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和定嬪皆爲疑惑,如妃好端端的怎麼這樣說話。不同的是,皇后抱着看好戲的態度,冷漠以待。定嬪卻不得不開口一問:“如妃娘娘這話,嬪妾可聽不明白了。不知完顏貴人有什麼不到之處,還請娘娘您明示。”
如妃知道她必得開口,脣角微微動了動:“本宮已經向皇上證實過這一點了,如今當着皇后娘娘與諸位姐妹的面說清楚,也是爲了給大家提個醒兒。往後這麼糊塗的事兒,千萬不要做。”
定嬪還是不明白,但心裡卻糾結了一團熊熊燃起的大火,恨不得彈指之間就將眼前的如妃燒成灰燼。只是她想得再痛快,也不及如妃說的痛快。還未及解恨,就只聽見她最不願意聽到的話。
“完顏貴人你,何其糊塗啊。竟然連自己身懷龍裔也不知曉。冰天雪地的,還親自去內務府給長春宮取火炭。正是因此,才致使龍胎滑落,令得自己暈倒在冰雪之中險些喪了命。”如妃一言一詞鏗鏘有力,卻戳中了蘇拉心裡最痛的地方。
她多想擡起頭,告訴如妃告訴皇后,這不是她蘇拉情願的。沒有了自己的孩子,她比任何人都要痛,可她不能這樣做,除了垂淚,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怎麼樣。
“如妃你這話可有依據?”皇后沒有聽聞此事,也難免驚訝。“本宮並未接到長春宮奏報此事,定嬪,你身爲主位,可有話說?”
皇后與如妃配合的這樣天衣無縫,一個才拆了臺,另一個馬上就喝倒彩來了。當即是令人憤懣不已,定嬪也如蘇拉一併伏在地上,恭謹道:“臣妾之所以未將此事稟明皇后娘娘,一來當時如妃娘娘尚未誕下小公主,怕有所衝撞。
二來,也是爲了完顏氏着想。她赫然得寵已經令六宮諸位姐妹醋意難平了。若是還道出此事,只怕她完後更加難以做人。故而有所欺瞞。只是此事皇上也是知情的,臣妾心想,皇上既然贊同此舉,也唯有這樣辦了,還請皇后娘娘恕罪。”
“糊塗!”皇后冷了臉色,母儀風範做的極足:“好麼,就算當時皇上並不主張將此事曉諭後宮。可是定嬪你,辦事也未免太沒有分寸了。完顏貴人年紀尚輕,爲經歷過這些不打緊,可你到底也是陪在皇上身邊的舊人了,難道連她是不是有孕,信期是否如常也弄不清楚麼?
竟然還冰天雪地的,讓人去內務府搬火炭。你可知道,她肚子裡的是皇族的血脈,是大清的帝裔啊。你這樣,是不是想存心氣死本宮?要本宮將來以何面目去見大清的列祖列宗啊?”
蘇拉不想這件事兒會被翻出來,只曉得哭了,哪裡還會說上一言半語。定嬪原本指望她能說上幾句開拓的話,可見她哭的淚人兒似的,怕是指望不上了,也只好沉默的伏在地上不再口舌。
倒是誠妃看不過眼了,勸了皇后兩句:“娘娘,事已至此,您又何必動怒。想來蘇拉妹妹也是傷心懊悔的,畢竟沒有人希望自己的孩子有事啊。”可是話鋒一轉,誠妃更是有心要與定嬪爲難了。
“自己的孩子必然是捨不得令她有事兒的。可難保不會有旁人機關算計,暗中爲禍啊,否則怎麼會不好好的照顧,偏是要人家頂風冒雪的去取火炭來。難道說諾達的長春宮,連一個太監都找不出來了麼?偏是要弱女子家家的,做這樣粗重的活計,都真是居心叵測。
皇后娘娘,臣妾懇請您嚴加懲處,否則此事一出,各宮主位得以效仿,豈非要禍及整個大清皇室了。這樣嚴重的罪行,若是還能縱容默許,臣妾當真是得一頭碰死在這兒大殿之上了。”
如妃這才露出笑意,輕輕的抿了一口茶湯,冷眼旁觀殿上的一切。好似根本與她無關一樣,孰不知這一切都在她的計算之中。
定嬪饒是沒料到事情會如此發展,頓時有些手足無措。本來如妃是責備沒有好好照顧寒霜的龍胎,怎麼話從誠妃嘴裡說出來,就變成她蓄意謀害皇嗣了。
這樣莫須有的指控當真是令她頭皮發麻了,倘若做實了這樣的罪狀,豈非再無翻身之地了。這樣想着,定嬪有些心慌,卻強自鎮定了心:“皇后娘娘,臣妾冤枉啊。若是一早就知道寒霜,哦不,是完顏貴人才對。若是一早知道她有孕在身,臣妾怎麼會允許她冒着風雪出宮走走。
許是她見宮裡的火炭不多了,這才臨時決計要去內務府領些的。這一切都是意料之外的事兒,絕非臣妾故意爲之的。若是娘娘您不信,可以翻查長春宮御醫請脈的急檔。從未有一條是完顏貴人成孕的記載,臣妾糊塗啊,渾然不覺才犯下了這樣的過錯。”
“皇后娘娘,能否容許臣妾多一句嘴。”這聲音清瀝瀝的,像柔柔的細語輕輕落在薄薄的脆紙上,聽得人很舒暢。
順着聲音瞧去,皇后看見說話之人正是柳氏之一,只是一時間難以分辯是康貴人還是麗貴人。“說吧。”
那女子似乎看出了皇后的心思,謙笑道:“臣妾柳絮絮,多謝皇后娘娘。”見皇后點頭,柳絮絮才接着道:“方纔不是誠妃娘娘您親口所言麼,說定嬪娘娘不曉得帶一個孩兒需要勞多少心,甚至連孕育過程的辛酸也尚且不能體會,既然如此,又怎麼能怪罪定嬪疏於照顧完顏貴人呢。
畢竟是沒有經歷過的,纔會有這樣的疏忽麼!臣妾雖然愚鈍,卻也能知曉,若是長春宮能爲皇上添一位阿哥,可是一宮上下妃嬪的榮耀哇。誰會放着這好端端的榮耀不取,偏是要玩那吃力不討好的。如妃娘娘,您覺着臣妾說的在理兒麼?”
言罷,柳絮絮輕輕欠身,告一聲得罪,才輕巧巧的坐下了。
定嬪舒了口氣,不由得大告委屈:“皇后娘娘,正如麗貴人所言,臣妾錯就錯在未能給皇上添一個小阿哥。從來沒有當額孃的福氣,否則,否則也不會這樣糊塗啊!”
莊妃眼見着情勢有所轉,冷冷的哼了一聲:“這話糊塗,自己沒生育過沒養育過就必然會犯這樣的糊塗錯麼?本宮怎麼覺着,好似曹孟德睡夢中殺人一般,故意的嫌疑頗爲大呢。不妨這樣,既然是完顏貴人去了內務府取火炭,只管去叫江連來問問便知究竟了。”
“姐姐倒是提醒了,本宮也是這個心意。”如玥微微擡頭,與皇后對了眼色。皇后便知她早已有所準備,遂橫眉道:“好,既然今兒話趕話兒的說到這兒了,本宮不妨求個明白。關乎皇家子嗣,從來都不是小事兒。螽斯門日日祈禱爲的是什麼,你們心裡比我清楚。去吧,叫江連來。”
定嬪趁着衆人的注意力集中在皇后與如妃身上,用肘部使勁兒頂了蘇拉一下。不管旁人怎麼說都好,事兒總是發生在蘇拉自己身上的,只要她肯站出來爲自己澄清,那麼詆譭之言便不可信。
再者,皇上也總會多心蘇拉幾分,畢竟那是她的骨肉啊!
蘇拉被定嬪撞了這一下,腦子忽然就清醒了很多。先前哭泣多有害怕和委屈之意,可她自己心裡明白,若是定嬪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必然是不會拿她去犯險的。再有,雖然今時今日的恩寵都是假的,不實的,可若要保住性命,總歸還得倚靠定嬪。
縱然一百個不情願,蘇拉還是得開口替定嬪說話。正要開口,江連人卻已經到了:“奴才給皇后娘娘請安,給各位娘娘請安,給各位貴人小主……”
“好了好了。”皇后多有不耐煩之意:“等你把每個位分的安都請一遍,估計這天也該黑了。言簡意賅,本宮叫你來,是要問問當日完顏貴人爲何要去內務府領火炭,她可曾對你說了。”
江連稍微一想,便脫口道:“奴才自然記得。當日完顏貴人還不是定嬪身邊的丫頭,說是奉命來拿火炭的。奴才告訴她,說的格外清楚,這每一宮的火炭都是有數量的,額定是多少就是多少。實在沒有多得。
可小主當時哭得可憐,又苦苦哀求,只說定嬪娘娘畏寒,若是領不回去,又要挨罰了。奴才也爲難,可看着小主連額頭都撞破了,又實在於心不忍。這纔將內務府自己的用度分了她一些,總算能令她帶回去交差了。”擡眼看了如妃一眼,見她神情平靜,面帶笑意江連總算放心下來。
雖然如妃事前並未交代過什麼,可說什麼話算好,什麼話不好,他心裡還是有數的。
“蘇拉,本宮問你,江連江總管說的,可是實話?”如玥的聲音不算特別用力,且說話之前還看了笑薇與莊妃一眼。生怕自己的聲音震得慌,又挨莊妃責備。
“如妃娘娘……”蘇拉滿眼淚水,早已看不清眼前的一切了,她是多麼的想要點頭承認啊。可她真的害怕,害怕的自己撕碎了自己的心。
正在這時,忽然聽見殿門外的小太監又是尖細着嗓音,拉長聲兒奏報:“玉嬪娘娘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