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玥徐徐的走下來,停在康貴人身前,隱隱嗅到一縷鮮花的香幽之氣,自笑道:“還真是贈人玫瑰手有餘香呢,本宮瞧着,康貴人你不似愛塗脂抹粉而增添明豔的那一類宮嬪,反而是極力想要讓自己看起來更像。”
“如貴妃娘娘妙語連珠,臣妾才疏學淺,根本不能參悟。”康貴人略覺慚愧,不禁柔軟的垂下頭去:“臣妾記事以來就是王府的奴婢,多半時間都用在舞技之上了,還望娘娘見諒。”
如玥又往前走了一步,輕柔的捏住了康貴人的下頜,微微擡起她的臉:“若是一人如此面容,只算的如花似玉。可上天厚待你們姊妹二人,賜了一幕一樣的容顏,這才博得了皇上的垂注。後宮之中,多少人盼望着能溶入這眷顧之中,卻不得。而你,生在福中,爲何不懂知足?”
沒有太多生硬銳利的言辭,手上的力道也是微乎其微的。可如玥給康貴人的感覺,卻是驚雷霹靂,轟隆隆的炸在眼前。
康貴人下意識的想要躲,可如貴妃的眸子光彩肆意,炯然有神,似乎一團耀豔跳躍的火焰,灼熱的烤着自己,根本令她無處可逃。“娘娘,您這是……”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如玥湊近這一張清麗的臉側,蚊音輕語:“你自己做了什麼,自己心裡清楚。”
康貴人好不容易掩藏起心裡的慌張,僵硬的擠出笑來,佯裝從容:“臣妾真的不明白娘娘的意思,還請娘娘言明。”
輕輕甩開了手,如玥這才煩悶道:“你們姊妹與王府是何關係,本宮無所謂知不知道。甚至於,你們姊妹之間,是否真就是旁人瞧見的這樣和睦,本宮也無暇理會。只是康貴人的手未免伸的太長了些吧?連本宮與皇后的恩怨,你也想參合不成?”
心裡有些不悅,如玥從不喜歡這些動機不良的人,虛僞的以這樣無趣的方式來“幫襯”自己。“還是你覺得,本宮該感激你的用心良苦,奏請皇上冊封惡你爲嬪?”
“娘娘,臣妾絕不敢有這樣的心思。”康貴人哪裡料到如玥看得這麼透徹,且說,還對自己這樣的嫌惡和反感。
一股莫名的恐懼剎那間吞噬了她的心智,猶如讓她赤身露體的站在衆人面前,難堪且不必說,更要緊的則是根本猜不到自己將要面臨怎樣的命運。
再往深裡想一層,康貴人就更爲惶恐了。如貴妃曾經傳過妹妹來永壽宮用膳,是否已經將自己的“心思”一水的告知了?還是說,姊妹兩人之中,若是隻能選一個人來效力,如貴妃的心意,難道已經註定了是絮絮?
這一刻,康貴人的臉色晃白,透着病態的心慌。當初入宮前已經同絮絮說好了,她做白臉,妹妹繼續任性,皆是爲了保全自己。可這麼看來,竟沒能瞞過如貴妃的一雙慧眼。難道柳綿綿真就這麼不堪麼?
如玥站究了,略微有些疲倦,就着芩兒的手緩緩的走了回去,安穩的坐下,撫了撫自己的腹部。臉上的神情也漸漸的柔和了一些,甚至沒有方纔的奪人之氣。“康貴人不用擔心,本宮今日將你留下,不過是說說這些憋悶的閒話罷了。一念成佛,左右在你自己的心。旁人的話好不好聽,你心裡也有數。”
抿着脣福了身,康貴人有些失魂落魄。她不知道自己的雙腿有多沉,也早已走不出弱柳扶風的姿態來。她是多想回過身子,問如貴妃一句,爲什麼不是自己,而是柳絮絮呢!
芩兒的淡漠與不屑並未掩飾去,反而正是趁着康貴人還未走遠,坦然說了出口:“奴婢倒覺得,皇上會更喜歡麗貴人那活潑的性子些。偶爾鬧鬧彆扭,也是極有樂趣的。”
有心漏跳一拍的錯覺。康貴人雙手死死按在自己的胸口,生怕避過氣去,當即就暈死在永壽宮裡了。說不清是恨,是憂,還是悔。難道她精心所做的一切,就這樣白費了麼?如貴妃這裡巴結不成,還與皇后形同水火了。若是皇后知道了這一切,那該怎麼辦?
最終,深深的妒火還是燒燼了她的理智,憤恨已經讓迷失了自的真心。
望着她決然而去的身影,如玥才緩慢的露出笑意:“並非我狠心,若是後宮裡沒有一點風波,反而令人不安心。與其讓禍事長久的醞釀在不知不覺之中,使人難安,不如早早的激化放大,除之而後快。”
“防患於未然也未嘗不可。”芩兒心疼的,卻是如玥的身子:“可娘娘您也得好好保全自己纔好,懷着龍裔本就很是辛苦。這些事兒由着後宮裡那些不安分的人去鬧騰,您的心可得靜呢,總歸是不能太勞累!”
“是呢。”如玥舒展了脣,暖顏道:“你是不知道,從前懷欒兒、笑薇的時候都還好。這一次許是年歲不饒人了。總覺得使不上勁兒來,疲倦的厲害。總覺得睡不夠似的!相反的,從前有的妊娠之狀卻沒有半點的跡象,還特別貪酸。沛雙醃漬的那些雪花梅都快讓我吃完了。”
“酸兒辣女啊,小姐。”沛雙轉身回來,手裡正捧着一琺琅盒的梅子:“這不是又給您拿了來麼,管保夠酸又好吃。”
如玥開心,捻了一顆就擱在嘴裡,果然很是酸,刺激的眼睛都閉緊了:“你們也嚐嚐吧!”
芩兒連連搖頭,直拿手來擋住口鼻:“奴婢瞧着牙都倒了,這要是吃下去還得了。謝娘娘的好意了。”說完她自己也禁不住笑了起來,永壽宮已經許久沒有這樣熱鬧過了!
笑過之後,如玥正了正臉色,焦慮道:“鍾粹宮內,是否還有可用的人選,芩兒你多多留意。皇上正值盛年,後宮早晚要添新人進來。我情願得寵的,是咱們自己扶植的。但這人一定得可靠,若是養虎爲患就不值當了。”
“娘娘您就安心吧,奴婢與鍾粹宮的掌事宮婢蕊芽一定會好好挑選。”芩兒恭順的回了話。
如玥這才又捻了一粒話梅,心滿意足的吃起來。
啓祥宮的正門大敞開着,康貴人回來的時候,竟然爲瞧見一個奴才的影子。
兀自一人走進去,她才覺得原來這宮殿還是挺大挺空曠的。擺在顯眼處的花都是內務府送來的,可除了這些花,看盡眼底的景物都失去了原本的色彩。
她就是不明白,同樣的出身,同樣的容貌,她柳綿綿怎麼就輸給柳絮絮了。憑什麼一入宮,絮絮就得了皇上的隆恩,憑什麼她挖空了心思想法子,終究還是不敵自己的妹妹。
就連如貴妃也和皇上一樣的心思,爲什麼會這樣?
“都搬出去,快點,手腳利落些。”
康貴人還未想明白,卻是翠枝領着一幫子奴才,擡着各色的花卉往外走,且是急匆匆的樣子。讓人看着就覺得難受。“你們這是要幹什麼?誰允許你們更換啓祥宮的花品了?”
翠枝快走了兩步,迎上前:“康貴人誤會了,奴婢並非要更換花品,而是麗貴人吩咐將這些花丟出宮去,往後也不用在後院栽種了。貴人說,她往後要和常人一樣,進御膳房送來的飯菜。”
應酬了康貴人兩句,翠枝略顯的有些不耐煩了:“快搬出去吧,擱在這兒擋着康貴人的路就不好了。”言罷翠枝輕輕福身,端心一笑:“貴人若是有疑問,自去與麗貴人問清楚吧。麗貴人性子急,交代辦的差事若不利索辦好,奴婢又得挨罰了。還請貴人心疼奴婢。”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麗貴人的吩咐,你們就照辦,本貴人的吩咐,你們就當成耳旁風麼!簡直混賬!”康貴人氣急敗壞的一指:“這些統統給我送回去,誰也不許亂動。”
衆人都沒有吱聲,氣氛一時僵在這裡。
翠枝不覺賠笑:“貴人何必生氣呢,親姐妹之間有什麼話不能商量。不然奴婢就在這裡等您與麗貴人商量妥當再辦不遲!”
“滾開!”康貴人狠狠的將翠枝推開,懷着滿腔的憤懣,氣勢洶洶的朝着麗貴人的廂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