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搖山的半腰處有一處溫泉, 每當亥時十分,泉內會升起陣陣霧氣,泉水由冰冷變成恰如其分入浴的溫度。
寧生半身浸沒於泉水之中, 明月高懸, 頗有股清冷姿態般的倒影在清澈見底的泉水上, 寧生髮愣似的看了很久, 那股清冷的傲氣, 他不禁想到了芸生,不禁伸手一握,那明月的倒影扭曲地晃了晃。
身後傳來踏碎落葉之聲, 寧生來不及回頭,就聽見那腳步聲已在耳邊晃悠, 整潔的青衫放在了一邊的石上。
“我說你怎麼還像個孩子似的丟三落四的, 來洗澡也不帶乾淨的衣服, 你難不成是打算光着身子回去麼。”
芸生的聲音讓寧生整個人繃緊了,雖說這地方不是什麼秘密, 平日裡也有其他師兄弟會過來入浴,可畢竟是在半山腰,多數人嫌麻煩,自個兒燒水洗澡的大有人在,正常來說是碰不上和人一起沐浴的情況。
寧生倏然地轉過了身子, 又往下沉了沉, 可一想到這泉水清澈見底, 連地下的石頭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自己這般做似乎沒有一點用處時, 覺得更尷尬了。
芸生還真沒他想得這麼多,他只是湊巧想把編寫好的書冊拿去給寧生, 卻發現他不在房內,整潔的衣服還放在牀上,就猜他沒有拿走,當真只是好心地送衣服來罷了,芸生可以對天發誓。
總之寧生此刻已是大囧,尷尬加上泉水的溫度,他的臉被燒紅了。
芸生的視線由上而下,目光像被吸引了那般定住了,寧生又往下沉了沉,就差沒把頭埋到泉水裡把自己淹死了。
他看着芸生向自己伸出了手,一句“你幹嘛”未出口,就被他提起了上半身,他身體的溫度因泉水變得溫熱,芸生裸露在外的雙手彷彿解火的冰一般讓他整個人緊緊繃住了,一動不敢動。
冰火相剋,可此時的寧生覺得不但沒滅了火,反而越燒越旺了。
芸生扳過了他身體,冰涼的手指從他肩頭一路緩緩而下,又反覆輕撫着,伴隨着微不足道的嘆息。
寧生簡直想落荒而逃了,他一邊想往前游去,一邊開口說道:“芸生,我我我我我我,洗完了,我要上岸了,你能不能轉身。”
可遊了半天,人還定格在原地,芸生有力的雙手始終未鬆開,低聲道:“你這疤痕還是這麼深,竟然一風分也未淡去。”
看到這個,芸生內心就有吐血十萬升的衝動,他爲了把這難看的疤痕去掉,翻遍了書齋裡的醫書,還抓來了彌生和他一起研究,即使去不掉,變淡也是好的,可惜努力了好久,依舊如此。
“你要不是爲了我,也不至於被那玄龍鯨傷到。”
寧生大鬆了口氣,也不懂自己方纔是怎麼了,原來芸生是看着他的傷疤,“這事都過去好久了,更何況早就不疼了,我自己都瞧不見,你還放在心上。。。”
寧生□□的上身從後被緊緊抱着了,芸生的臉和呼吸就在耳邊,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弄着他。好比古琴彈奏的第一個音律,突如其來的讓人心生雀躍,心思紊亂,即便按下琴絃,餘音在心尖上久久徘徊,不願離去。
芸生半跪在岸邊,衣袖和墨發被水沾溼了,他感受着泉水的溫度和寧生的體溫,一字一句,說得清清楚楚,“我芸生在此發誓,我會讓自己變得更強大,天地人神,妖魔鬼怪,凡再敢傷你的,我必殺無赦。”
寧生低頭輕笑了聲,伸手握住了芸生和他糾結在一起的長髮,他緊緊地握了又握,再也分不開了。
西海雷雲密佈,水患四起,沿岸的村莊被淹了大半,每當這個時候招搖山的弟子明白自己歷練的時候又到了。
芸生站在青石之上,詳裝俯視天下,實則魂不守舍,沒多久就聽見了身後細微的聲音,一個反身,抓住了那個不安分的手。
兩人如孩童時那般並肩而坐,“真到了那一日,我會選擇玉石俱焚。”
寧生要下山歷練了,今次只有他一人,西海里的玄龍鯨已經被剷除了,今次的水患多半是自然因素而爲,靈賢師尊讓他下山救助災民,待水患平息後再歸。而東海之邊的山脈也頻頻出現妖魔作亂,稍後彌生也會帶領衆師兄弟前往東海除妖降魔。
芸生搖搖頭,“玉石俱焚?你又沒頭沒腦的說什麼傻話。”
“有句古話,寧爲玉碎不爲瓦全,說的乃是寧願高風亮節的死去,也不願委屈求全恥辱的活着。可換做了是我,不在乎高風亮節,也不在乎委屈受辱,只在乎那個想要保護的人是否安然無恙,是否平安喜樂,只有他能好好的,我願意玉石俱焚。”
芸生見他這番話說得頗有些義正言辭又視死如歸的模樣,不禁沉下了臉,又爲了緩解氣氛,來了句,“那個人,說得莫非是我?”
寧生很直白地點了下頭,“就是你,你以前總說要保護我,可是如今我也能保護你。”
芸生大笑了三聲,“我比你年長,又是你師兄,保護你理所當然。玉石俱焚什麼的,莫要胡說了,我只要你好好的,可明白?我再說一次,凡是敢傷了你的,不管對方是個什麼東西,他死定了。”
芸生以爲是他即將一人下山有些恐懼,立馬說道:“西海那邊不會有什麼事兒的,只是你自己也應當小心些。”言罷又交給他一些符篆,其中一些是他自己發明創造的,萬一寧生遇上了什麼難事,他能勢不容緩立馬知道。
寧生拿起芸生替他收拾好的行囊,背上成年後師尊贈與的青光劍和那把他不捨離身的桃木劍,一人而行,離開了安穩的招搖山。
莫佑琛放下了木盒,至此,這個木盒裡所有的記憶他都看完了,心說,怎麼這麼俗氣呢,師兄弟,聽上去就有種韓修常看的那些沒什麼營養的虐戀小說。
兔子看他一直沉默着,沉默着,毛乎乎的爪子伸了過來,一掌拍在了那木盒上。
莫佑琛毫不留情地拍掉了那隻豬蹄子,“去去去,一旁呆着去!”
兔子拼命叫喧着,不依不饒一爪子拍在了他手背上,無意中劃出了四道淺淺的口子,兔子纔沒有絲毫的內疚,依舊扯着嗓子喊着:“我也要看!給我看!”
“你看個P!沒你半毛線關係!”
“說的好像和你有關一樣!”
莫佑琛抓起那隻兔子,淡淡一笑,“小兔子,你還真說對了,的確和我有關。我問你,你天天掛在嘴裡的寒瀟,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兔子文墨比較少,搜腸刮肚了好一番,把所能知道的詞彙都用了上,巴巴地吐出了幾個字來顯示它極高的文學素養,“不苟言笑,心事重重,赤心相待,眉清目秀。”
莫佑琛把它扔在一邊,自嘲似的一笑,“你倒挺會抓重點,是啊,心事重重,他總是把一肚子事都放在心裡頭壓着,也不怕憋死自己。”
“好了,該去找那幾個失蹤人口了,我要是沒猜錯,八成是去找什麼能回到過去的東西了,這人真是奇怪,總是執着過去,明明現實就在眼下,未來就在眼前,卻總喜歡回頭看。”莫佑琛拍了拍褲子上的灰,站了起來。
他看着兔子虎視眈眈的眼神,趕忙把木盒塞進了背囊裡,“小兔子,咱們打個商量,要是日後你處處站在我這一邊,這木盒裡的東西我就給你看了,如何?”
小兔子同意了,不過這貨雖是個吃素的,還抱着吃葷的心,“要是你以後反悔了,怎麼辦,不成,我現在就要看。”
“沒頭沒尾,斷斷續續的東西,有什麼好看的。”
莫佑琛把育沛塞進了韓修的睡袋裡,又寫了張字條一起放進去,他這個頭兒夠稱職了吧,省得這兩個武力值爲零的人缺胳膊少腿了都把賬算他頭上了。
兔子看着他收買人心玩得如此順溜,不禁面露鄙夷之色,嘲弄了幾句,“說真的,你除了顏值符合,其餘的和寒瀟相比,簡直一個天一個地。”
莫佑琛蹲下身,摸了摸他腦袋,笑得滲人,“小兔子乖乖,你既然這麼想賴着卓堯,不如離開了這裡後,就跟我們回去,我那兒有個大廚,做的一手好菜,最拿手的菜是冷吃兔和麻辣兔頭。”
小兔子露出了個驚悚的滑稽表情,蹦上了莫佑琛的肩頭,把他那頭微曲的捲毛撓得成了波浪卷。
“鬧完了就趕緊找那幾個失蹤人口,回到過去這都什麼鬼,你說這些人加一起都百來歲了,還這麼天真。”
小兔子豎起了兩腳,孫猴子似的掄起爪子往前望去,視野比莫佑琛更高更廣闊,“招搖山這麼大,何處去尋啊!”
莫佑琛伸手拍了它屁股一下,“兔子,你說你都成精了,這好歹有些本事吧,雖然這招搖山如今也沒什麼活物了,可這裡畢竟曾是神山,總會有留些蛛絲馬跡的,這裡應該在很多很多年前有一棵百年的桃樹,你能不能找到?”
兔子從肩頭一躍而下,“這你可是問對精了,跟着小爺走,找寒瀟去咯!”
莫佑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