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被玄龍鯨一口吞下, 又被寧生誤打誤撞的一擊,再被玄龍鯨一口吐出的非魚非鳥之物,就靜立在寧生眼前。它巨大的羽翼已悄然闔上, 竟有幾分乖巧的味道, 頗有些低眉順眼地看着寧生。
“知恩圖報?所以你是來救我的?”
非魚非鳥之物點點頭。
寧生對着它鞠了一躬, “其實我上次也沒做什麼, 碰巧罷了, 倒是你是真的救了我,太感謝了,我要怎麼稱呼你?”
非魚非鳥之物搖搖頭。
“你像魚又不像, 似鳥又不似,倒是像那些村莊農戶裡曬着的鹹魚幹, 你不介意的話, 在我沒有想到名字前, 就喊你作鹹魚吧。”
“。。。。。。”
寧生知道這名字非常的不雅,可是他實在智力有限, “芸生讓我在這裡等他,大不了等他來了,讓他再想個名字好了。”
“。。。。。。”
寧生索性一屁股坐下,和鹹魚說起了話,雖然基本都是他在滔滔不絕地說着, 這感覺其實甚好。他有時只想把積壓在心頭的鬱氣宣泄而出, 並不是想得到別人的安慰和開解, 和這樣一個只能聽不能說的東西說話, 倒是合了他的意。
這鹹魚比桃木劍還好用, 有它在身邊坐着,再沒見到有其他的邪崇靠近了。寧生說了一夜, 從微時到長大,說得口乾舌燥也不想停。
最後回憶停在了那一天,他知道秘密的那一天,不免有些落寞和悵然,他說了一夜,鹹魚也陪着聽了一夜,這時才發現天早已大亮。
消失的蟲鳴輕響在山中,青草上的露珠未落,這樣的場景樸實又動容,簡單到會錯失,卻驚訝於這樣的平凡。
寧生又等了大半日,芸生依舊未來,寧生御劍不穩,他通常只能靠走,而芸生對御劍相當的熟悉,從西海而來,最多一日也應當到了纔是。
寧生把昨天失了一地的符紙給找着了,符紙懸浮於空中半日,卻是半點音訊也無,眼看着符紙變成了灰燼,風一吹,就散了。
寧生愣了半晌,知道一定是出事了,他想起了那個反覆出現的夢境,驚恐地出了一身的冷汗。
鹹魚又是一陣長鳴,不同於昨天凌厲的破敵之勢,鳴叫聲急促又婉轉,往西海的方向看着。
“難道是芸生出事了。。。”寧生喃喃數聲,終究放心不下,決定前往岸邊。
鹹魚又是一陣鳴叫,伸展着巨大的羽翼攔住了寧生的去路,羽翼拍打着龐大的身軀。
“你是要帶我飛去那裡嗎?”
鹹魚點點頭,曲腿蹲下了身。
寧生沒有騎動物的愛好,幾乎連馬也爲騎過,他本能覺得這是有些不禮貌的事。鹹魚似乎能明白他的猶豫,又發出了短且促的幾聲鳴叫。
罷了罷了,岸邊還不知道是怎麼樣的光景,騎着鹹魚,似乎是最明智最安全的做法了。
鹹魚知道自己背上坐着個人,不敢向下俯衝,也不敢華麗地轉身衝破雲霄,用的是一種相當平穩的方式緩緩向前飛着。
寧生眯起了眼,遠處似乎有一絲青紫之氣縷縷升起,這感覺似曾相識,和第一次偷偷下山去找芸生時,在西海岸邊看到的情形一模一樣。
那青紫之氣包圍着的地方正是蓬萊洲。
難道說芸生也去了那裡?
“鹹魚,不必顧忌我,我會抓緊你的,請儘快趕到蓬萊洲!”寧生催促着,雙手緊緊拉住兩側,他有預感,那裡會出大事。
鹹魚仰首一陣短促的低鳴,加快速度往前衝去,四周雲層環繞,一撞上就散了,薄薄的煙霧,似有似無,和在招搖之巔一模一樣。
潛碧海,泳滄流,西海之水沸騰怒吼,寧生內心百轉千回,握着羽毛的手又緊了緊。
蓬萊洲是西海之上的一處孤島,無人煙無生氣,只有一大片林子,和大小不一的山脈,不及招搖山的千分之一。
寧生一踏入洲,即感到一股兇狠的煞氣直面而來,仰頭望去,整個天際也被這青紫之氣弄得陰沉一片,怕是這孤島上有個大麻煩在。
寧生感覺胸口發悶,像有個千斤重的石頭壓在了胸口之上,腳步也有些虛浮,他向前走了幾步,頓時愣住了。
前方的沙地上臥着一把劍,寧生纔看了一眼,就能確定是招搖山武器房裡的劍,這說明什麼?說明師兄們已經到了這裡,而且必定是遇上了大變,那芸生在哪裡?!
“鹹魚,我往前去看看,你留在這裡候着!”寧生把一直隨身攜帶當成寶貝似的桃木劍取下,放在了一邊,“要是你看到其他人了,就把他們喊來,他們會認得這把劍,拜託了!”
寧生說完就一頭扎進了林子。
漸行了約莫一個時辰後,四周皆是遮天蔽日的參天古木,如傘般的寬大樹葉把頭頂的天空遮得嚴絲合縫。四周青紫之氣越發的濃郁,只是奇怪了,那胸口沉悶之感反倒是消散了不少。寧生砍棘劈道,攀巖走壁,青衫被荊棘碎成了條子,身上數不清的傷痕,有深有淺。
寧生腦子裡突然蹦出了芸生那句不是玩笑甚是玩笑的話,“因爲你好看啊。”
他如今這副模樣絕對不好看,不知爲何心裡莫名的一抖,這副模樣或許該討他嫌了,一想到左肩之處還有凌厲的四道無法痊癒的傷痕,可芸生也沒嫌棄過,不禁自嘲地笑了笑,想聽你說句實話,還真難。
“寧生。”
寧生猛然一驚,從胡思亂想間回了神,他心中一凜,不會聽錯,那個聲音是芸生,芸生就在這裡。
眼前的青紫之氣頓時消散,山川綠林一切皆是無蹤,寧生只覺得眼前一晃,所有的畫面猛然驟變,他還來不及思考,已身處在一個山洞之內。
就是那出現在夢境中的地方。
寧生想起了那個夢境,讓他無法忘卻,宛如親身經歷般的恐怖感覺,芸生被烈焰焚燒的畫面刺激着他每一根神經。
“芸生!”寧生大喊了一聲,瘋了似的往前跑去。
永無停住的喘息聲,凌亂刺耳的步伐,一聲一聲,迴盪在無盡的山洞中,寧生滿眼血紅,似隨時會奪眶而出,他心裡只有一個念頭,他要救芸生,想要看到芸生,哪怕只有一眼!
四周漆黑的岩石山洞突然被大火蔓延,滿目赤焰,灼熱難忍,他大聲叫着芸生的名字,可除了圍繞着他永無止息的大火,再無其它。
寧生被困住了,他知道不過多時便會引火上身,這死狀可謂是極其慘了,傻兮兮地想着,被燒死人的必定是面目全非的,何止是不漂亮,怕是能嚇死人吧。
他突然有些害怕芸生找到他時的反應了,不過片刻,竟然又有些期待,芸生是不會嫌他的吧。
這般想着,嘴角竟然扯出了個笑容。
怒火中有一雙赤紅色的眼睛正定定地看着寧生,寧生一驚,再放眼瞧去,那雙赤紅色的眼睛四周是黑色的煙霧,形狀詭異,宛如噬人心智的噩夢。
他提起青光,一劍而下,黑色的煙霧只是晃動了下,無論是大火還是仙劍,竟都傷不得他分毫。招搖山的武器都爲仙品,自有一股靈力,劍鋒銳利,鋒芒畢露。青光劍,形如其名,周身一股凌厲的青色,可這劍刺向了黑霧不僅沒起半分作用,反倒是劍身的青色頓時消散,黯然無光,宛如一把普通的鐵劍。
赤紅色的眼睛逐漸淡去,黑霧也消失在熊熊的烈火中,寧生終於聽見了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一聲一聲,聲嘶力竭,驚天動地。
他知道是芸生,芸生真的來了。
然而,他四周皆是熊熊怒火,從腳底一路蔓延至上身,終究是再也看不到了。
頭頂銀河星空,深如潑墨,夜涼似水。
人世種種,恍如隔世,他們一腳踏在了堅實又熟悉的土地之上,已是凌晨四點,還是腳踏實地的感覺好啊!
莫佑琛表達了內心十二萬分的謝意,甚至鞠了個九十度的躬,“那個啥,再次感謝各位兄弟姐妹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晚上的時候店鋪見,那個啥,我今晚請客,想吃什麼好東西,微信發我就成。”
大家都面帶倦容,哈欠連連,按照時差來算,他們自入了無盡之門後,起碼呆了三月有餘,這時差一倒,身體彷彿脫了力,疲憊不堪。聽到晚上有好吃的大餐,各個又打了雞血。
孔梓一笑,“好吃的都成?那行,我待會兒搜一下,地址發你們,韓修,走,我們回去了。”
杜府看着孔梓走了,眼巴巴地盯着後頭,卻又不敢上前說什麼,憋了半身,只吐出了一句話,“那我也回去了。”
殷執伸了伸懶腰,她竟然也感覺到累了,“我們回店鋪吧。”一想似乎有什麼地方說得不對,立馬改正,“哦,那個,我先回去,你們看着辦,看着辦。”
蹦蹦跳跳地跑遠了,一邊得意地哼着小曲兒,“我要嚇大詩人一跳,啦啦啦。”
這一羣智障加腦殘。
莫佑琛心裡吐槽了一句,撓了撓捲髮,神色有絲尷尬,餘光不停地覷着卓堯,“那啥,我也回去了,換件衣服去上班。本來都以爲不會活着回來了,卻不想我莫佑琛福大命大啊,哎,看來還得兢兢業業地工作咯,你說我怎麼就這麼明智,出發前連新的策劃案都想好了,明天,哦,不對,是今天,就可以着手做準備了。讓我想想先從哪一部分着手,先找美工擬定任務人物造型,還得讓任爾草稿個關卡設定,哎,不對不對,我這方案還得先開會通過才行。”
莫佑琛嘮嘮叨叨地說了一大堆卓堯聽不明白的東西,沒話找話,掩藏尷尬。
卓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既然要洗澡,換衣服,那就先趕緊回去吧,我送你。”
“好。”
臥槽,不對啊!什麼叫做我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