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許日子的清閒,如玥只吩咐了沛雙仔細看着柳絮絮,既不讓她死,也不讓人接近她。冷宮之中,嫣然別有一番天地,就連專職照顧她的人,都是系出永壽宮的心腹。可旁人不知內情,終究也察覺不出冷宮之中,又是怎麼樣的一番苦熬。
皇后也顯然被蒙在了鼓裡,而她全部的心思,都牢牢的拴在了四阿哥身上。成日裡總去莊妃的永和宮,偏殿之上一盞清茶,聊表爲母的苦心。卻無奈,怎麼也融化不了童心之外,嚴嚴實實裹着的那一層厚厚的冰。
讓如玥感到詫異的,是二阿哥竟然會在這個時候來看她,且還帶着側福晉佟佳氏。
沛雙與芩兒一左一右的伴着佟佳氏走進來,而綿寧卻一人先入寢室。彼時如玥正與淳嬪閒聊敘話,並沒有預先就知曉二阿哥會來。
“如娘娘萬福,綿寧有禮。”二阿哥循規蹈矩的請了安,給人的感覺似乎很不舒服。
如玥不知道旁人是不是能瞧出來,只是她忽然覺得這個俊朗的少年已經成爲不折不扣的“大人”了,深諳後宮權術的阿哥,不再是那個衝動妄爲,會因爲擔自己皇額孃的病情而大膽闖宮的孩子。
有了這種想法,如玥的心不禁抽搐了一下。難道他今日前來,是爲了套自己一句心底話麼?難道他也怕自己腹中的骨肉,會威脅他將來君臨天下麼?
各種的猜忌瞬間讓如玥的心很不舒服,臉上的笑容卻依然明澈柔和:“二阿哥來了,怎麼也不預先知會一聲。本宮這裡什麼都不曾準備,倒怠慢了你與側福晉。”
佟佳氏很是聰慧,連忙福身說道:“臣妾本就是來探望貴妃娘娘安的,若是勞動娘娘您操持,反而心中不寧。如今見娘娘您精神爽利,臣妾心中歡喜。”
如玥點了點頭,笑道:“側福晉秀外慧中,本宮見了也是很喜歡的。坐下說話,本宮這裡也許久沒有這樣熱鬧了。”
沛雙與芩兒忙着奉茶,倒也沒有格外多想什麼。淳嬪識趣兒,讚許了側福晉幾句,有與二阿哥說了些話,便跪安了。
唯獨留下芩兒與沛雙陪着,緩緩的敘話。可這場景,終究是生疏的多了,從前的種種隨意,早已消失不見了。
“今日前來,兒臣也有一樁事想問過如娘娘的心意。”綿寧略有寫靦腆,誠然苦笑:“兒臣大婚時,娶得是鈕鈷祿氏爲福晉。可惜她命薄無福,撇下兒臣先去了。一轉眼,竟也有這些許時候了。”
說道傷感的話,佟佳氏不禁捻着帕子,拭了拭眼角。如玥細細看去,倒真是有幾分淚意。不管這側福晉心裡是怎麼想得,可光看她這個樣子,還是會認爲她很善良的。輕嘆一聲,如玥悵然若失:“富貴有命,終究強求不得。是福晉沒有福氣罷了,綿寧想問本宮什麼?”
綿寧微微點頭,似贊同如玥的話,復又接着說道:“側福晉佟佳氏,端莊賢惠,聰明孝順,兒臣有心將她冊爲福晉,如娘娘覺着可好麼?”
若僅僅來意如此,倒是叫如玥省心了。可不知道爲什麼,如玥總覺得綿寧還有其餘的話要說,讓她格外不安心似的。“自然是好,本宮方纔也說了,側福晉秀外慧中,很討人喜歡。既然也合綿寧你自己的心意,就這麼辦吧!”
側福晉聞言不由起身,恭順的朝如貴妃行禮:“多謝貴妃娘娘讚賞,只是臣妾才疏學淺,又貌若無鹽,實在怕難以擔當如此名分。”
“過來。”如玥朝她招了招手,笑眯眯的吩咐了芩兒:“去把本宮的七竅玲瓏簪拿來。”
佟佳氏緩緩走上前去,彎膝於如玥身前拘着禮。彼時,芩兒已經把簪子遞到了如玥手中。那七巧玲瓏簪迎着午時透進窗櫺的陽光,金燦燦的很是耀目,彷彿有一層七彩的光環縈繞四周,讓人想看,卻根本看不清楚。
“本宮就把這支簪子送給你吧。”如玥托起簪子,輕柔的穿進了佟佳氏的鬢邊。
身爲側福晉的佟佳氏,乖巧的垂下頭去,欣然接受了。“長者賜不敢辭,臣妾多謝貴妃娘娘美意。”
“這便對了。”如玥眼中閃過一絲讚許,倘若這個佟佳氏一味的推辭或是說些客套連篇的廢話,反而顯得做作虛僞,這樣恭順而謙和,到底是當得起福晉這個身份的。日後綿寧登基,她也儘可以憑藉自己的端莊母儀天下,算不算好事如玥不曉得,但總歸是美事一樁。
“綿寧既然喜歡你,立你爲福晉未嘗不可,何況你知進退,有分寸,本宮也很喜歡。”如玥頓了一頓,從容道:“女子無才便是德,只要懂得體諒夫君的心,便是最好的了。”
“多謝貴妃娘娘賜教,臣妾銘肌鏤骨,不敢忘懷。”佟佳氏鄭重的一拜,才就着芩兒的手站起來。
綿寧睨了她一眼,會心笑道:“如娘娘的金簪甚美,卻是妝容有些淡了,襯托不出華貴之氣。”
佟佳氏聞言不由一顫,笑容也尷尬了幾分。卻索性芩兒更瞭解二阿哥的心意,不由喚了沛雙:“扶着側福晉去耳房補補妝吧,總能盡善盡美的。”
“去吧。”如玥允諾,自然也是聽出來綿寧話中有話。待到幾人一併退了出去,她也不願再與綿寧猜忌兜心,反而直言爲好。“特意選你皇阿瑪不在宮裡的時候來探望本宮,綿寧你是否有話要說?”
其實綿寧一直不曉得如何開口,他真心害怕如貴妃早已變遷了心意。可如今這樣直白相問,卻令他自己愧疚了:“如娘娘還是一如往昔,待兒臣真誠無私心。卻是兒臣小人之心了,辜負瞭如娘娘的一番錯愛。”
不等如玥開口,綿寧便坦然道:“實不相瞞,襲兒姑姑之死,的確是兒臣所爲。是兒臣將那慢性的毒藥,託人送到了姑姑手中,若非如此,姑姑不會殞命。可若是姑姑不死,兒臣實在難安,皇后娘娘她……”綿寧的臉上顯露出格外痛苦的神情:“我皇額孃的仇未報,實在不能隨意留下什麼禍患!如娘娘,您可明白兒臣的苦心?”
如玥微微點頭,卻又連連搖頭:“當年之事,襲兒也並不見得全都之情。先皇后娘娘做過什麼,如今也未必會再有人深究。其實綿寧,你心裡放不下仇恨,本宮亦然……只是無論什麼時候,你都得先保全自己的安危纔是啊。
先皇后娘娘若是在天有靈,總歸是希望你平安,希望你能君臨天下。可她未必會在意自己做過的那些事,是否會被人揭穿的,你明白本宮的意思麼?”
綿寧重重的點頭:“兒臣明白。襲兒姑姑死後,兒臣也懊悔不已。如娘娘您早就參透了其中的因由,卻始終隻字未提,兒臣猜想您必然還是護着兒臣的,所以今日前來……只是想問清楚您的心意。”
如玥從容冷靜,面容鎮定:“你問。”
“倘若來日,兒臣有幸爲皇額娘復仇,暫惡人於刀下。如娘娘可願意坐上那高高的鳳椅,以太后之尊母儀天下?”綿寧眼中的光芒,有些寒冷,閃爍着銀色的光芒。
“本宮,願意遵從皇上與先皇后的心願。”如玥從容不迫,坦然無私:“尊二阿哥爲帝,絕不敢有半點私心。”
“那麼你自己呢?”綿寧不甘心的問:“若是兒臣真的登基爲帝,如娘娘你自己呢?”
“本宮是皇上的如貴妃,二阿哥若登基爲帝,那麼本宮就是先皇的如貴太妃。先皇沒有尊本宮爲後,本宮絕不會癡心妄想。”如玥平靜的面容,讓人看上去很是感嘆。
只是她自己也從沒想那麼遠的事情,只希望長長久久的陪伴在皇上身邊就好。“本宮的孩兒,無論是男是女,都不要緊。本宮只願他們平安成長,安度歲月,也就罷了。”
綿寧張了張嘴,還想要再說什麼,可終究還是嚥了回去,唯道了一聲:“兒臣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