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咚。
酒壺跌進熱水中,濺起一片水花。
霍明錦一愣,嘴巴微張,雙眼發直,半天回不過神。
盆中滾燙的水滴濺起,他還在發愣,卻想也不想,胳膊伸到傅雲英面前,護着她不被熱水燙到。
水濺到他手上衣袖上,順着修長的手指往下流淌,手背瞬時紅了一片。
傅雲英被他擁在懷中,一點都沒燙着。
他卻輕輕嘶了一聲。
她忙放下酒碗,拿起一旁墊酒盞的軟布,幫他擦拭。
他手掌寬大厚實,常年練武,手背上青筋浮起,這會兒從手腕到手指,都是紅的。
她本該心疼的,但不知怎麼的,有點想笑,帶了點嗔怪的語氣,輕聲道:“怎麼就愣神了。”
霍明錦直直望着她,一言不發。
她眼角微微上挑,掃他一眼,含笑問:“怎麼,明錦哥哥不想做我的丈夫?”
這一瞥,眉梢眼尾,俱是明媚風情。
回答她的,是撲面而來的滾熱氣息和霍明錦滾燙的脣舌。
他手掌翻轉,捏着她的下巴,撬開齒關,絞住她的香舌,用力吸吮,一手放在她後腦勺上託着,壯健的身體整個覆在她身體上方,壓着她倒在大紅氈子上。
急切激烈地吻她,呼吸錯亂。
三面落地大屏風只能遮擋寒風,還有一面是敞開的,雖說敞着的那一面對着的是池水和院牆方向,別人看不見,但天光大亮,冬日煦暖的光線漫過竹簾,灑在兩人身上,餘光還能看見水池瀲灩的水波,依稀能聽到鳥雀嘰嘰喳喳的叫聲……
光天化日之下,感覺更加強烈,傅雲英全身痠軟,很快喘不過氣來,口中痠麻。
好半晌,又彷彿只過了片刻,霍明錦鬆開她的脣,虛壓在她身上,一下一下舔她的嘴角,一字字道:“我是高興傻了。”
若不是怕她爲難,他一早就把她搶回家中,和她朝夕相對,密不可分。
什麼時候辦喜事?
一應東西早就備齊了,納采、問名、納吉……該有的禮數也都盡到了,連洞房也早佈置好,只差拜堂。
隨時都可以辦。
傅雲英氣息紊亂,挪開視線,推他起來,試圖板起臉和他說正事,“手不疼了?”
霍明錦一笑,壓着她不肯起來,乾脆放鬆身體,按住她的雙手,更加強硬地禁錮住她。
她瞪大眼睛,看到他壓下來,眸中自己的倒影越來越清晰。
溫熱的掌心撫過她的雙臂,往下,摩挲着肩頭,擦過柔軟的胸脯,掐着她的腰肢,微微使力。
她身體僵硬,然後一聲低低的驚呼。
霍明錦忽然翻身站起來,將她整個抱在懷中,摟抱得嚴實,大踏步走出抱廈,撞開房門,走進臥房。
www☢ttκa n☢C〇 他不會這麼急吧?
傅雲英剛想張口說話,嘴巴又被他堵住了。
他叼着她香軟的舌輕輕含着,抱着她快步踏進裡間,卻沒有掀開牀前低垂的羅帳,而是將她放在牀邊的高桌上,分開她雙腿,抓住她想推開自己的雙手按在一邊,身體前傾,把她抵在牆上繼續吮吻。
她被迫坐在高桌上,仰頭和他纏吻,身後是牆,身前是他壯實的胸膛,兩隻手被他按壓住,退無可退。
他粗喘着放開她,輪廓分明的臉近在咫尺,火熱的氣息噴灑在她耳畔:“今晚就可以。”
她臉頰發燙,揪着他的衣襟,把臉埋進他胸膛裡,不和他對視。
霍明錦低頭,看着她漆黑的發頂,不用她開口,就知道她一定不同意。
他搖頭失笑,大手輕撫她的髮鬢,擡起她的臉,“好,我錯了,不能這麼急,你原本的打算是什麼?”
傅雲英想了想,如實告訴他:“過年的時候,明錦哥,我得和四叔他們說一聲。”
霍明錦心中暗喜,已經是年底了,離過年沒幾天。
再過幾天,他們就是夫妻了。同牀共枕,夜夜同眠。
他按捺住四肢百骸裡奔騰的狂喜和激動,俯身在她脣上啄吻幾下,“都聽娘子的,你說什麼時候就什麼時候。”
如果是其他日子,肯定得想辦法催促她一下,既然是過年,那就不必了,不差那幾天。
傅雲英擡手撫平鬢邊亂髮,感覺到隔着幾層布料戳在自己腿間的那物,眼皮跳了兩下,假裝不知道那是什麼,輕輕推開他,踩在地上。
剛要擡腳走,才覺渾身痠軟,兩腿都是麻的。
她忙攥住霍明錦。
他飛快接住她,扶她站穩,手指擦過她的脣,輕笑,“怎麼腿軟了,嗯?”
和她剛纔取笑他拿不穩酒壺時一樣的調笑語氣。
眼底眸色加深,緊緊貼在她身上,讓她直接感受自己的急切和激動。
男人體格健壯,剛捱到身上,又感覺到那物了。
傅雲英雙眼眯了眯。
霍明錦低頭看她,胸口微微起伏,呼吸還是亂的。
她脣角微翹,拉開他的手,反身把他壓在高桌上,在他略帶詫異的注目中,踮腳吻他的嘴。
霍明錦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更加熱情地回吻。
她卻突然退開半步。
霍明錦吻得專注,猝不及防,呆了一呆,雙手往前夠了一下,想抱她。
她不動,微喘着看他,“腿軟嗎?”
霍明錦一怔,不由失笑。
不僅沒軟,還更硬了。
如果不是白天,不是怕她生氣……剛纔直接就把她按進牀褥裡好生討好侍弄。
不過這會兒看她雙頰暈紅,這般和自己說話,如此鮮活,他從頭到腳都舒坦,也就不計較那一點不滿足了。
……
傍晚,傅四老爺他們從城外回來。
袁三抱了一大捧臘梅花來找傅雲英,走進房,笑着道:“老大,你喜歡供花,我上山的時候,看山頭一株臘梅開得好,折了幾枝給你插瓶。”
作爲南方人,他雖然喜歡玩雪,其實和傅雲英一樣怕冷,直身外面披了件珍珠毛氅衣,從頭到腳包得嚴實,穿得臃腫,雙手捧着花枝,手背凍得發青。
傅雲英把青銅花瓶挪到外間,接過他手裡的花枝,道:“讓大郎拿進來就是,去火盆邊烤烤,就要考試,別把手凍壞了。”
袁三嘿嘿笑,撓撓腦袋,矮身坐在火盆邊的小杌子上暖手。
傅雲英拿了把竹剪刀,站在窗前,認真修剪花枝。
夕陽西下,光線漸漸暗沉下來,幾縷金色斜暉漏進房裡,籠在她身上,側影清瘦,高挑。
她忙正事的時候不喜歡有人在一邊打擾她,畫畫、插瓶時則不一樣,其他人和她說話,她會仔細聽,雖然很少開口接話。
袁三看火盆旁有烤好的芋頭,抓起一個剝開吃,一邊吃,一邊和傅雲英講今天出去玩了什麼。
他們徒步上山,賞雪賞梅,去廟裡拈香,廟裡的大和尚素聞傅雲章的名聲,主動請他留詩,他們沾光,跟着知客僧吃了一頓只有王公貴族才吃得到的素齋,其中有一道小荷聽春雨,是全素的蓮蓬豆腐,嫋嫋婷婷,像是真的把初春的荷葉、蓮蓬移到碗中,鮮嫩醇香,又好看又能吃,好吃極了,比大魚大肉還好吃。當然,這是因爲吃得少的緣故。
東拉西扯了一通,袁三擦乾淨手,從懷裡摸出一枚香囊,道:“老大,我求了個香囊給你。”
“嗯?”
傅雲英放下竹剪子。
袁三捧着香囊,正色道:“我聽廟裡的大和尚說很靈的,裡面有大師親筆寫的楞嚴咒。‘盡其生年,一切諸毒,所不能害’,老大,你把這個戴在身上,以後什麼邪魔外道都沒法靠近你!”
傅雲英笑笑,接過香囊,謝了他。
還以爲他和其他學子一樣,是爲了求高中進士纔去廟裡的,原來卻是爲了替她求平安符。
她斟了兩杯茶,一杯遞給袁三,坐到他對面。
“袁三……有件事要和你說。”
袁三喝口茶,撩起眼皮看她,等着她的下文。
她欲言又止。
袁三笑了起來,“老大,你怎麼了?”
什麼事這麼難以啓齒?
傅雲英手指摩挲着杯沿,道:“你跟了我這些年,我拿你當家人看。”
袁三挺起胸脯,兩眼閃閃發光,得意洋洋,問:“這話我能告訴啓哥嗎?”
傅雲啓是老大的哥哥,因爲這一層身份,總在他面前炫耀,現在老大也是把他當家人的,他和傅雲啓其實差不多,哈哈!
傅雲英笑着點點頭。
袁三放下茶杯,兩手一拍,有些迫不及待起來。
傅雲英看他一眼,“有件事,我一直瞞着你。”
聽她語氣鄭重,袁三收起玩笑之色,腰板挺直,專注地盯着她看。
傅雲英接着道,“我瞞着你,有我的考量,而且那是我的私事……以後等到時機成熟,我會告訴你……”
袁三坐着,靜靜聽她說完,想也不想便道:“老大,沒關係,誰還沒有一點小秘密呢?”
他一頓,“以前在書院的時候,我沒說自己做過小偷小摸的事,你也沒怪我。”
說完,他後知後覺,解釋說:“老大,我不是說你也小偷小摸過。”
傅雲英淡笑,望着還沒修剪完的臘梅花枝,“我要成親了。”
袁三張大嘴巴,目瞪口呆。
好半晌後,他扭了扭僵硬的脖子,房裡響起清晰的骨頭咔嚓聲,“老大,你要娶誰?”
該不會是娶霍督師吧……老大真、真了不起……
傅雲英避而不答,說:“婚事不會大辦,只有家裡人知道,暫時不會公佈出去。其他的,以後告訴你。”
袁三發了會兒呆,一臉被雷劈的表情。
傅雲英看他一眼,“蘇桐的娘子前幾天傳出有孕的喜信,趙琪、杜嘉貞他們都成親了,你有沒有想過成親的事?可有中意的小娘子?若有,我幫你做媒。”
袁三沒有長輩,既跟着她,就由她幫他操心罷。
袁三呆呆的,頭昏腦漲,臉被炭火考得發燙,愣了半天,道:“倒是有一個……”
他說到一半,又不說了。
傅雲英笑着道:“難得你喜歡,不管小娘子是什麼家世,我幫你想辦法。”
袁縣令家看不起他的出身,他嘴上不說,心裡一直很在意這一點。
袁三抿了抿嘴,坐直身子,“老大,我想娶五姐。”
傅雲英怔住了。
袁三偷偷看她一眼,見她神情怔忪,鼓起勇氣,接着道:“我不嫌五姐傻,她好看,又是老大你的妹妹,我一定會對她好的,一輩子都對她好!”
傅雲英回過神,眉頭微蹙,“你是真心喜歡五姐,還是因爲她是我的妹妹,纔想娶她?”
五姐在觀中修行,袁三也就見過她一兩次,真的就喜歡上五姐了?
袁三撓撓頭皮,“我也沒有其他喜歡的……五姐是老大的妹妹,這就夠啦!老大,等我考中進士,和蘇桐一樣做官,五姐就能當誥命夫人了,我這人窮是窮了點,這幾年跟着你也攢了點錢,我很會過日子,保證不會讓五姐吃苦,我將來也不會納妾,就守着她一心一意過日子。我要是欺負她,你讓喬嘉來揍我,打死我我也認了!”
傅雲英有點頭疼。
聽袁三的意思,他不是喜歡五姐,而是因爲五姐是她的妹妹,纔想娶五姐。
這就算了,問題是五姐不願意嫁人,她覺得有吃的有穿的還有婆子伺候她很快活。
傅雲英嘆口氣,道:“五姐是真心修行的,只怕不會嫁人。”
袁三眼巴巴等了半天,臉色灰暗,失望地喔一聲。
不等傅雲英安慰他,他又扯一扯嘴角,微笑着說:“那就算了,不能勉強五姐。”
傅雲英看着他,道:“別灰心,等你高中,京師不知多少人家想把閨女嫁給你,到時候隨你挑。”
袁三咧咧嘴,笑了笑。
……
袁三前腳剛走,傅雲啓揹着手踏進房中。
他眼珠轉來轉去,從袖子裡摸出一隻香囊,和剛纔袁三的那個一模一樣,道:“瞧我對你多好,在山上的時候,我一直惦記着你,特意幫你求的護身符,大師親筆寫的楞嚴咒,可靈驗了!女子戴着,求男得男,求女得女,男子戴着,化災解厄,風雨順時,五穀豐殷,晝夜安眠,常無噩夢……”
搖頭晃腦,背了一大車話。
傅雲英接過香囊,打斷他的話,道:“九哥,吃茶,有事和你說。”
“啊?“
傅雲啓一臉茫然,端起茶杯喝口茶,“什麼事?”
“我要成親了。”
傅雲啓呆若木雞。
片刻後,他把茶杯往几上重重地一摔,站起身,叉腰怒吼:“誰?!誰敢娶你?我不答應!”
誰要娶走英姐?!
他這就去把那個膽大包天的傢伙狠狠揍一頓!揍得趴在地上!
傅雲英擡起眼簾掃他一眼,“霍明錦。”
傅雲啓身體一僵,打了個顫。
想想威風八面的霍督師那壯實的胳膊,高大的體格,走路沉穩有力的腳步,雖然沒見過他出手,光看他的眼神,就知道是個不能惹的。
而且他手底下還有那麼多忠心耿耿的兵。
傅雲啓低頭,打量幾眼自己的細胳膊細腿,打了個哆嗦,這個妹夫,好像有點可怕呀……
等等,霍督師是他的妹夫?
哈?
那他不就是霍督師的大舅子了?
這感覺有點怪怪的,霍督師年長於他,官職也高,他給人家當跟班都不夠資格……
但卻能以大舅子的身份逞逞威風。
傅雲啓胡思亂想,腦子裡亂糟糟的。
“英姐……”過了一會兒,他憂慮道,“要是霍督師欺負你,你別怕,我雖然打不過霍督師,也不會怕他!有我在,不會叫你受委屈的。”
說完,他心虛地補一句,“我可以智取!”
剛纔還打哆嗦,這會兒又硬氣了。
傅雲英笑笑,“我曉得。”
……
傅雲啓離開後,趙琪、杜嘉貞、陳葵、李順也陸陸續續來探望傅雲英。
他們平時都是一起來,今天卻都神神秘秘的,一個接一個分別來看她,問候幾句,探討幾句學問,然後從袖子裡掏出楞嚴咒香囊。
和袁三那一個一模一樣,不論花色圖案還是針腳。
“雲哥啊,此物可是開過光的,廟裡的高僧說戴着它,若安住處,莊宅園館,如是積業,猶湯銷雪……”
每個人說的話都差不多。
到最後,傅雲英望着抽屜裡一大摞香囊,哭笑不得。
很顯然,這幫書生被同一個大和尚給忽悠了。
也不知道他們被哄着掏了多少銀子。
她隨口問了一句,杜嘉貞支支吾吾不肯說,還囑咐她千萬不要把此事告訴旁人。
送護身符什麼的,聽起來就彆扭,太不符合他堂堂舉人老爺的身份!
他們是瞞着其他人去買香囊的,每個人都以爲只有自己給傅雲英送了符。
這麼多護身符,傅雲英一天換一個戴也戴不過來,既然他們說有安宅的效用,那就留着鎮宅吧。
她收好護身符,披了件大毛斗篷,去見傅雲章。
剛出門,傅雲章正好從長廊另一頭走過來,手裡託了只黑漆匣子。
傅雲英忍不住笑了,“二哥,你也給我求了護身符?”
傅雲章穿過長廊,袍袖翻飛,臉色有些蒼白,神情有些茫然,“什麼護身符?”
聽她笑着說了其他人偷偷摸摸送符的事,嘴角微翹,“難怪今天在廟裡一個接一個說肚子疼,原來是躲出去買平安符了。”
問:“杜嘉貞也送了?”
傅雲英不答,她可是和杜嘉貞保證過的。
傅雲章也不需要她回答,回想一羣大小夥子做賊一樣偷偷揹着自己去買符,搖頭失笑。
兩人並肩進屋。
傅雲英脫下斗篷,撥開炭盆裡的炭灰,往裡頭加了幾塊炭。
“這個給你。”
傅雲章坐下,把手中的黑漆匣子推到她面前。
她打開匣子,裡面是一摞契書,有鋪子的,田地的,莊園的,幾乎遍佈全國,各地都有。還有一張記載各樣傢俱物事的單子。
傅雲章微微一笑,“你和霍督師是不是打算要辦喜事?這些是哥哥給你的嫁妝。你不準備大辦,用不着一擡擡預備,我就不講究了,這些直接劃到你名下,想要什麼,你自己買。”
正準備和他說這事,他卻已經發覺了。
傅雲英蓋好匣子,“二哥……”
傅雲章挑眉,佯裝惱怒,“不許推辭,這是哥哥給你的,難不成你沒把我當哥哥?”
炭火畢畢剝剝地燃燒,臘梅花香浮動。
兩人隔着暖融融的空氣,對望了片刻。
傅雲章臉上漾起一絲笑容,擡手拍拍她的發頂,如畫的眉眼,神情柔和似三月撲面的楊柳風,含笑說:“知道你不缺這些……不過我只有你一個妹妹,這些不給你,還能給誰?”
傅雲英鼻尖發酸,低頭翻看那些契書,見他竟然把平時最寶貝的古畫、古器也都給自己了,皺眉道:“怎麼全都給我……二哥,你自己呢?”
傅雲章端起茶杯吃茶,“你幫我整理書房的時候,不是很喜歡那些玩器嗎?都給你罷,免得讓我失手摔了。”
想起她看到那些古物被隨隨便便摞在箱子裡時倒抽一口氣、心疼可惜卻又不忍責怪他時那矛盾的神情,他忍不住翹起嘴角。
傅雲章經常摔東西,不管是價值幾百兩的珍貴茶具,還是普普通通的粗瓷碗。
以前以爲他是漫不經心,不拘小節,所以連走平路都會突然摔倒。
後來才知道,他有心無力,有時候雙手沒有力氣,纔會拿不住東西。
也正是因爲這個,他的字寫得一般。
他從沒有因爲身體的不適而表現出任何抑鬱憤懣,泰然處之,以至於沒人發覺。
傅雲英聲音有些嘶啞,“那也不能全給我。”
傅雲章按住她的手,“好妹妹,先給你收着,等我什麼時候想要了,去找你討。你幫我打理好,哥哥就可以偷懶了。”
她抿了抿脣,知道他不會收回去,只得罷了。
反正單子在她手上,她幫他好好保存,以後再給他。
……
回到自己院子裡,進門前,傅雲章停住腳步,拂去肩頭的落雪。
經過竹林的時候,風吹竹浪翻涌,竹葉間的細雪簌簌飄落,灑了他一身。
蓮殼幫他撣乾淨衣裳,塞了只暖爐到他手裡,笑眯眯問:“爺,您要娶親嗎?”
他走進次間,在書案前坐下,“誰說的?”
蓮殼合上簾子,嘿嘿笑道:“我聽老吳說您把田地莊子的賬都理清了,還重新擬了單子,從南邊蘇州府訂了幾套好頭面……您這不是在預備彩禮麼?”
彩禮?
傅雲章淡淡一笑,凝望着牆上掛着的一幅瑞鶴圖,沉默不語。
畫上雲氣繚繞,霞光若隱若現,十幾只仙鶴盤旋繚繞于山水之間,姿態優雅,筆觸清新生動,彷彿能聽見仙鶴清越動聽的鳴聲。
這幅畫含蓄細膩,是傅雲英送他的生辰禮物。
仙鶴寓意長壽安康。
血緣疏遠,依舊還是有血緣的,不管往上數多少代,總歸是同族。
他垂下眼簾,“拿酒來。”
蓮殼啊了一聲,“爺,家裡沒有酒。”
傅雲章眉頭輕皺,“啓哥他們從南邊帶來的酒呢?”
蓮殼搓搓手,道:“雲哥說爺不能吃酒,讓管家把酒都收起來了,我們院子的人,都不曉得酒藏在哪兒!您要吃酒,只能找雲哥要。”
傅雲英自然不會給他酒。
今天去廟裡拜佛,傅雲啓步步緊跟着傅雲章,說讀書人出遊,都喜歡來點酒助興,英姐叮囑他了,讓他看着不讓二哥吃酒。
管得真嚴。
傅雲章心裡抱怨了一句,脣邊卻浮起一抹笑,“算了,沏杯茶。”
蓮殼高興地答應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