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佑琛連奔帶跑,連跳帶飛的趕到的時候,人都已經齊了,孔梓和杜府也來了。
孔梓不等他發飆,立馬發話說,“本小姐不缺錢用,不用你操心,我就是閒着無聊了,你管不着。”
杜府就是個好學生,從小就不會跟老師頂嘴,在家也不會和父母叛逆,自然對着莫佑琛也是恭恭敬敬的,“那個啥,頭兒,我找着實習了,我爸也說了畢業後去他朋友建築公司幹就成,我沒有失業的可能。”
莫佑琛:“。。。。。。”
卓堯笑了,那雙細長的雙眼笑起來彎彎的,特別好看。莫佑琛心臟用力地一跳,他覺得這個笑容他可以看上幾輩子。
卓堯笑道:“莫佑琛,他們是想幫你,有些人是你罵也罵不走的。更何況,你的好意大家都知道。”
“哦。”莫佑琛撓了撓頭,避開了“好意”二字,又看了下週圍,“韓修和大詩人呢?”
孔梓:“韓修狀態不佳,我讓她在店鋪裡等我們,至於大詩人,天地良心我是真想帶他出來見見世面,你瞧他年紀也不小了吧,做事就沒個分寸,我就怕他不小心把幽冥淹了或者燒了,這就罪過大了。”
杜府認真地說:“放心,我招呼了我的鷹兄,讓他們每隔一個小時在上空盤旋,輪流放哨呢。”
殷執招了招手,“既然如此,我們就出發,你們隨我來。”
拐了七八道彎,四周連路燈稀薄的光亮也消失了,宛如突然到了另外一個世界,那條又長又暗的巷子出現了。
衆人都是第一次去幽冥,心裡好奇又忐忑,這陰曹地府是所有人必經之路,他們如此一來也算是給將來提前探路了。
前方閃出燈籠的光暈,爲這漆黑漫長的人生路增加了唯一一絲溫度。
殷執打着招呼,“宋叔,晚上好。”
掌勺的老頭正在往鍋里加着牛骨頭,聞言回頭,看見是殷執,露出了少有的笑容,“殷姑娘,最近往我這兒走的可勤快了。”
那老頭的皮膚皺得厲害,在莫佑琛看來,活像只活了一百歲的猴子。
老頭的鼻子很靈敏,動了幾下,眉頭一皺,說道:“活人?”他看見了殷執身後的人。
殷執顯然和他很熟,竟然流露出幾分孫女撒嬌的感覺,“宋叔,他們是我的朋友,我們有要事要去次幽冥,還請宋叔賣我個人情吧。”
殷執從未和他提過任何要求,老頭深知此事的重要性,不到萬不得已,活人去幽冥,這簡直天方夜譚。
猶豫了片刻,問道:“黑白兩位老哥,可知道此事?”
殷執連連搖頭,“自然是不知道的,我可不敢跟他們說,宋叔,走這一趟不容易,還請幫幫我吧。”
老頭嘆了口氣,摸出了四個破碗,走到了最後面的爐子邊,從一個小鍋裡勺出了四碗湯水,慢悠悠地說着,“你們喝了它,即形同鬼魅,沒有心跳,沒有呼吸,一般的鬼差是發現不了你們的。只是畢竟時間限制,天亮前請務必回來。還有,凡人入地府,是會折壽的,以老夫的嗅覺,似乎覺得你們又不像是尋常人。”那老頭把四碗湯水遞給了他們,上下左右似乎想把他們看個透徹。
殷執嘴巴甜甜的,笑道:“謝謝宋叔,改明兒我給你帶些菜譜來,讓你這兒的菜色也翻翻花樣。”
老頭一聽到菜譜,就眉開眼笑了,“你這丫頭,就你最有心了,你上次給了我一份拉麪湯底的菜譜,我正在試呢,用上好的牛骨熬煮的,你要不要來上一碗。”
殷執用力地一聞,笑道:“聞着就好香,可惜今天趕時間,明天我一定過來嘗一嘗!”
莫佑琛湊近她耳邊,輕聲問道:“這菜譜,你不會問大詩人拿來的吧。”
殷執認真地點點頭,“就是他。”
莫佑琛:“水土不服就服你!”
殷執想了想,一臉認真,“我真的有跟大詩人提過,他可以上宋叔這兒來,我覺得他們能聊到一塊。”
莫佑琛:“。。。。。。”
老頭一想到還能有新的菜譜,各種喜上眉梢,還從桌子下的籮筐裡拿出了四件黑色長袍,“喏,你們拿去披着,緊要關頭還可以冒充下鬼差,反正那裡的鬼差數量不少,走來走去沒人會記得的。”
鬼門關前是枉死城,還未走近,便能聽到各種狼哭鬼嚎,帶着陰風陣陣,哭到了人心裡頭。莫佑琛覺得那些恐怖片的導演可以來此取材,保證效果絕佳。
孔梓聽着就有些不舒服了,方纔那湯水味道也是怪怪的,不是難喝,而是說不清的各種反胃,一聽到這哭聲,心裡頭就發了毛,“我勒個去,我們趕緊走吧,這聲音太滲人了。”
莫佑琛這麼好的時機,當然要踩一腳了,“讓你別來,看吧,瞎摻和什麼勁兒。”
孔梓是真被那哭聲給弄悶了,那種哭到人心裡直發毛,也懶得和莫佑琛鬥嘴了,急忙往前小跑了起來。
“孔梓姐,你慢點,跟在我後頭,別出聲。”殷執上前一把抓住了她,指着前方。
那裡有扇很高很大的通天古門,由陳舊青褐色的磚頭堆壘而成,放眼望去,即是無形的壓迫之感,兩邊掛着成串昏暗的燈籠,要不是他們明知身處在幽冥,否則足以用“巍峨雄偉”四字概括。
殷執幽幽地說,“是鬼門關,那裡有鬼差覈對身份,你們可當心了,跟在我後頭,別說話。”
殷執這隻死皮賴臉的孤魂野鬼,估計整個地府就沒什麼人是不認識她的,她走來走去不少鬼差都認識他,有些甚至會擡頭對她笑一下。
莫佑琛抓着斗篷帽檐,偷偷地看了眼,覺得他們不如不笑,終於明白啥叫做笑起來比鬼還難看。
那些等級低的鬼差清一色都是黑色袍子,臉色蒼白,抑鬱寡歡,渾身散發着死亡倒黴的氣息,讓人一眼都不想多看。莫佑琛突然覺得自己老讓殷執往孃家跑,的確是不太厚道。
他們四人此刻和死了沒什麼兩樣,又是一身黑色袍子,恰當的距離跟在殷執身邊,倒也是暢通無阻。鬼門關前排着長隊,雖說生老病死是常理,但是莫佑琛儘量不去看他們,總覺得死亡畢竟是一件令人極其難過的事。
這些鬼差飄來飄去,行色匆匆,看來這地府的工作量也是大得驚人,莫佑琛對自己那一個月有二十天加班的工作,頓時異常滿足。
鬼門關後便是長長的黃泉路,一邊黑一邊白,走的是正中間,兩旁便是隻能在書裡見過,沒事不會輕易見到的血紅色的彼岸花。
如同用血鋪成的地毯,火照之路的盡頭,通往幽冥之獄。
俗話說,黃泉路上莫回頭。黃泉路上不少孤魂野鬼,他們因爲各種原因在陽壽未盡之前便死於非命,這樣的鬼是非常兇狠的,招惹上了它們,也是自找麻煩。這條路極長,總能看到有陰氣沉沉的鬼差壓着剛死去的魂魄往酆都城趕路。
這個世界無論是人間還是幽冥,都有着無法打破的規則,也正因爲這些規則,一切都有始有終,輪迴循環,生生不息。
他們一行人默默地走着,黃泉路難走,這句話當真一點沒錯,即使加快了步伐,周身依舊一股冷意,那股冷意不是陰風,而是所處的環境和心理上造成的。
莫佑琛往後緩了幾步,和卓堯並肩而行,卓堯雖然平時也不多話,但今天的話特別的少。
“卓警官,可是怕了?放心,有我在,萬事大吉。”莫佑琛一出口,便有些後悔了,這麼說着似乎有些小瞧了人家,從之前的經歷裡來看,卓堯似乎比他更本事。
卓堯並未回答,他只是有種很奇怪很奇怪的感覺,那種說不上的恐懼孤獨之感,從他一踏入幽冥便如影隨形。
莫佑琛覺得他臉色沉地可怕,又不答自己,心裡有些慌了。他自己也沒有想到,卓堯的一舉一動,一個簡單的神色變化,都在讓自己的心情跌宕起伏。
眼前一個躍動的白影晃過,還未看清是個什麼東西,就見它“噗通”一聲跳入彼岸花從中。
隨後一個凶神惡煞的野鬼扛着把大刀,怒氣衝衝地跑來,一邊大罵着:“死東西,你給我出來!”
彼岸花從一片寧靜,那個白影不知道躲去了哪兒。
野鬼又是一陣罵罵咧咧,掄起刀子往那花叢裡大刀闊斧地砍去,不停咒罵着,“撒野撒到老子頭上來了,看我不一刀砍去你幾世修爲!”
彼岸花劇烈地一抖,瞬間活生生被砍下了一大片,那些紅色的花瓣即使脫離了花骨,依舊殷紅奪目。
花叢深處傳出“咕咕咕”的聲音,竟聽出了幾分得意之情,那道白影在血紅中不停地閃來閃去,耀武揚威着:“你來抓我啊!”
野鬼徹底被激怒了,仰天大吼了一聲,在黃泉路上震得人耳膜生疼。他往花叢裡躍去,看見白影就砍,不稍片刻,那一大片彼岸花就被砍得七零八落了。
那白影“咯吱咯吱”地笑着,從花叢裡一躍而起,“噗通”一聲落在了杜府手上。
那是隻白兔。
黃泉路上有人的魂魄,自然也就有動物的魂魄了。
說實在的,這羣人趕着做完大事,着實沒空理這些雞毛蒜皮的事兒,本來只是路過看一眼,卻被這隻白兔子給纏上了。
那隻兔子對着杜府“咯吱咯吱”地說個沒完又沒了。其他人自然是不懂它說的哪國話,但是能驅使獸物的杜府能聽得非常明白。
杜府精準無比地翻譯着,“它在說,那個野鬼不幹好事,專門欺凌那些無處可去的孤魂野鬼,前幾天還把一個小孩的寶貝葫蘆給偷了,這隻兔子氣不過,就捉弄了那個野鬼,現在被人追着砍。”
那隻兔子不停地點頭,模樣頗有些滑稽。
莫佑琛輕咳了幾聲,顯然他覺得這事有那麼些不合時宜,“我們還得趕路,大家時間有限,精力有限,只能對這隻兔子朋友說聲抱歉了。”
那兔子簡直成精了,立馬回頭怒氣衝衝地盯着莫佑琛,似乎他說了什麼大不敬遭天譴的話,但是剎那,那兔子血紅的眼睛閃過一絲不可思議,後腿用力一蹬,從杜府手上跳到了卓堯面前。
兔子仰頭看着卓堯,像要把他看穿似的,許久許久,一滴淚從血紅的眼眶裡留下,彷彿那淚都滲着血似的,它開口說起了人話,“寒瀟,是你嗎?”
大家目瞪口呆兼目不轉睛齊齊看向了卓堯,寒瀟是誰?
卓堯攤了攤手,很認真地回答着,“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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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兔子伸開四肢,連爬帶攀,連拉帶拽,爪子在卓堯手上劃出了幾道印子,蹭蹭蹭爬上了他的肩頭,像狗似的用了嗅了嗅,“寒瀟,就是你!你可回來了!你說的話我一直記着,瞧我把那個野鬼折騰得亂七八糟的,我棒不棒!”
“咳咳。”莫佑琛忍不住了,他看到卓堯手上的印子,就整個心裡不舒服,就好像一件完美無缺的藝術品被碰了個口子,“那個,兔子朋友,想必你是認錯人了,這位姓卓名堯,是個光榮的人民警察,不是你口中的寒瀟,這天大地大,人有相似,懂不懂?”
那野鬼正氣急敗壞地從花叢裡爬出來,一看到這兔子在和一羣鬼差亂認親戚,沒膽子上前,又不甘心退下,只得忿忿不平地喊着,“兔子精,你給我等着,我這就去把黃蜂找來,有種別跑!”
殷執神色驟變,蒼白的臉更是白得幾乎透明瞭,大叫不好,“我們趕緊走,要是黃蜂來了,事情就不妙了,趕緊走趕緊走。”
杜府這個二愣子,傻里傻氣地冒出了一句,“黃蜂有啥可怕的,怕蜇人嗎?”
殷執扶額,“十大陰帥之一,和黑白兩位爺平起平坐,他掌管地上昆蟲動物的亡靈,杜府,你到底是不是大學生啊!臥槽,我們趕緊走啊!”
那隻兔子見他們倉皇地大步跑開了,又看了眼落了一地的彼岸花,心知此事大條了,甩開後腿狂奔着,“寒瀟,你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