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什麼啊?”莊妃沉靜的端坐了許久,見內寢不時有奴婢進進出出的更換擺設,擾的人心亂如麻。
花兒上前如實回道:“還能是什麼啊,娘娘您想,皇上的聖旨一下,內務府那幫奴才還不得緊着往咱們永和宮貼麼!都是鼎好的東西。”
“我不過是與誠妃一併協助如妃處理後宮諸事,算得了什麼要不得的大事兒。也值得他們這樣心急火燎的獻媚,煩不勝煩!”莊妃很是反感,不由得蹙緊了眉宇:“都給我退回去,擺上原先的那些。”
“這……”花兒有些爲難,憂心道:“娘娘啊,好不容易內務府才送來的,那江連豈是好得罪的。您是知道他向來睚眥必報,咱們實在犯不着這個時候樹敵啊。更何況,他也是一番好心。”
莊妃順手將茶盞推在地上碎(cei)了:“都聾了麼,是沒聽見本宮說什麼,還是本宮如今說的話,根本不值得你們一聽啊。”
花兒唬得臉色發青,近來莊妃越發的喜怒無常,在身邊伺候得加倍賠着小心,還動輒得咎。只好軟綿綿的跪了下去:“娘娘息怒,是奴婢多嘴了。”
“知道多嘴,還不打!”莊妃別過頭去,輕輕閉上眼睛。聽着花兒一巴掌接着一巴掌的自行掌嘴,心裡越發的不能寧靜。“滾下去,別來本宮眼前惹我生氣。”
“是。”花兒如獲大赦,索性纔打了幾下就得了娘娘的恩准,緊忙就退了下去。迎門出來,正逢小蔡子捧着幾匹綢緞喜滋滋的往裡闖。“你這是哪兒來的?”花兒緊張的問:“又是內務府讓人送來的?”
小蔡子見她雙頰泛紅,指印兒分明,哆嗦道:“又捱了主子責罰麼?這些天也不知主子是怎麼了,總是發火。趕緊去煮個雞蛋滾滾,散散淤。”小蔡子說話就要往裡走,一把被花兒扥住:“問你的話還沒說呢,這綢緞到底是哪兒暗裡的?”
“這和你有什麼關係。”小蔡子故意逗着花兒玩,故意不說。卻不料花兒一個巴掌就蓋了過來,重重打在小蔡子的左臉頰。“你這是幹什麼,奴才又沒招惹你。”
“問你你就說,再與我這般逗趣兒,非打得你鼻青臉腫不可。”花兒心裡着急,也是不想小蔡子再惹惱莊妃。可這猴崽子偏不知好歹,急的她怒氣上了手,抽他也是難免的。
自然,小蔡子也懂得察言觀色,見花兒真的動了怒,緊忙斂了笑意。“好姑姑,可別生氣了。這寫綢緞都是永壽宮送來的,如妃娘娘身邊的沛雙姑姑交代了奴才,說都是往常咱們主子喜歡的顏色,就給送來了。”
“哎呀,你可真大膽。”花兒唬得臉色越發的青,拉着小蔡子忙道了一邊,蚊音提醒:“咱們主子正是與如妃娘娘有了心結,方纔內務府送來的東西都讓換了退回去,你還敢生生的捧了永壽宮的綢緞給主子看。是存心想把她氣死,還是嫌自己的皮夠厚。”
“那可怎麼辦?”小蔡子也犯了難:“奴才可沒有膽子把永壽宮的東西退回去啊。要不然,就勞煩姑姑你走這一趟了。”說着話,小蔡子就要把手上的綢緞遞給花兒捧着。
花兒哪裡肯接,憤然的推了回去:“我好心好意的告訴你,你非但不領情,反而還拿我來搪事兒,你猴崽子越發的激靈了。早知道就不告訴你,讓主子打得你皮開肉綻。”
“哎呀,姑姑,您不知道,我昨個兒已經惹惱主子了。這會兒若是再進去,只怕真就皮開肉綻了。您就行行好,替我拿進去吧。”小蔡子略帶哭腔的哀求着,不住的把綢緞往花兒的懷裡塞。
“不行,這不行,主子方纔還讓我滾呢,怎麼敢再去礙眼,你看我的臉還不夠紅腫麼!”花兒也是急了,說什麼都不肯接,推推搡搡間綢緞便掉在了地上。
“遭了,這要是弄髒了可怎麼辦?”小蔡子也急了。
“還不撿起來。”花兒先一步蹲下身子,才伸了手去,卻是莊妃站在了她二人身側。
“你們在幹什麼?”莊妃的聲音有着極爲震心的穿透力:“本宮煩不勝煩,想清靜一會兒也不行麼。是不是非得打發了你們去慎刑司才能安生?”
“奴婢有罪,請娘娘息怒。”花兒緊忙跪地,朝着莊妃叩首一拜。“奴婢不敢了,請娘娘寬恕。”小蔡子也一併跪地求饒,連眼皮也不敢擡,生怕對上了莊妃寒銳的眸子。
莊妃不可遏制自己的怒氣,壓低嗓音道:“是什麼?”
小蔡子以肘頂了頂花兒,可花兒絲毫不爲所動。於是只得硬着頭皮回話:“回主子話,這是永壽宮的沛雙姑姑送來的綢緞,說如妃娘娘記得,這些盡是您喜歡的顏色。就讓奴才給您捧了來。”
“如妃有心了。”莊妃撇了撇嘴,似笑非笑:“還記得本宮喜歡什麼顏色呢!當真就是打一巴掌給個甜棗吃,看中了咱們永和宮缺這幾匹緞子呢。”
“奴才該死,奴才該死……”小蔡子聽出莊妃話裡不尋常的意味兒,連連告饒。“若是,若是主子您不喜歡,奴才這就給永壽宮退回,奴才這就去。”
“拿過來我看看。”莊妃轉身進了廂房。
小蔡子與花兒一刻也不敢耽擱,提心吊膽的跟了進去。“主子您請看。”小蔡子捧着綢緞,恭謹的跪在莊妃身前。
“紫紅的,藕荷的,蜜合的,青蓮的,都有麼。如妃還挺有心的。”莊妃翻了翻綢緞,撫了撫緞子上的繡花紋路,慢慢的露出笑容:“這麼好的料子擱着也是浪費,花兒,你帶着咱們宮裡的丫頭,全都做了繡鞋面兒、香囊之類的小物件送到各個宮去,權當如妃娘娘恩澤六宮吧。”
縱然花兒不算特別激靈的丫頭,也頓時明白了莊妃的心意。這樣做不就是跟如妃結下了樑子麼。好端端的東西,拿去做那些不起眼的東西,還賞了奴才。博如妃的面子事小,若是惹惱瞭如妃,只怕永壽宮的好日子也到頭了。
可自己不過就是個奴婢,哪裡能勸得住莊妃呢。自打楠兒姑姑沒了,永和宮便沒有什麼掌事宮婢,事無鉅細,都是莊妃自己勞心勞力。擺明了是她不會再信奴婢的話了,可若是真就按着這吩咐去做,和看見火坑還往裡跳有什麼區別啊!
“還不去!”莊妃冷聲道:“又得捱了打辦事兒才能利索麼?”
“奴婢、奴才不敢。”花兒和小蔡子齊聲應下,捧着綢緞匆匆忙忙就退了下去。
“你們也都下去,本宮沒有傳喚別來礙眼。”莊妃屏退了旁人,才轉怒微笑。心裡不覺欽佩如妃聰明。
擺明了說是送了喜歡的顏色來,卻沒有一匹綢緞的顏色是自己喜歡的。無非是讓她繼續維繫此時的僵局麼!想必這樣一來,很快就有人來作梗了。
莊妃看着關閉的嚴嚴實實的門窗,稍微感覺有些悶氣,輕聲自語道:“後宮裡從來不該有一把聲音,越是依附越是順從,越是危險。倒不如這樣一直分庭抗禮的鬥下去,唯有這樣,才能給那些小人所謂的‘良機’。否則你永遠不會知道,那支冷箭會在什麼時候從背後射過來。”
莊妃那邊倒是明修棧道,可如妃這廂卻不得不暗度陳倉。
“擺明了是定嬪話裡有話,無奈當着皇上的面我也不好問清。襲兒這會兒還在昏迷之中,能替我分憂的,也唯有芩兒你與沛雙了。”如玥喚了芩兒回永壽宮伺候,暫且擱下了鍾粹宮的事物。
芩兒一得了信兒,就什麼也不顧的趕了回來:“不瞞娘娘,奴婢天天盼望着能再回永壽宮伺候呢。只是沒想到竟然是在這種情形下。”微有些難過,芩兒只要一想起小公主,便覺得心肺撕裂,痛不欲生。“現下,娘娘您又有了身子,實在不宜這樣操勞。”
“沒有法子的事兒。”如玥輕輕撫了撫自己的肚子,痛心道:“這孩子命大,隨着我經歷了生死。我有信心她一定能平安的出生,平安的長大。正是爲了這些,我纔不得不籌謀。”
“若此,那奴婢就索性直言了。”芩兒擰着眉,憂色不減:“後宮之中遍佈的流言,正是說那一日徐淼死在永壽宮皆因爲他撞破了……撞破了娘娘您與旁人……”話到了嘴邊,芩兒怎麼也說不出口。“而娘娘您,正是爲了滅口,纔將他刺死。”
“胡嚼!”如妃凜起一股怒氣,隨即卻有長呼了出來。“後宮之中,殺人於無形的正是這些流言蜚語。竟不想此時輪到本宮消受了。那傳言之中,可又說與本宮廝混爲何許人?”
“說是能自由進出皇宮之人,花樣百出,哎呀,娘娘您實在無需理會。”芩兒只恨自己未能撕爛那些口舌之人的嘴。
“不用說這些話一定是從定嬪口中傳出來的。”如玥含着怨氣,卻儘量讓自己放平靜,呼吸順暢:“清者自清,本宮是否清白之軀實在無需與她辯駁。可她這樣做,卻是擾亂了皇上的心啊。芩兒,不瞞你說,今時今日,我當真沒有把我,皇上會不會真心信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