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辰逸整個人一愣,終於知道,不管他怎樣去彌補,她都再也不會留在原地等他了,甚至根本不會回頭看他一眼。
看着他瞬間失去血色的臉,她有些不忍,也有些快意。
“聽說你因爲光榮完成了這次任務,將會重回警隊並受到提攜,我恭賀你了。”終於還是擡起手臂輕輕地拍着男人的脊背,即使不敢再去心疼,她也不想看到他哭,他是那樣一個高高在上的王子,他應該繼續高冷,繼續清高,繼續將快樂建立在她的痛苦之上,那應該纔是他的本來面目,演這種苦情戲實在太難爲他了。
鑽石的永恆給予了愛情長久的期限,永恆的愛情,這也是每個女人癡迷於它的魅力所在,可是每一對相愛的人戴上鑽戒後,卻並不是都能走到永恆的,究竟多久的愛情才足夠感人,真的就有永恆嗎?又有多少人能和相愛的人最終走到一起,不是他們不想,只是現實往往讓兩者不能如願。
“初夏,你告訴,我到底要怎麼做纔可以彌補你心裡的那一道傷痛?到底要我怎麼做,你能不能不要這麼狠心?”
他骨節分明的無名指上戴着一枚璀璨的婚戒,而另一枚他一定會再給她戴上的,一定會。
如果時光能夠倒退回五年前該多好,那個時候他一定不會答應冷菲去酒吧喝酒,就不會遇到這個讓他下半生幾近瘋狂的女人,可是,沒有如果了,沐辰逸看着初夏,說:“你知道我現在最想幹什麼嗎?”
初夏擡頭看了一眼他,他清徹的眼睛裡那種絕望的瘋狂讓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哆嗦。
“我想抱着你從窗口跳下去,然後我們一起回到那個最初的過去,沒有傷害、沒有痛苦,讓我們重新認識,當那個夜晚你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會笑着對你說:嗨,初夏嗎?我不叫沐辰逸,但我們可以交個朋友嗎?”
初夏笑了,拼命點頭,不可抑止,然後就有溫熱的眼淚奪眶而出,她不得不昂起頭來,讓眼淚倒流回去。
明明還深愛着彼此的人卻無法再一起走下去了,他們的愛情,究竟是太苦,還是太難?
心裡有一種血淋淋拿刀割自己的感覺,感覺到那刀鋒正一釐釐,一寸寸的切下來,皮開肉綻,鮮血模糊,痛啊,痛到她難以承受。
沐辰逸反而平靜了,好像已經預料過了所有的結果,更壞更差的結果他都能接受,自顧自說:“或許這個樣式你不喜歡是吧,沒事,我存半年的工資再讓人重新設計一個,堆滿一屋子也沒關係,直到你願意戴上爲止。”
他小心翼翼地將指環放進錦盒裡,他只是一個普通的公務員,這樣一個小東西,的確需要存上半年的工資,他做不出那種不要就往窗戶外扔掉的壯舉。
屋外雪花紛飛,整個天空森冷無比,卻冷不過,他清朗的聲音。
她究竟做錯了什麼?整個五年的婚姻,不過只是一場貓戲老鼠的遊戲,她卻愛得死去活來,可人家看得卻是興高采烈,再美麗的誓言,再真摯的承諾,終有一天也會經不起歲月的蹉跎,命運的輾轉,情境的變遷,原來,當年你並不愛我,所以才捨得傷我!
清朗的聲音還徐徐來自身旁,彷彿她還坐在那個大教室裡,聽着他的聲音從擴音噐裡傳來,曾經是那樣耳熟,四年裡她聽過那麼多遍,都聽不膩,可終究,一切,都再也回不去了……
她打了一個寒噤,幾日來的壓抑終是徹底崩潰,她怒吼:“沐辰逸,枉我當初一心只愛你,可在你的眼中,我真的是兩頭豬嗎?你們爾虞我詐、欺騙、背叛、陰謀、算計……卻偏偏還披着正義的外衣,讓我無話可說,想恨都沒辦法恨,可我家人犯罪,我又何錯之有?正是你們這些卑劣的手段我纔會像現在樣人不人鬼不鬼的過日子,你們就不殘忍?好,那欠你們的現在是不是還清了呢?我已經沒有任何利用價值了,那你還留着我做什麼?”
他脣邊凝成一抹苦笑,沉着聲說:“因爲你是我沐辰逸的妻子。”
他的話,如浮雲般清淡,可聽在初夏的耳中,卻是無比尖銳,她忽然仰天大笑起來,笑聲竟淒涼滄桑,淚流滿面狀如瘋癲,“怎樣?你以爲這樣我就會感激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偉大?你以爲你是誰?虛僞的男人,還配和我講什麼感情?欺人欺己!”
他的眼眸還是如那年一樣清徹乾淨,可她爲什麼竟會比魔鬼還要可怕和絕情幾分?沐辰逸的妻子?這是她聽過的最不好笑的笑話,“沐辰逸,在這四年裡,我和冷菲,到底誰在你心裡比較重要?”
多傻的問題啊,這個問題還需要問嗎?簡直是自找羞辱。
沐辰逸突然抓住了她的手,黑色的眼瞳定定地看向她,說:“過去的都過去了,我們都不要再糾結了好麼?我只知道我這輩子的妻子只有初夏,只是初夏,再無她人。”
他抓在她手上的力道很足,她感到有些疼痛,但她還是笑着把劃開他的手,吸了一口氣說,“你能不能不要再噁心我了?愛嗎?就算你現在是真的愛上了我又怎樣?”事到如今,還要她如何再去信他?不可能,真的不可能了。
她說,她再也不會相信他了,那一刻,他只覺得心裡一陣劇烈的抽痛,如一把鋒利的刀子,在一層層剮割着他的心頭之肉。
“離婚吧。”這段婚姻是假的,充滿虛僞和利用的,不管怎樣,已經沒有了維持的必要。
他冷聲說:“你還想離婚?”
她抿抿脣,“這樣最好。”
對,這樣最好,兩個人再也沒有牽連了,恨好也愛也罷,通通都不需要再糾結了。
“離婚吧,越快越好。”她整個身體都在顫抖,水眸注入了輕蔑和諷刺。
他轉過身丟下一句話:“我不會離婚的,你死了這條心吧。”
“我會去法院起訴你,分居兩年你不離也能離。”她心裡升起一種涼颼颼的噁心感,抓在躺椅上的手指骨節處泛青,泛白地指甲死死地扣在木頭上。
他回身,盯着她,“去吧,我有的是時間,咱們可以慢慢耗。”
她望着他微眯閃亮的眸子,湛黑湛黑,若星辰般璀璨的黑眸之中,透出的皆是冷酷之意。
她又再度笑起,卻是一聲比一聲還要淒涼,“我真是傻,現在好恨,悔不當初。”
他保持着不卑不亢的面容,保持着一個警察應有的威嚴和風範,以儘量平和的語氣說:“聽話,以後儘管恨我就好,別跟自己過不去。”
“沐辰逸,我從認識你的第一天起就沒交過好運,你就像一顆煞星高照着,因爲你,我失去了從小疼愛我的父兄,不管他們犯了什麼罪,可始終是生我養我的人,現在他們死了,媽媽被關着,你讓我還怎麼能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和你在一起,那是我唯一的親人啊,所以現在,你再也沒有機會了,離婚吧,世界很大,女人也很多,你繼續去摧殘別的無知少女去吧。”
冷冷的看着他,她沒有想到,有一天,她也會這樣硬氣的跟他說話,她更沒想到的是,她現在面對着他時,竟然除了再不能愛的痛,已再無其他。
“你的情緒不穩定,先睡一覺。”沐辰逸嘆了一聲,張開雙臂想抱她,初夏一巴掌打開了他的手,依舊瞪着他。
然後看到他掏出火機熟稔地點菸,橙色的火苗,好像一小簇明亮的火炬,那明滅不定的微光點亮了一方黑暗,也映照出一雙深沉如海的眼睛,是的,這雙眼睛浸染過她親人的鮮血,她怎麼能會還覺得乾淨清徹呢。
初夏擡手一指,“你要麼離婚,要麼就滾遠點。”
他深吸口氣,轉身大步離開,帶起一股入骨的清寒。
大理石鋪就的窗臺,華麗而又冰冷,卻冷不過她的心,順了他,就繼續做一顆任他擺佈的棋子,還不知道會怎樣折磨她泄憤,可要和他打官司,她又哪來的後路可退?
腳底冰冷,彷彿踩在冰上,低頭才發覺是光着腳的,寒意一點一點,浸入骨髓,只覺得心冰到了頂點,無法抵禦的冷,徹心徹肺。
這個城市的黑夜太漫長了,如果不爲自己點亮黑暗,誰又能拯救你?
她的煙抽完了,隨手拿了沐辰逸放在牀頭櫃上的一包香菸,抽出一支點燃輕吸一口,味道比想象的還要辛辣,卻正適合她,夜風拂過骨縫,有冰冷透骨的痛感,指間嫣紅的火苗在夜風中婆娑起舞,被風吹散的灰燼好像藏人天葬時的骨灰,在茫茫的黑夜裡翩翩而飛。
香菸跟酒精一樣,可以麻木掉一個人的靈魂,瞬間堵住各種的傷口,當然前提是不在意這是飲鴆止渴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