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妃沒有出現之前,皇上的心似乎還和自己離得很近,至少他注目的,唯有自己的笑容。宸常在心底生出一股悲涼,好似將她滿心的繾綣溫柔一瞬間撲滅了。取而代之的除了羞憤,便是恨不得將如妃吞之下腹的嫉恨。
只是她也明白,如妃貴爲妃主,與皇上的情意豈是自己一兩曲兒就能截斷的。往後的日子還長着呢,勢必要耗盡心機一斗到底。最好能早一些誕下皇嗣,再憑藉自己姣好的容貌,慢慢的一點點的將皇上的心拉攏過來。終是能取如妃而代之,成爲皇帝身邊最得寵的女子。
“妹妹在想什麼?”如玥見美人片刻未語,率先開口問道:“可是本宮突然前來,攪擾了你的好興致?”
宸常在省過神來,嘴邊的笑意便甜美的蔓延開來:“如妃說笑了,子悅心繫聖駕,自然只爲博皇上歡愉。如今皇上看見姐姐傷愈心情爽利,妹妹當然也是歡愉的,哪裡會有掃興這一說呢。”
“好甜的一張巧嘴。”如玥抿着柔脣朝皇帝笑說:“難怪皇上的病康復的這樣快,想來有妹妹在側相伴,再苦口的良藥也能就着這一份甜蜜一併送下。倒是連臣妾都跟着沾光了。”
皇帝哂笑不語,卻將如玥的手緊緊攥在掌中,旁若無人的與如玥對視了良久。
這樣溫存的目光忽然生出幾許炙熱,像是許久不曾見面的戀侶般眷迷而癡纏。如玥哪裡想到皇上會有這樣的情愫,不覺面染紅霞,羞赧的貼在了皇帝的胸前。“皇上這樣看着,可是臣妾的臉上沾上了什麼?”
藏青色的龍袍上,還殘留着宸常在撲的香粉氣。如玥抵住噁心,歇下高傲的凌人之氣,卻猶如小家碧玉一般,柔婉而不是依賴的貼得更緊。甚至用雙手圈住了皇帝,動容道:“臣妾容顏憔悴,哪裡比得年輕貌美的新秀們,皇上看久了怕是要生厭了。”
“怎麼會?”皇帝輕輕的嗅了嗅,不覺陶醉的將如玥攬進懷中,舒坦的闔上了雙目。“朕時時都有想你,那一日在鹹福宮,只是心中不快罷了。卻不是衝着你去。如玥,你可能體諒朕?”
“皇上,您不用說,臣妾都明白。”如玥的目光卻並不如皇帝那般沉醉,反而略帶一絲不屑直望着宸常在。
雖說選秀的時候,如玥見過這個宸常在一次,但畢竟沒有留下多麼深刻的印象。現在看來,也算是個粉光若膩的美人兒。身材亦勻稱,楚腰尤爲纖細,帶着富貴千金些許矯揉造作之氣。
後宮裡端莊的女子見得多,也許久沒有這樣的新鮮滋味了,難怪這一出現,就引起了皇帝的矚目。可心性如何,倒還是個未知數。如玥想着,不覺得意一笑。雙眼得意般拂過宸常在的面龐,刻意帶着幾分炫耀之意。
挑釁!受了如妃這一樣,宸常在只覺得肝火四起。一股憤恨直衝上頭,她險些怨毒的叫出聲來,卻活脫脫壓下翻滾冒泡的醋意,生生別過頭去不肯再看。
只是她依舊不願意退下去,硬挺着讓自己傻瓜兒般立在皇帝與如妃,溫情相擁的畫卷裡。孤獨而憤懣的應了這一出好景,心裡苦澀的令自己想哭。
如玥不覺微笑,或許這個年歲的女子,都有這樣一股子不服輸的勁頭吧。執拗是執拗了幾分,可到底還是個忍得住的。只是無論怎麼樣,如玥都鐵下了心,任是誰也別想輕易從自己這裡,奪走皇上的半分恩寵。
皇帝后宮三千是亙古不變的規矩,枕邊人可以換了又換。然而心裡的位置,卻斷斷只能留給自己。如玥心痛不已,沒有了欒兒,後宮裡也唯有皇上纔是自己的出路呵!用力緊了緊雙臂,如玥才露出舒心的笑顏,靦腆道:“皇上,妹妹還在這裡呢!”
皇帝也是回過味兒來,不覺大笑一聲:“倒是朕光顧着與你說話,竟忘了子悅還在這裡。”
臉色着實暗淡下來,宸常在不禁腹誹,如妃不在時,皇上分明是喚自己悅兒的,這會兒卻喚成了“子悅”。一字之差,兩個人卻好像忽然隔了萬水千山,明明她能看見皇上,卻怎麼伸手也觸及不到他了。
宸常在越發的柔順如水,委婉道:“不怪皇上,如妃娘娘明豔絕倫,臣妾也是首一次與娘娘這樣親近的站着,看得癡迷了。竟渾忘了理當跪安,攪擾了皇上與娘娘敘話。”宸常在努力的爲自己尋來一個不會令皇上反感的理由。
當然這雖是理由,可也是不能否認的事實。眼前的如妃,高貴而不失典雅,明明傲若寒梅,卻可以豔勝桃李。分明是一副居高臨下的尊貴樣子,卻偏偏能小鳥依人的貼在皇帝懷裡。好像能隨心所欲的變幻出自己想要的樣子,又或者她根本這樣神秘莫測,令人望而生畏。
“子悅倒是與朕一般的心意。”皇帝不覺伸出另一隻手,示意宸常在到自己身側來。
宸常在有些受寵若驚,欣喜的將手遞在了皇帝的掌心。一步、兩步、三步。整整邁了三步,她才走近他的身邊。“皇上。”那樣喜悅而動聽的聲音,源於內心的渴望。既然進了宮,成爲了常在,她也只有一條路能走。
那便是爭寵,無休無止的爭寵,直至自己穩穩站在巔峰之上……可這一切,都要他心繫自己方能做到。
“滿江紅,妹妹可會唱麼?”如玥忽然開口,攪亂了宸常在滿心的憧憬。
“什麼?”宸常在恍然失覺。
“滿江紅!”如玥也並不反感,平和的重複了一遍:“妹妹你可會唱麼?”
宸常在好似被甩了一記耳光,頓時兩頰生熱。若說不會,方纔與皇上唱過這曲子。可若說會,只怕如妃必將自己當成那陪樂呵的戲子,耍弄得沒完。
進退兩難時,宸常在便將滿心的希望寄託在皇帝身上。這個時候,若是他真的憐惜自己,必然會替她解圍令她跪安吧。
“如玥怎也知曉子悅最擅長這個?”皇帝不禁來了興致。“方纔朕聽着歡喜,卻意猶未盡,此刻最好是你再陪着朕,雅鑑一番子悅的歌喉正好。”
宸常在忽然覺得心房被什麼戳了一下,鬱悶與失落如九天飛落的瀑布,直直將自己燃起的希望衝擊墜落。最終只剩下徹骨的寒涼。“臣妾願意爲皇上與如妃獻歌滿江紅一首。”
如玥對皇帝附耳,道:“子悅妹妹聲音甜美,能歌善舞,後宮里人盡皆知。如玥這是沾了皇上您的光,纔有此耳福呢。”
皇帝看着如玥滿面笑意,心裡鬆快了許多。其實那一日的話,當真並非衝着如玥去的。正是在他那樣失落的時候,還是希望最在意的人能多體諒自己一些纔好。如今看來,如玥已經走出了痛失欒靜的陰影,總算是一件好事。
“唱吧。”皇帝對陳長再道:“讓朕與如妃可飽了耳福。”
宸常在失了力氣,面上努力維繫着得體的笑意,輕柔起唱:“蓮葉如碧盤,魚戲水中央,滿江映紅霞,霞似落滿江……”
如玥哪裡在意宸常在唱的什麼,她不過是想借此良機,給她一個警告罷了。憑藉美色或是藝技就想博得皇上的恩寵,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當然她若明白就好了,若是不能明白,往後的路也還長着哩。
常永貴果然料中,如玥打養心殿的西暖閣走出來,已經是好半晌之後的事兒了。“如妃娘娘,且慢走。”
“常公公。”如玥微微笑道:“可是還有何事要與我說?”
“沛雙姑娘正在耳房候着呢。”常永貴躬着腰笑着,不覺湊上前問道:“如妃娘娘可覺着那滿江紅好聽麼?”
“連公公也知曉了,必然是這滿江紅,紅透了後宮的半邊天呢!”如玥不以爲意,心裡卻滿是感激:“這些日子,本宮經歷的事兒實在不少。總覺得七葷八素,精神難免不濟,多虧了公公一直替我擔待着。若論眼亮心徹,還是公公最爲得心。”
“娘娘謬讚了,可衝着娘娘這份誇讚,奴才便更得多說上一句。那宸常在背後有人,否則難以從衆多身家優越的秀女中脫穎而出。娘娘可得留着心。”常永貴微微後退了一步,便不再多言什麼。
如玥也只作不覺,和靖道:“勞煩公公替我喚沛雙來,看着天色也不早了,本宮是該回宮服藥了。皇上跟前,來得勞駕公公謹慎服侍着。”
“必當的,必當的。”常永貴連連應聲,身後的小馬子去喚了沛雙來。如玥從容上輦,帶着皇上的恩寵與眷戀,一路風光無限的朝着永壽宮去。
宸常在也由近身侍婢翠翠扶着走出了西暖閣。“常公公,勞煩您爲皇上傳午膳吧。我就先行一步了。”
“嗻。”常永貴總算是畢恭畢敬的應下了,可旁的話也沒有多說上一句。
待宸常在走遠,小馬子才疑惑的問:“師傅,您說這宸常在怎麼不陪了皇上用罷膳再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