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降聯合王國國旗和**旗,升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旗和**特別行政區區旗!”隨着英國國歌的哀奏,放佛看見了英國國旗和**旗的緩緩降落,短暫的停息之後,我國國歌雄壯激昂地響起,五星紅旗從此飄揚在**的上空,意味着被統治百年之久的**,回到了祖國的懷抱。
“五星紅旗迎風飄揚,勝利歌聲多麼響亮,歌唱我們親愛的祖國,從今走向繁榮富強,歌唱我們親愛的祖國,從今走向繁榮富強…...”優美的歌聲從收音機緩緩飄出,感染着每一位聽衆。
聽着收音機裡激情澎拜、充滿自豪的聲音,我能感受到收音機那邊的人是那麼多興奮,他盡情的訴說着**的繁華,迴歸的喜悅,同時也在我的心中種下了一顆遠方的種子!
我邁着沉重的步伐出了大門,在房後眺望遠方,遠處的小鳥嘰嘰喳喳,彷彿就在討論我的輟學。是的,我輟學了,從此將告別學生生涯,落寞的眼神呆呆的看着屋後的那兩層烤煙樓,心中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
幾年前,當地**鼓勵農民種植烤煙,掀起了一陣烤煙熱潮,一時間當地的很多農戶加入了種植烤煙的大軍,父母也在其中,從村上信用社貸款,承包烤煙。
當時,蓋大棚,建烤煙房,種菸葉,請工人,一切都在正常的軌道中行進。
可是天公不做美,就在菸葉即將成熟,面臨掰菸葉,送入烤煙房的關鍵時刻,一場冰雹驟不及防。
種過烤煙的人都知道,種烤煙最怕天災,天災當中,最怕那無情冰冷的雹子,哪怕是短短的幾分鐘,都可以對烤煙造成致命傷害。
烤煙賣的是品相,收煙站的人會根據品相對烤煙來進行分類,特級,高級,次品,價格更是不可同日而語,本來我家的烤煙質量是非常好的,都是優質品種,可是就在最後的時刻,冰雹將一年的辛勤全糟踐了,它打碎的不止是菸葉子,更是打碎了我們一家的心。
那年年底,要債的絡繹不絕,門檻好像都被踩的矮了幾寸,看着一屋子烏泱泱的人,我不敢說話,小心翼翼地低着頭,父母早已經到各處借錢去了,聽着他們嘈雜的聲音,我恨不得找個縫隙鑽進去,父母在遭受各種白眼之後,也籌到了資金,一邊給他們給錢,一邊不停的給他們賠禮道歉,點頭陪笑,終於他們一個個被打發走了。
一時間,突然陷入了沉寂,好像之前的一幕幕都不曾發生過,一家人悶聲不語。
寂靜,除了寂靜就是寂靜。
姐姐趴在那寫着作業,筆在紙上不停的遊動同時夾雜着翻書的書頁響聲;奶奶坐在炕上一口一口的抽着袋煙;母親則是在外面剁着餃子餡,只聽見“噹噹噹”的刀子打在案板上,父親又再次出去,向鄰居朋友借一點白麪,只爲在除夕的夜裡可以吃一頓白麪餃子。
家裡白麪已經見底,好不容易到了豐收的秋天,麥子已經收割,堆在了場院,就等着碾場,將麥子的果實與杆剝離,變成我們食用的白麪,可一場無情的大火卻葬送了一切,罪魁禍首的縱火者不知是誰。
或者是那個經常欺負我們的村霸,經常毫無緣由的找我們麻煩,隔三差五的來我家興師問罪,呵斥我家的雞刨了他家的地,指責我家的水淹了他家的田,有時甚至拿着工具在我家門前刨坑,這次因爲我家的烤煙品相非常好,每時每刻都惡狠狠的盯着那片煙地。
或許是村裡那個歪毛淘氣的小夥,一天無所事事,相中了我家一個小工,苦苦的追求,時不時的騷擾一下,已經很嚴重的影響了小工的正常生活,小工是我母親的遠方親戚,過來給我家幫幫忙,打點小工,因爲被長時間騷擾,就向我母親訴說了幾句,我母親專門去找小夥,勸誡了幾句,告訴他就算上正常戀愛,也不能影響人家生活,可能使得小夥惱羞成怒,一直懷恨在心,心裡不平衡之後採取了報復行爲。
又或者是哪個搗蛋的孩子,經常拿着洋火,東點一下,西燃一下,而引起的一場悲劇。
此刻來說,這一切都已經重要了,因爲沒有發現肇事者,任何猜測都是枉然,可對我們意味着鼠歲報佳音的一年,白麪將不再成爲我們的食物,只能是一種奢求,只能是內心渴望,一年的時間基本就告別白麪時代了!
伴隨着一陣陣的鞭炮聲,父親回來了,陰沉着臉,開門的一瞬間,外面的熱鬧氣息擠進來一些,但是隨着大門的關閉,又被隔絕到了外面。
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
也不知道父親受了多少白眼,遭受了什麼樣的奚落,只見手裡拿着一小袋的白麪,遞給了母親,緩緩的走進來,一步、一步,一步,我似乎都能聽見腳步踏在地上“咚咚”的聲音,進來之後添了一把柴,柴火燒的噼裡啪啦,時不時的蹦出幾粒火星子,焰火映在每個人的臉上,影影綽綽。
年夜飯做好了,我們圍在桌前,看着那幾個白白的、鼓鼓的餃子,通過白麪皮裡面的酸菜若隱若現,讓人惹不住的想咬破它,去感受那餡的美味和濃汁,我心裡想着那餃子的美味,靜靜地盯着它,餃子的熱氣逐漸的消失,可是還是沒人開始動筷。
此刻的外面,已經陷入了歡樂的海洋,一朵朵焰火在天空散開,映射的院子五顏六色,四周被鞭炮聲圍繞,時不時的雪橇的聲也拼命的鑽入耳中,這裡好像成了一片被遺忘的角落。過新年,或許我們已經永遠的留在的舊的一年。
對春節,我也有了新的認識。
春節過後,父母商議之後,決定繼續種植烤煙,不能被一次的困難擊倒,因爲烤煙的利潤要遠遠高於種莊稼。
第二年一開始,我們全家都熱情飽滿,好像已經忘卻了去年的傷痛,化悲痛爲力量,嚴格選種,培育壯苗,整理苗牀,移栽每個步驟都小心謹慎,全力以赴。
一番工作之後,看着比去年還優良的烤煙,每個人心裡都盛開着一朵朵的花,可是,即使如此的小心護理,病蟲防治這塊還是出現了問題,菸葉子起了膩蟲,儘管採取了一系列的藥物,可每天的菸葉子都不見好轉,去地裡查看的父親,臉色也越來越陰沉,我心裡隱約覺得這不是好的徵兆。
終於,菸葉子上的膩蟲在與抗蟲害藥物的鬥爭中取得了勝利,而勝利的獎勵就是那可口的菸葉子,就這樣,菸葉子成爲了膩蟲的戰利品,它們盡情的貪婪的享用,慶祝那屬於它們的榮光。
有人歡喜有人憂愁,膩蟲將快樂建立在了我們家的悲痛之上,也徹底將我們家打入了深淵,本想東山再起,沒想到日薄西山!
烤煙又一次失敗了,債主一窩蜂的涌來,嘲諷我家的失敗,索要他們的錢財,可如今我們已經拿不出一點現錢了。七嘴八舌之後,大隊決定,拆除烤煙樓,賣磚抵帳!
看着此刻眼前那個已經被拆的七零八落的烤煙樓,那一片片嶄新的磚塊從烤煙樓被剝落,它們成了提留款的償還者,一片接着一片地與烤煙樓分離,被一雙雙黝黑的手送上了一輛輛容積不同的架子車,摞的整整齊齊,他們時而呼喊拆除那邊,時而吆喝趕緊將車拉走騰空位置,樂此不疲,一車一車的磚從岔道拉走,路上已經被壓出了深深的轍痕,從烤煙樓向遠處延伸,直至路的盡頭,也不知道這些磚是拉到各家囤放,還是拉到鎮上賤賣,建起不足兩年的二層烤煙樓,就這樣轟然倒塌!
屋漏偏逢連夜雨!我媽因爲着急上火,得了**肌瘤,手術之後身體變得羸弱,從一個精明能幹的女強人蛻變成了一個不能幹重活的婦女,我爸也因爲靜脈曲張,腿開始一瘸一拐,面對着突如其來的變故,我只好輟學,幫助家裡減輕負擔,被迫面朝黑土,背朝天,風中凜冽雨中寒。
1998年的春天,萬物開始復甦,日子似乎好過了一些。可入夏之後的六月份,雨水開始降臨,慢慢的轉變爲了暴雨,好像共工怒觸不周山,天塌洪水始氾濫,松花江發生了三次來勢之猛,持續時間之長,洪峰之高,流量之大的洪水,田地被淹,甚至有些地形都被雨水的沖刷改變了地貌,到處開始坍塌,暴雨就好像是自然的工具,開始對地形進行重新雕刻,大筆一揮,部分樹木被連根拔起,逐浪而去,在洪水中沉浮,真是萬山浮動雨來初。
本以爲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可洪水趁勢而來,踏浪而去,席捲了良田萬頃,今年註定又是大減產的一年,顆粒無收也不無可能。
春懷希望,夏憂傷,秋倍惆悵,冬無望。
今年冬天出奇的冷,出門的那一刻,我就遭受着寒冬的蹂躪,西北風呼嘯,一下一下的甩在臉上,讓本來就乾癟的臉開始疼痛,單薄的鞋子更是讓腳受到了陣陣寒意,只有時不時的跺腳才能保持它的溫度,不至於被凍得發麻!
站在房後,向遠處眺望,遠處的土地被白茫茫的大雪覆蓋着,形成一層羽白的地毯,萬籟俱寂,只有一棵棵的樹好像不畏嚴寒,依然挺立在白色的背景中,孤獨卻又堅定。大地此刻也冷的停止了呼吸,遭受了幾年的災難,現在陷入了疲倦,休養生息,癒合自己的一道道傷口。
天是灰的,地是白的
春回大地的我是什麼顏色的?
桃花的粉?梨花的白?
一切都是那麼的遙遠,一切卻又那麼近
風停雪釋春意鬧,愁消悵解喜氣笑。
我家的大黑馬還拴在後樹道的木樁上,瘦弱的身體,一年的食物匱乏,讓身體脂肪已經撐不起它的骨架了,肚子上臺階似的棱骨是皮膚與骨架的對身體的最後支撐,與古道西風瘦馬也就間隔古道餘暉,一盞茶的功夫,身上就覆蓋了一層霜雪,在寒風中微微顫抖,地上零零散散的還有一些苞米杆子,苞米杆的葉子早已被它食用,如今也只能咀嚼那光禿禿的杆,嘴裡時不時的呼出霧氣。
它看見我後撒歡似的在原地跳躍,繞着木樁子轉着圈地奔跑、嘶鳴、打鼻,期待着我早點把它牽回馬圈,或許它那羸弱的身體已經抵抗不了寒氣了。
說起大黑,它是在小馬駒的時候被我爸買回來的,到家之後,就成了我的玩伴,吃喝拉撒都是由我來照料、打理,現在也快三年多了,爲我家出了不少力,也算是一位“功臣”。春、夏、秋三個季節都可以牽出去放牧,春吃青草,夏食葉,秋嚼草籽,而冬天就只能吃苞米杆子了,可是連續三年的天災,使得它與人一樣,瘦弱不堪,眼睛無神。
我家住在屯子裡最後一趟杆兒,過了後樹道就是一條大道,必須要經常出來看一眼,防止馬被順道偷走,正所謂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鏈馬扣:馬繮繩和拴馬樁有活動空間,屬於活釦,防止馬在轉圈時繮繩纏在馬樁上,使它活動的範圍越來越小,最後導致馬被勒死。鏈馬扣是在馬轉圈時繮繩與拴馬樁是留有空間的,馬在轉,繮繩連接馬樁這頭也跟着轉,不會纏在一起。據說這種鏈馬扣是成吉思汗發明的,蒙古大軍在征戰時,都是騎兵,每個騎兵至少帶兩匹馬,他們把馬連到一起行軍,一匹馬的繮繩拴在另一匹馬的脖子上並排往前走,但有的時候有的馬中箭或是受傷,就會導致一排馬也受到牽連,一匹馬受傷,就會被其它鏈到一起的馬活活的勒死,唯一的方法就是用刀砍斷繮繩,馬匹的損耗比較大,另外快速換馬解繮繩也不靈活,成吉思汗發現了這個問題,研究出了這樣的鏈馬扣,把繮繩繞到另一匹馬的脖子上一圈,一手攥着繞過來的繮繩頭,另一手在丈量繮繩與脖根處的空隙空間,拿着中間的繮繩順着左手的繮繩頭纏繞兩圈,在把繮繩頭打個對頭彎穿進圈口中,往裡一推,鏈馬活釦就形成了,這樣不會勒馬,有緊急時刻可以一拽繮繩頭就可以快速脫離馬羣,這種鏈釦越鏈越緊,除非繮繩斷了,不然不會脫扣的)
就在我發呆看馬的時候,從屯子西頭傳來汽笛的聲音,那是從肇東回來的客車在挨個屯子送人。客車每天一班,早上6點多從屯子出發,那時的天還沒有放亮,客車就鳴笛示意,告訴人們要出發了。
因爲沒有站牌,一般情況下都是在老遠的地方,在快進屯子時候,開始長長鳴笛按喇叭,一般進城的人會起早提前在路口等待,三個一羣,五個一堆,閒聊着,人們會閃着手裡的手電筒來暗示司機,這裡有人要坐車進城。屯子離肇東50多裡土路,一到陰天下雨,道路就很泥濘,根本就走不了車了,他們跑車的也就放假了。
每天早晨我慵懶的窩在被窩時,聽到進城客車喇叭發出的聲音,總是能使我異常的興奮,我知道它是在呼叫我離開這裡的使者。
它象徵着遠方美好的邀請;
它象徵着都市高樓的召喚;
它象徵着美貌姑娘的微笑;
我聽到它的長鳴就像聽到了城市、火車、公交車、電視機出現的城市裡夜的霓虹和繁花林立的高樓大夏,它是夢的牽引、黎明的鬧鐘,清晨被窩的美夢裡它一次又一次的帶我遊歷繁華......
它從我的視野裡駛過,由心的親近莫名而來,當它駛出我的視線時,我有一種酸楚,而這種酸楚在我心裡一次又一次的起伏着、盪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