旁,看着村委會悄聲說道:“小夥子,你也跑這麼次了,也挺不容易的,這麼地,下次來的時候別空手。”
“哦,原來是這樣。”我心想,趕緊道謝“謝謝您,謝謝。”
“沒事,看你也不容易。”
這次我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商店買了幾盒長白山香菸。
第二天,村領導按時在十一點多的時候來了,看見之後,我趕緊上去,趁機將兩盒煙塞入他的衣兜,村領導打了一個嗝,滿嘴都是酒味,身上也散發酒氣。
“村領導,身份證的事還得麻煩您啊。”
“小夥子,上道,我直接打個電話說一聲吧。”
領導打完電話之後,“好了,你直接去吧,我都說好了。”
“謝謝領導。”
我又去了派出所,悄悄地將煙塞給了辦事的人,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笑,“你們村領導電話裡都說了,說你這孩子不錯,身份證確實是丟了。我現在就給你辦。”
“謝謝。”我連忙道謝,沒想到花費了這麼長時間和精力都沒辦成的事,竟然就被幾盒煙解決了。
安排我照相,之後就讓我回去等着。
就在我走出去門的時候,身後又傳來“你這資料不符合,不合適,回去吧。”
拿到了身份證,也算是解了一大難題,如果不是辦理一次身份證,誰能想到竟然幾盒煙就可以解決,大千世界無奇不有,或許有些事情聽起來匪夷所思,可是溯其根源後發現,其實很簡單,很可笑。
回來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少了動,多了一些靜,慢慢的也融入了鄉村世界,融入了田園世界,每天幫着父母做點零活,扛着鋤頭翻翻土地,種種蔬菜,偶爾去地裡做做農活,又開始了那種早出晚歸、日出而做,日落而息的日子,偶爾間會覺得自己很接地氣,走在鄉路,勞于田間,睡於土炕。
有時候幹活累了,挺直腰板,手裡握着工具,臉貼在手上,看着遠方,田地裡依然有忙碌的影子,現在看來,他們也挺快樂的,平淡就是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節奏,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像這樣的田間生活也是一種樂趣。
自己心裡嚮往遠方,或許在別人眼裡也是一種笑話,關於村裡的風言風語我也瞭解過一些,或許我現在就是他們眼裡的笑話,出去幾年了,什麼都沒有改變,自己家依舊那麼破舊,畢竟在他們眼裡,混的好就是回家蓋新房子,現在的我依舊還是村裡的飯後笑料,茶後笑柄。
但這些我已經不在乎了,或許以前會憤怒,會生氣,可現在卻淡然一笑,心大了事情也就小了,他們有他們的娛樂方式,生活習性,我也有自己的遠方去追逐,平行線永遠不會相交的。
天氣漸漸變涼,人們的衣着也更加厚重,隨着夏天的漸去,秋天的到來,也到了該收割的季節,秋收的人們是忙碌的,但這種忙碌是喜悅的,此時的人們沒有了閒言碎語,我也有了片刻的寧靜。
在地裡勞作,以往覺得很費力的農活,沒想到現在竟然很輕鬆,以前覺得很遙遠的距離,現在卻近在咫尺,收割的時候,自己也漸漸的變回了農民,會擔心明天的天氣,會擔心收成問題,擔心收割時間問題等等。
秋收完了,天氣逐漸的變冷,現在我才發現原來屋子竟然變得如此弱不禁風,陣陣的寒風時刻衝擊着屋子,屋子的人沒有感受到屋子實際的作用,或許是吸收了一部分的寒意,或許是身體已經適應了。
冬天降臨了,天地逐漸從黃色變爲了白色,白雪成爲了天地之間新的介質,再一次的站在房後,在曾經站立的地方向遠方眺望,一切似乎都沒有變,天是灰的,地是白色的,依然有點點滴滴的綠色堅強着,拴馬樁還在,大黑馬卻早已離去,路還是那條路,偶爾有行人、車輛駛過,消失於路的盡頭,駛去遠方。
臨近春節了,所有人都沉浸在春節的喜悅中,人們好像沒什麼變化,依舊去楊電工家湊熱鬧。
大舅也從哈爾濱返回這裡過年,其實大舅是回來看姥姥的,畢竟她已經是八十幾歲的高齡。大舅剛回來的時候,發現大舅好像變了,以前的氣質猶存,似乎又增加了一些淡然,或許是生活的經歷讓他對生活有了更高層次的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