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您看……”常永貴接過帕子,轉呈於皇帝手中。果然淡黃色的花粉溼滑的粘粘在帕子上,大塊小塊的痕跡極爲明顯。
皇帝細緻看過,又遞給瞭如玥。帕子上的溼痕尚未乾涸,顯然是小公主留下的口沫,或許還有伴隨着痛楚的淚水吧。
如玥捧着帕子,如燒紅的烙鐵燙在了心上,疼得險些窒息。“欒兒,欒兒竟遭了這樣的罪,可憐她還不滿週歲……”
跟着又是“咕咚”一聲,一向硬朗的沛雙也倒了下去。襲兒慌忙的喚着她的名字,石御醫麻利的掐按了她的人中穴,沛雙這才吐出一口哀怨的污氣,醒轉過來。
“好狠的心,她們好狠的心!”沛雙青紫的臉上充斥着殺氣,脣瓣卻哆嗦的厲害。那種痛徹心扉的怨恨險些將她吞噬,腦子裡唯有一個堅定無比的聲音,替小公主報仇!一定要報仇!“皇上,奴婢們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絕不敢殘害皇族血脈。
小公主死的這樣冤枉必然是衝着我家小姐來的。是有人容不下如妃娘娘了,皇上,您一定要替小公主報仇啊!”沛雙的一字一句,都似尖錐鑿穿銅鐵,咚咚作響。
憐玉恐懼的不行,不由得將身子蜷縮起來,眼尾的餘光不安的瞟過皇帝與如妃的臉龐。到此一步,只怕自己與楚紅都沒有活路了。
果然皇帝含了滿腔的憤懣,與如玥對視一眼後,便轉頭對憐玉喝道:“還不說出實情,朕便令人活剝去你的皮。”
“皇上!”憐玉驚恐萬狀:“奴婢當真沒有傷害小公主分毫,這些……這些都是楚紅所爲。”“分毫無關麼?”如玥冰冷的聲音似被怨恨包裹着,呼的一聲朝着憐玉襲捲而來。
只見她緩慢的站起身子,行至憐玉面前:“爲欒兒抹去口沫痕跡的,的確是楚紅不假,也是她趁着去請我來看的途中,將絲絹丟棄的。可,將欒兒致死的花粉,分明是你強行灌進欒兒的鼻中甚至口中的。
可憐欒兒她還那麼小,看着她在你的懷裡掙扎、哭喊、活活窒息而死,你的心難道不會痛麼?有什麼,你衝着本宮來啊,若當真是本宮虧欠了你,用我的命來抵償啊。
欒兒她何其無辜,你這蛇蠍賤人……”如玥無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萬般的怨恨化作一個高高揚起的巴掌。
捆打在粉嫩的面頰的一瞬間,憐玉只覺得眼花繚亂,耳朵裡盡是嗡鳴重聲。她甚因爲疼痛過度而顯得有些麻木,直道一口血噴出來,才發覺連牙齒也被打落了兩顆。
如玥顧不上甩甩髮麻的手,只猛然拔下憐玉鬢邊一根葉形銀簪,稍微用力銀簪便斷成兩截。“空心的銀簪子,不是將花粉送進欒兒鼻中的最好工具麼。
指縫間,自然不會落下半點痕跡。所以你的目光很坦然,甚至有些得意,憐玉,本宮沒看錯吧?”如玥隨手一丟,正將兩截銀簪丟在憐玉的膝邊。
“如妃娘娘,奴婢……奴婢冤枉啊……”眼見着紙包不住火了,憐玉這才慌了神兒:“奴婢當真不知曉是怎麼一回事兒,娘娘饒命啊。”
“是不是你,只消驗一驗這空心的銀簪裡是不是殘存了花粉便能知曉。”石黔墨走上前來,正要彎腰伸手拾起那兩截銀簪子。
憐玉便驚惶的喊叫出聲:“不要……奴婢也是被迫的,奴婢不是存心要殺害小公主……這一切,這一切都是……”
“皇后娘娘駕到。”憐玉的話還未說完,門外揚起了徐淼略顯粗啞的聲音。
來得真及時啊,如玥腹誹不已。皇后就是皇后,無時無刻不在謀算之中。只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這一口氣生生的吞下去,只噎的如玥胸口悶悶的疼。
“皇上萬福金安。”皇后急匆匆的走了進來。才施完禮,好似身子還未完全站穩,皇后便道:“臣妾聞聽欒靜不好,便急着趕過來瞧,現下可好些了麼?”
徐淼一臉憂慮的跟着皇后走了進來,立在了門邊處。目光敏捷的環視了衆人的臉色,隱晦而謹慎的垂下頭去。
“好些了麼?”沛雙憋着一股狠勁兒,直愣愣的走上前與皇后對視:“敢問皇后娘娘,什麼叫好些了麼?怎麼個好法才能令您安心?”
皇后在心裡冷哼一聲,卻並未理會擾攘無禮的沛雙,反而焦急的去看襁褓中的小公主問:“皇上,欒靜她這是怎麼了?”
皇帝閉口不言,如玥更是無從理會,石黔默只得硬着頭皮答道:“回稟皇后娘娘,小公主吸入花粉而窒息,已經……夭折了。”
“夭折了?隆冬之日,永壽宮哪裡來的花粉?”皇后不覺愕然,蒼肅的容顏染上了與皇帝相似的幾分哀痛,不自覺以絲絹輕輕拭了拭眼角。
“這也正是如玥想要弄清楚的!”如玥示意襲兒扶皇后坐下,冷然道:“皇后娘娘來的正及時,臣妾正要從這憐玉口中問出花粉的來源,不若請皇后娘娘也一併聽聽,這其中可有隱情。”
好難,才能隱忍住對皇后的怨毒,可如玥心裡卻有千萬個聲音在呼喚,害了欒兒的人必然就是皇后無疑。這個時候,她越是這樣極力的僞裝討好,越是無法撇清干係。可是爲什麼,爲什麼是欒兒?如玥情願去的,是自己。
皇后並未落座,徑自走上前去,撫了撫欒靜冰冷而僵硬的臉頰。喃喃道:“上一次見欒兒,她還衝着本宮咯咯的笑呢,怎麼好端端的,竟然會出這樣的事?當真是本宮統領後宮無方,愧對皇上的信任。”
憐玉見皇后來,心裡便知此事必有變數,僥倖抱着一線生機改口道:“皇后娘娘,奴婢並不知曉小公主何以會誤吸入花粉,這銀簪子奴婢並不常帶,許是被人偷做了手腳也未知啊。怎麼能光憑一件死物,就認定奴婢有謀害小公主之心?
何況小公主打出生以來,都是奴婢與楚紅在照料。漫說是頭疼腦熱的,哪怕小公主輕咳一聲,奴婢也如驚雷震心。說句斗膽的話,奴婢對小公主的疼愛一點也不輸給如妃娘娘。怎的到頭來出了這樣的事,還要誣衊是奴婢所爲?”
“哪來的這麼多話,你只管說清楚這銀簪子是怎麼一回事兒?”皇后只揀了緊要的話來問憐玉,也不過多的理會旁人的怨懟。
憐玉伸手拾起了地上的簪子,託於雙掌之中交給皇后道:“娘娘您看,這銀簪子不知讓誰做了手腳,竟是空心的,那空心之中還藏有好些花粉。只是這些若不是如妃娘娘發覺到,奴婢根本從不知情。如妃娘娘的疑心,當真令奴婢百口莫辯。”
忽然就生出滿心的得意來,憐玉一下子說了這好些話,句句爲自己開脫又句句在理,倒顯得是如妃強詞奪理了。
“從不知情?”沛雙上前一步,揚手抽過憐玉的面龐:“你所謂的死物裡,藏匿着令小公主殞命的花粉,你不知情還有誰會知情?”沛雙也看得明白,皇后來前與來後,憐玉分明是兩張嘴臉。
加之方纔如妃的力道,沛雙這一巴掌饒是不輕,憐玉只覺得有些天旋地轉。可偏就將歪倒的身子強硬的跪直過來,昂起頭略微執拗的與沛雙對視:“沛雙姑娘要打就打,奴婢的確不知。縱然是冤死奴婢也無妨,可若是弄不清真兇何在,小公主白白枉死又怎能瞑目?”
“你會不知道?”沛雙恨得雙眼冒火,雙手的指甲緊緊攥在掌中,真恨不得一掌劈過去,將憐玉擊死。“你不知道那銀簪子裡有花粉也就罷了。可若不是經了你的手,那匿藏在不知被誰做了手腳簪子裡的花粉,怎的就嗆進了小公主的鼻腔呢?”
憐玉猛然一震,只覺得頭皮發麻,嘴皮子越發的不利索,支支吾吾了半天竟沒說出什麼來。
皇后口中卻冷不防的冒出三個字:“瑞香花。”“瑞香花?”皇帝不覺驚愕:“皇后是說,這銀簪子裡的花粉,是瑞香花的?”皇后略微顯得有些窘迫,爲難道:“的確如此。”
如玥的目光深邃的有些隱瞞,皇后當真是司馬昭之心了。什麼人不可疑,偏是與自己並駕齊驅於妃位的妃主,以及皇上近來的新寵最合了皇后的心意。看來是自己被眼前的幸福所矇蔽了,如玥恨不得將自己撕碎揉爛,竟沒及早看出皇后的狼子野心。
皇帝不言語,皇后唯有尷尬的輕咳了一聲,語氣也顯得很是疑惑:“若是臣妾沒有記錯,這瑞香花雖不是什麼名品,卻馥郁芳香,皇上唯獨賞了永和宮。而永和宮,唯有莊妃與初貴人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