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佑琛在卓堯家接連住了幾天, 那叫個神清氣爽,精神愉悅,除了知道這房子是卓堯租的, 略有些不安之外, 其餘一切都好到不能再好了。
任爾更是前所未有的積極, 每天忙東忙西地爲了註冊公司奔波, 還着手開始準備起了項目, 果然人只爲自己奮鬥的時候,就會變得特別的不一樣。
坦白來說,這幾天的生活莫佑琛過得非常之滿足, 白天和任爾爲了公司的事商量大計,然後買菜做飯, 等卓堯一起吃晚飯, 飯後會去樓下花園散散步, 又或者卓堯會窩在他新買的沙發上看書,而莫佑琛基本會對着電腦繼續構思他的方案, 總之歲月靜好,安之若素。
要說比在店鋪裡,和黃雀那幫人在一起比的話,平心而論,不怕天打雷劈, 那感覺實在好太多了。
週末的那天, 卓堯去警局值班, 他最近晚班也頻繁得多, 多了好幾樁案件, 又是琢磨不出頭緒的那種,他們心裡明白, 無一例外都是“非自然案件”。私底下,莫佑琛也委託了另外幾個人一起查,畢竟破案了,抓到妖魔鬼怪了,不僅是維護世界和平,更是有錢可以拿,他莫佑琛現在的確需要錢。
莫佑琛在小區門口等韓修,今天是他們約了陸明風見面的日子。
天一冷,韓修的眼鏡上就會蒙上一層霧氣,她顛顛兒地從遠處跑來,揹着那隻千斤重的書包,不停地搓着手,“頭兒,抱歉,剛去了書店,一不小心耽擱久了,這天也怪冷了。”
“沒事,男人等女人是天經地義的。”
“喲,這話可別被卓警官聽到。”韓修捂着嘴,哧哧地笑着。
韓修扶了扶眼鏡框,“頭兒,我還沒正式恭喜你呢,希望你事業愛情雙豐收。”
“黃雀那幫人裡,就你最懂事。”
“二叔在最裡面一幢樓,還需要走一會兒。”韓修頓了頓,神色有些糾結,她偷瞄了眼莫佑琛,心裡莫名有些安定,整個黃雀都很好,孔梓很照顧她,殷執和自己很說得上話,杜府很有意思,就連大詩人也是老好人一個,可是最讓他心安的是這個看似玩世不恭的莫佑琛。
“頭兒,其實那天在林雪家的小區,我也入了自己的心魔。”
莫佑琛還記得那個事,四處一片黑壓壓,通紅的一雙眼睛,不懷好意地窺視着他,人的心魔是比妖魔鬼怪更可怕的存在。
“你看見了什麼?”
“一間房間,像木屋似的,還有個院子,種了好多稀奇古怪的草藥,然後我被人殺了。”韓修說得輕描淡寫,可莫佑琛的角度,能看到她的側臉微微抽動了下。
“我總是看見這些,又常夢到這些,有時候實在是頭疼的要命,頭兒,你會有心魔嗎?我有時會想是不是陸琪和林雪的事對我造成的影響太大了,我才總是陷在這些情緒裡。”
莫佑琛想起那次韓修在招搖山上和殷執呆在一塊兒,沒有入到那塊山寨石頭的過去裡,“你在虛境之地的時候,可有看到什麼幻象?”
韓修猶豫了下,點點頭,“有,我有看見這間木屋,還看到了和我長得一樣的人,她叫做雲丹。頭兒,你說我們這些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事待會兒見着你二叔,沒準就能有個答案了。”
韓修的二叔陸明風早年喪妻,膝下也無子,作爲一個常年奮戰在一線的公職人員,每天都異常忙碌,這麼來來回回地折騰了數十年,依舊是孤家寡人一人,韓修是他們韓家唯一一個孩子,各方親戚都疼得要命,和陸明風的關係自然也很好,小時候就特喜歡往二叔家跑,總有用不完的零用錢。
莫佑琛這幾年時間幾乎都在和陸明風打交道,怎麼說呢,起碼在他看來,這個人沒有什麼架子,陸明身爲警務人員,對手下的工作非常嚴苛,莫佑琛見過不少他私下訓斥警員的場景,可是每次對他都是和顏悅色的,莫佑琛一直認爲是他們名不正言不順的關係。
陸明風退休後,莫佑琛就沒再和他聯繫了,而新上任的張局說不上不頂事,可在氣魄和威嚴方面,和陸明風差遠了。
半年多的瞬間,陸明風還沒有什麼變化,眉梢間的凌厲之色褪去了不少,他看看到莫佑琛只是微微一點頭。
倒是韓修上前,“二叔二叔”喊個不停,一陣普通的噓寒問暖後,三人在陽臺的桌椅前坐下了。
陸明風:“我就知道你總有一天會來找我的,罷了,你們想問什麼就問吧。”
莫佑琛自然也不客氣,“那家福利院是怎麼回事?陸局,我覺得我們這羣人幾乎都是從那裡出來的,這絕對不是一個巧合,不是我細思極恐,那個福利院該不會是專門研發我們這種異能怪物的吧,什麼時候科學竟然先進到這個地步了,我可有些不敢相信。”
韓修感受着詭異荒誕的氣氛,也說道:“二叔,我是不是韓家的孩子,是不是也是福利院出來的?”
莫佑琛簡直有一吐爲快的衝動,“不管怎麼說,能把我們這些人聚集齊,你們也真是有本事,我只是想不明白的是如果是留着我們有用處,既然都把我們塞在福利院了,我又爲何被養父母給領養走了,這似乎有些前後矛盾。”
韓修:“二叔,我們遇上了數不清的怪事,請你告訴我們實話,或許這根線就能串在一起了。”
陸明風不着痕跡地嘆了口氣,他對莫佑琛的印象很深,打小時候起在福利院的時候,就是一羣孩子中的領頭王,整天又像個瘊子似的上躥下跳,腦子也靈活,一點風吹草動就能在心裡打上一百個小算盤。
“你們聚集在一起,的確不是偶然,你們這些人的命數都不在幽冥的生死薄上。”
“。。。。。。”
莫佑琛和韓修對望一眼,在互相的眼神裡看到了“我去”和“臥槽”。
莫佑琛笑出了聲,足足笑了十多秒,他再次凝視着陸明風的時候,不免諷刺道:“我從來不知道一向堅信科學的警務人員竟然會說出幽冥,生死薄這幾個詞。我還以爲你們最多隻是讓我們抓抓鬼,原來和幽冥竟然還有聯繫,敢問陸局,您的上頭到底是哪一位?十殿閻羅?黑白無常?還是哪路陰差神仙的,您今日就給個準話吧。”
“那是二十多年前我剛上任時候的事了。”陸明風開口了,莫佑琛隱隱有種“從前有座山”的奇葩感覺。
“不說信鬼神這個問題,這個世界確實存在很多讓人無法忽視的異像,實不相瞞,我私下也深究了不少,從來不會否定某些東西的存在,直至你方纔口中所說的白無常出現在我面前的那天,我才明白很多事都是真實存在的。”
提到和白無常,莫佑琛心裡就一股無名的怒火,他自然知道這些身居高位的陰差一定知道不少秘密,也從來不會透露半分,可一想起你替對方累死累活,別人對你藏東藏西,這感覺就像被人扼住脖子了,打了記耳光似的。
“白無常?他來找你是爲了什麼?”莫佑琛不禁佩服這陸明風竟然沒有被嚇死。
“他一出現,我就明白很多事是真的存在的,是他告訴了我你們的存在,以及希望我能妥善地安置你們,並且明說了你們是羣和普通人不一樣的存在,從另一方面來說,對一些特別的案件能起到作用。”
“這算盤打得是真的好,一邊用着我們,一邊甩手不管,果然像幽冥的風格,於是我就不懂了,您老既然接管了我們,又怎麼讓我們被人領養走了呢。既然是撒手不管了,又何必在我們都長大後了再把我們湊在一起,我相信我們幾個能遇上也不都是偶然,韓修就是個導火線,你特意把韓修留在了身邊,就爲了重聚我們幾個吧,當年福利院裡可不止我們幾個,其他人呢?”
陸明風起身打開了窗戶,冬日裡特有的刺骨冷風從縫隙裡灌了進來,韓修打了個噴嚏。
“沒人願意自己成爲別人的棋子,就是這個簡單的原因。”
看着莫佑琛若有所思的神情,陸明風說道:“事到如今,我沒有唬弄你的必要,你們當時都是孩子,什麼也不懂,除了有些與衆不同,但作爲一個長輩,我於心不忍,你們需要正常的家庭,正常的生活環境,所以我就關閉了福利院,自然對於你們的養父母,我也有告知實情的必要,可是莫佑琛,你的養父母都是非常好的人,這點相信你自己比我還要明白。”
陸明風望向了韓修,眼神裡有一絲懷念一閃而過,就好像長輩看着眼前的孩子們,曾經過往成長的點點滴滴都在眼前晃動。
“你的確是我留下的,一來,你父母兩口子就想要個懂事可愛的女兒,二來,是我留了一手,以便將來把你們重聚在一起,莫佑琛,這的確是我的私心。至於你說的其他人,有些已經不在了,有些不知去向了,說到底,我一直把你們當成普通人來看,希望你們能有最正常最舒適的生活環境。”
韓修張了張嘴,喊了聲“二叔”後,又實在不知還能說些什麼。
莫佑琛問道:“陸局,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你的真心,我記得福利院裡的老師們,他們各個都對我們很好,即使在我長大了後,在這些設計安排下成了你半個下手,你對我們的用心是真情實意的,這點我明白,至於黃雀,雖說是你點了這把火,可是最終願意承擔整個責任的是我們自己,這一切都是我們願意做的,自然也怨不到你。你那句我們都不在生死薄上,是何解?”
陸明風關於此點也是半知半解,皺了皺眉,儘量回想起當時白無常說的話,“當時白無常來見我,我記得我問過他一句,你們爲何會與衆不同,他當時的回答是原本就是不該存在的,自然不同於常人。我回了句,都是人,按照定律,不都是六道輪迴,又有什麼區別。白無常翻着他的大眼珠,回答說,要是如常人一般在生死薄上,他們就沒這些麻煩了。”
莫佑琛陷入了沉思,他似乎抓住了一個點,可那個點不那麼固定,把線索的繩子給繞了個彎。
該問的也問得差不多了,他們起身告辭,韓修支支吾吾,也不像從前看到二叔時那樣歡喜和親切,不免有些尷尬。
陸明風倒像從前那樣,又詢問了她的學業,笑道:“二叔知道你將來想做個好醫生,你好好唸書,二叔無條件支持你,我給你卡上又打了些零用錢,你想買什麼就去買,所有的一切都和原來一樣。”
韓修動了動脣,喃喃着,“謝謝二叔,改日我再來看你。”
莫佑琛由始至終對陸明風始終是感激和敬畏,在某種意義上,他或許始終都站在他們這邊。
陸明風又看了他一眼,“我還是那句,希望你們有正常的生活,走自己想走的路。”
莫佑琛微微一笑,“話固然沒錯,可是這話對普通人而言,已是不容易辦到,又何況我們這些異類呢,能力和責任是成正比的,我們肩上的責任可真是不輕。走了走了,下次再見,陸局長。”
韓修這路走得是一步三回頭,莫佑琛看她那哀怨又不捨的眼神,直言道:“妹子,勸你別像你那兩姐妹那樣作死,你怪不到你二叔,他是個好人,你養父母也是好人,無非就是沒對你說實話罷了,古人不是說了嘛,這養的比生的還親,我說你就。。。”
“頭兒,我沒怪他,我不是這個意思。。。”
“哦。。那你是什麼意思。”
“有些事挑明瞭,就感覺回不到從前了。”
“。。。。。。”
韓修晃了晃頭,鼻樑上的眼鏡框都下滑了幾分,“我們是不是要回一次店鋪,把大家都召集起來開個會什麼的。”
“開會就不必了,我最近不回店鋪,你過去的話,的確可以把今天的事跟他們說一下。”
“不回店鋪?”韓修一蹙眉,“有同性沒人性。。。”
莫佑琛一腳跨上了戰風,戴上了頭盔,擺了擺手,“和你學校不順路,我就不送你了,不是我不想開會,而是其中有些人不老實,沒有說實話,你要是遇上他們,不妨提一提,看看他們什麼反應。”
韓修什麼都沒聽明白,一陣灰塵揚起,把她嗆得直咳嗽,“頭兒,不環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