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伊始, 盤古開天闢地,女媧造人,這世間開始有了天地萬物, 有了人類, 寧生只是萬物中最渺小最軟弱的人類種族。當時的文明, 妖魔鬼怪橫生肆虐, 作爲毫無靈力加持的人類手無縛雞之力, 任其魚肉,任其宰割。作爲那個時候的人,活着是他們僅存的目標。
人類的痛苦彷徨, 爲生存掙扎,爲死亡恐懼, 心魔成了其餘物種之外最大的障礙, 人類的心魔由此而生, 人類也不再單純。
寧生在有記憶起,就在亂世中掙扎着, 他早已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和族人,能有的記憶只有漫天的火光和肆意的洪水,天災人禍,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妖魔鬼怪只是天災橫飛中的調味劑罷了。
和所有的人一樣, 只能儘可能躲避這一切, 即使你對死亡毫不畏懼, 可是終究在心靈深處有一個微小倔強的小火苗, 叫做希望。
神由天地幻化而成,是絕無僅有的天地共主, 人類嚮往他們至高無上的權力,靡堅不摧的力量,洞察世人的能力,以及幾乎長生不死的軀體。
在這樣的奢望和期待下,入仙道,求仙緣,救贖自己拯救蒼生,成了多數有志之人僅存的理智和目標,然達成者寥寥無幾。
寧生是在一片火海中被靈賢所救,比起曾經顛沛流離的十年,他既想有個棲身之所,又對人存在着恐懼,在那樣的環境之下,人有時和妖魔鬼怪並無太大區別。
可是招搖山給了寧生一處平靜祥和之地,不再有生存的恐懼,最重要的是他有了可以信任依賴之人。
寧生對外面並不陌生,他雖弱小,但是比起曾經的自己已經強大太多了,尤其想到了芸生,這心裡騰起的勇氣足夠讓他背劍下山了。
寧生聽芸生提起過此次他們由西而行,西海之上有一處蓬萊洲,四周弱水繞之,鴻毛不浮,不可越也。
蓬萊洲近來黑氣氾濫,周邊暗潮洶涌,吞噬了無數的生靈,按其現狀來看,乃妖獸作祟。
寧生一路西行至西海邊,他在招搖山呆久了,曾經對外面世界的印象逐漸模糊,可這一路走來,那些過往的曾經終究殘忍地繼續出現在他面前,原來一切都沒有變。
變的只是他自己。
這把桃木劍是由招搖山上一株百年桃樹所制,普通的小妖小怪感之即會遠離,這一路上倒也沒費什麼氣力。可當寧生看着茫茫西海之時,他就傻眼了,唯有想到渡船二字。
西海之邊有少數漁民居住,然而這些年水患不斷,尤其這水裡的妖獸絡繹不絕,攪得西海日夜翻滾不得安寧,多數年輕力壯之人紛紛退離海邊,往別處尋找生路去了,留下的多半是老弱婦孺,不是捨不得這片生長之地,便是無處可去。
寧生在岸邊走了幾個來回,纔看到一個頭發虛白,早已是古稀之年的老者正在奮力地拉扯着破損的漁網,漁網沉澱破損,像這個世界一樣,記錄着太多的悲歡離合和喜怒哀樂。
寧生上去搭了把手,換來了一個烙餅和一杯清茶,善意總是被需要的。
聽聞他想去蓬萊洲,那老者露出個小屁孩不怕死的神情,好言勸道:“你一個孩子,是嫌自己命短了?老實說,我這輩子都還沒活夠呢。”
古稀之年的他,在這個世界已屬幸運,人嘛,誰都希望健康長壽,能多活一天是一天。
“爺爺,你放心,我不是普通人。”寧生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和一股莫名的自信,拍了拍背上的桃木劍。
那老者在看到他的時候,就注意到了這把桃木劍,他並不覺得他們是救世主,也沒有流露出欣喜之情,只是幾未可聞地發出了聲嘆息,“孩子,多活幾年不好嗎,這世道救不了。”
寧生不解,世人問道成仙不就是爲了天下蒼生?爲何這老者如此之說?
寧生頗有些天地不怕的崇高精神,正氣凌然道:“每個人活着都有自己的責任,當然要發揮自己的本事了。”更何況他的本意是要救芸生,當然這話他沒說。
老者一聽,無奈地一搖頭,“天地間的糊塗賬,連神仙都算不清楚就,你區區一個小孩又懂得什麼,你如今還是凡人之軀,本質上就是個普通人,既有仙緣,更應當保重自己纔是。”
寧生似乎懂了,又好像沒懂,說來說去這老者八成是看他弱爆了,不想他去送死吧,雖說他比起其他同門,的確很弱,但這並不代表着他一點能力也沒有。
寧生眼看說不通,又不想再繞圈子了,直說着要借艘船,他自己一個人去。老者看着眼前的小娃娃一本正經又嚴肅的模樣,完全不似同齡人的稚氣,罷了罷了,從岸邊的林子裡拽出了一艘木船,“這是先前漁民留下的,你要就拿去吧,不過小娃娃,你可要想好了。”
寧生想都沒想,拖着船就跑了。
寧生隨着這孤舟在西海上漂浮着,舟身略有些左右晃動,全然不比在陸地上兩腳着地來得的踏實。他穩着平衡站起了身,四周皆是波光粼粼的刺眼,偶爾有一兩聲尖銳的低鳴在天際響徹,彷彿是個警鐘,預示着大地,昭告着兇險。
突然船身一個劇烈地搖晃,寧生沒站穩險些摔進了西海中,他趕緊看向了周圍,海面平靜,可他可以肯定剛纔似乎是被什麼東西給頂了下船身,這西海里有東西。
寧生不禁握住了桃木劍,他識水性,可也明白在這個情況下,要是跑出來什麼他根本招架不住的東西,無非就是死路一條。
可之後木船又繼續往前漂浮着,似乎方纔的一切已經過去了,寧生心說或許海里的是條偶然路過的大魚吧。
前方的海面上露出個綠色的尖頂,上頭籠罩着一片青紫之氣,是蓬萊洲。
寧生喜出望外,芸生一定就在那裡了,他站起了身,可是下一秒木船被狠狠地一擊二中,整艘船以極大的弧度往外甩去,生生割裂了海面,揚起一陣驚濤駭浪。
寧生緊緊抓住船舷,還沒穩住自己,又是一股強勁的力道,整艘木船被頂了起來,往天上飛去,寧生在剎那就鬆開了手,冰冷的海水淹沒了他所有的感官,西海的冰冷刺到了他骨子裡。
他在青綠色的海水中見到了個龐然大物,它長得活像頭巨大的鯨,渾身散發着冰藍色的幽光,兩旁卻長着巨大的羽翼,上面佈滿了荊棘般鋒利的巨齒。
寧生聽到一聲碎裂的巨響,他有個預感,那艘船一定是四分五裂了,他還天真的想把木船還給那位老者的。
那妖獸在體格龐大,身型卻很靈敏,他似乎感應到了西海中有活人的氣息,陡然一個轉身,巨口獠牙衝向了寧生。
寧生奮力往上游着,可這西海被那妖獸給攪得翻雲覆雨的,寧生只覺得身子在往下沉,海水從指縫間劃過,卻什麼也抓不住,轉眼間那頭妖獸就來到了他身後。
寧生覺得自己的腦袋被海水灌滿了,芸生的臉和那老者的話交錯着在眼前晃現着,他想活下去,無論爲人爲仙,因爲有期待的東西纔想要活着,而芸生就是那個人讓他期待讓他願意盡全力活着的人。
寧生轉身,使出全力,桃木劍對準眼前的妖獸狠狠劈下,那妖獸鱗片如鐵,桃木劍不僅沒傷他分毫,反而從中間開裂了。
那妖獸好像只是被蚊子叮了一下,屹立不倒,不爲所動。須臾,那妖獸渾身突然劇烈抖索了下,竟然往遠處遊開了。
妖獸的肚子劇烈抖動着,好像受到了什麼外來刺激似的,整個在海里翻騰着,攪得四周一個一個的漩渦,深不見底。突然那妖獸往前一個撲騰,從那滿是獠牙的嘴裡蹦出了一個活物。
那玩意像魚又像鳥,一雙金翅璀璨且耀眼,整個西海爲之一亮。
寧生心說這玩意是被妖獸給吃了又吐了出來?他看着自己手中的桃木劍,莫非是被他方纔這麼一擊所造成的?
有了這個半魚半鳥的東西,那妖獸的注意力明顯被他吸引了,顧不得一旁的寧生,打得如火如荼不可開交。
整個西海已經被攪得翻天覆地了,海水像盛在鉢裡的水,轉眼就撒去了大半,那隻半魚半鳥的東西身形極其靈敏,即使在水中,亦如游龍般利索勇猛,寧生覺得這東西有意無意地在保護着他不受那妖獸侵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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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生深深吐出口氣,往上游去,這一折騰,他才浮上海面,便看到了蓬萊洲近在眼前,然而四周被青紫之氣籠罩得嚴絲合縫,岸上的深處還冒出了陣陣濃烈的黑氣。
他奮力往岸邊游去,岸上跑來一個他熟悉得想哭的身影。
寧生被海水眯了眼,朦朧中那人滿臉焦急之色,巴巴地大喊着,“寧生,你這是在做什麼!胡鬧!”
一個“我”字都來不及出口,雙臂被人用力一拽,寧生被嗆了好幾口水,咳得半死不活中,那人把他摟在了胸前,溫柔地輕拍着他的背,語氣中卻是強壓住的怒氣,“胡鬧,當真是胡鬧!你跑來幹什麼!”
寧生順勢把他摟得更緊了,想要把眼前之人勒死似的,大喊着:“我瞧見你渾身是血,我不放心,索性還來得及!”
芸生眉頭一皺,寧生不過十歲年紀,身型瘦小纖細,外頭的青衫本就有些大,如今被海水一泡,像團浸了水泡開的沉重棉花,芸生覺得眼前的人雖然弱小,卻有千金重,他突然怕他自己承受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