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這是要去哪兒啊?”沛雙剛回到永壽宮,就見襲兒挽着如玥往外走。且二人均裹着黑色的帛衣,十分神秘的樣子。
“捨得回來了麼?”如玥沒有直接答話,反問沛雙道。其實如玥很能體會沛雙的心思,並不忍心責備她什麼:“去疤痕的良藥或許不好找,可出宮的機會難能可貴,也難怪你這般不捨得。若非是跟了我,這會兒子,你早該嫁人過些安穩平靜的日子了。”
豈料沛雙臉色大變,砰地一聲就跪了下去:“小姐,奴婢從來沒有後悔隨您入宮。您千萬不要趕奴婢走啊!若是您不喜歡,奴婢再也不私自出宮了。”
如玥的心一顫,鼻子不覺發酸:“沛雙,我不是責怪你。而是……若你喜歡鎮寧,就該儘早爲自己打算。留在我身邊,到底委屈了你。”
沛雙哪裡會想到,原來如玥早已察覺了她的心思,頓時羞愧的說不出話來:“小姐……你……”
伸手將沛雙扶了起來,如玥長吁了口氣:“你不想說,我也沒打算問。可現在看你這樣辛苦,我又於心不忍。總歸我不會勉強你如何,一切都要你自己拿主意。是留是走,皆隨你的心意。”
沛雙動了動脣,半晌也沒有鬆開了手,如玥偏過頭道:“走吧,襲兒,時候不早了。”
“其實他做這些事,都是爲了小姐你的安危啊……”沛雙喃喃的說出口,只是聲音太輕了,輕的才一出口就消散在夜色之中,猶如涼薄的不能再涼薄的水汽,終究不見一點痕跡。沛雙從未想過,有這樣一天,她會愛上一個滿心別人的男子。且他愛得女子,還是自己最親近的小姐。
“娘娘,到了。”襲兒刻意帶着如玥繞過到了儲秀宮一個格外不起眼的偏門。
“嗯。”如玥輕哼一聲,不覺問道:“徐淼何在?”
“奴婢已經打探過了,自從皇后娘娘被禁足,徐淼便沒有踏出儲秀宮一直陪伴在側。”襲兒也是深有領會,這個徐淼絕非一般的公公那麼簡單。若是沒有他暗中出謀劃策,皇后也不至於這樣難對付。
再有,如玥總覺得欒兒的死,必當與他有關。
“如妃寧可違背聖旨也要來本宮這裡奚落麼?”皇后正襟危坐,早已沒有日前的慌亂,儼然東道主的姿態,是擎等着如玥上門來。
“皇后娘娘嚴陣以待,如玥豈敢不來,又豈能不來。”如玥臉色微霽,褪下帛衣遞在襲兒手上,不緊不慢的端坐皇后身側。二人隔着一張小几,四目相對。
皇后只覺得胸口一陣氣悶,如妃身上一股淡雅的藥苦氣,緩緩散來。正如同她此刻的氣勢一般,森厲而銳煞,根本避之不及。“若是當初你還未離開鍾粹宮時,本宮就將你除去,哪裡會有今日之事呢?怪就怪本宮早先看走了眼,竟沒一早發覺你的狼子野心。才讓你白白有機可乘,將本宮害成這個樣子。”
“回不去了。”如玥沉了面色,兀自冷笑,撫了撫腰間凌亂的流蘇:“若是一早知悉欒兒會喪命你手,我必將先發制人。哪怕用我的性命來換取幼子活下來的希望,如玥也不後悔。”
皇后“噌”的站起了身子,怒目直向如玥憤慨道:“胡嚼,你冤枉本宮上癮了不成!本宮什麼時候害過你的欒靜。你有證據麼?若非栽贓陷害,本宮連安嬪的骨肉也未曾動過,不過是你如妃的伎倆罷了。”
“哦?”如玥隨着皇后一併站了起來,泛着青冷之光的臉色威嚴卻不失明媚:“到了這種境地,皇后依然要抵死不認麼?虧我還以爲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呢!”
“死?”皇后冷笑一聲,隨即掀臉變色,顯露出怒不可遏的兇狠樣子:“漫說是我沒有做過,即便我真的做過,就憑你能輕易了結了本宮的性命麼?鈕鈷祿如玥,你忘了,本宮不是尋常的妃嬪,本宮是皇后。是三阿哥、四阿哥的皇額娘,是皇上的妻子。
就憑你區區如妃的身份,能撼動本宮這棵參天大樹麼?鳳凰泣血又如何,終究能浴火重生。本宮不過是一時沒有提防小人,才走了背運罷了。”
話至此,皇后的臉上微微泛起了得意,輕輕擺弄着手上的紅寶石指環。“你想取代本宮的位置,至少得先有個爭氣的肚子吧!後宮之中,終究是你承雨露最多,卻連初貴人、安嬪之流都不如。”
最痛莫過於此,如玥的身子雖好,可前後不過兩次有孕。皇后說中了自己的心病,可面上依然不能有半分顯露。遂強忍着剜心之痛道:“如玥尚且年輕,早晚能再爲皇上添幾個小阿哥。皇后何必如此心急,是怕自己看不到麼?”
餘光瞥見徐淼就立在一側,如玥悄掩暗色,愈加放肆道:“不錯!輕易了結正宮皇后的性命的確不易。投毒、暗殺又或者弄些什麼毒蟲之類的,想來娘娘您是最擅長不過了。旁人若來用這些計策,豈非魯班門前弄斧了,根本沒什麼稀奇。
可四阿哥如今卻是在玉嬪膝下呢!骨肉分離之痛,生不如死的痛楚,如玥比您明白。可若是四阿哥他長大了懂事了,得悉皇后您的無恥行徑,而不肯再喚您一聲皇額娘,那該是如何的一種痛呢?”
“鈕鈷祿如玥,你敢!”皇后瞪大一雙淚眼,恨不得將如玥碾碎,嘴角不住的抽搐了許久。“死在本宮手裡的性命根本不計其數。先前在王府也好,如今在深宮也罷,冤死魂枉死魂本宮從沒畏懼過,何必不敢承認!八皇女並非本宮所害,信不信隨便你。”
皇后的話纔出口,如玥便神不知鬼不覺的望了徐淼一眼。
偏偏還就是很巧合,徐淼略微擡頭一雙三角眼狡黠而陰險的目光,也正向如玥投來。只是很短的一剎那,他便又垂下頭去。
“可是如妃你給本宮記好了,若是綿忻有什麼損傷,本宮絕饒不了你。就算粉身碎骨,也勢必要向你討還回來!”皇后不依不饒的說着威脅的話。
“怎麼會呢?”如玥掂量着皇后抵死也不肯承認的話,不覺心頭疑影重重。言語卻依舊不肯放過,委婉道:“皇上不是也誇讚玉嬪德行甚佳麼,四阿哥跟着這樣的養母,必然是會好好的。皇后您說是不是?”
“你到底想怎麼樣?”皇后只覺得自己心有餘而力不足。到了這步田地,根本無力與如妃抗衡。除了軟折腰肢,除了默默承受,她甚至連想見四阿哥一面都是奢望。“你到底想怎麼樣?”“我想怎麼樣並不重要,重要的則是皇后得好好養病,這可是皇上囑咐的。
若是這病養不好了,那豈非一輩子都要困在儲秀宮之內了!如玥當真是替娘娘您不值得,你可是堂堂的中宮皇后啊。”如玥仰起頭,高傲的直視皇后憔悴的面龐,周身凜起一股傲然的煞氣。
貼近皇后耳畔,如玥含笑道:“和我鈕鈷祿如玥爲敵之人,絕不會有好下場。我若是你,必將反省往日的種種過失,日日虔誠禮佛,好好替自己犯下的罪行恕罪,皇后!”
“你……”皇后被這股駭人的凌厲氣息所震住,一時間根本不知該如何以對。
徐淼卻伺機上前,恭敬的朝如玥作揖道:“老奴懇求如妃娘娘回宮,不要再令皇后娘娘痛心了。許多事兒,娘娘說沒有便是沒有。還請如妃高擡貴手。”
心底分明很厭惡眼前的人,可偏要這樣畢恭畢敬的說着討好的話。將兩種極爲迥異的情緒歸納融匯成一種腔調。如玥是越來越佩服眼前這個其貌不揚的老太監了。
“好麼!”如玥爽朗應下:“既然皇后這般說了,那臣妾也就不做逗留了。只是儲秀宮昔日門庭若市,如今也該嚐嚐清寂孤寒的滋味了。”
徐淼一直躬着身子,待如玥走出了幾步,才稍微揚起頭。
“徐公公。”正逢如玥開口喚了這麼一聲。
“如妃娘娘,老奴可當不起您這一聲公公。”徐淼復又垂下頭去,恭敬的上前兩步:“但憑娘娘您吩咐。”
“欒兒是給瑞香花的花粉嗆死的。您可知曉麼?”如玥總算神色平靜,心痛的感覺卻絲毫沒有減退。
“這……奴才也是事後才知曉的。”徐淼不覺露出惋惜的神色:“若非初貴人手底下那個不知死活的宮婢,也不會有這樣一出慘絕人寰的悲劇了。還望如妃娘娘節哀。”
終究沒有再說什麼,如玥的心裡已經有了答案。襲兒將披帛重新爲如玥披好,才轉首望了皇后一眼,隨口道:“奴婢記得,四阿哥最喜歡吃桂花蓮藕羹,等會兒奴婢就送去些到延禧宮。”
“也好。”如玥就着襲兒的手,不慌不忙的走了出去。“既是愛吃,合該讓玉嬪多備些了!”
“徐淼,你快給本宮想個法子。本宮不能沒有四阿哥,本宮不能沒有四阿哥。如妃那個賤人,她是不會放過本宮的四阿哥的。”皇后望着如玥遠去的背影,終於止不住洶涌的淚水,跌坐在地。
“娘娘,您別急。老奴一定會想到一個穩妥可行的好辦法。”徐淼眼珠子骨碌碌的轉動着,陰光四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