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着小几眯了一會兒,如玥嗅到了淡淡的茉莉花香。襲兒半跪在榻上,以纖纖玉指沾了薄荷腦油來爲如玥揉按太陽穴。塌下還跪着兩名小宮婢,以團玉的小錘,一下兩下,輕輕敲打在如玥的小腿處,力度恰到好處的舒坦。
“娘娘可是爲了玉嬪的事兒犯了難?”襲兒最能揣測如玥的心意,不覺笑道:“舒穆祿家本也不算什麼大氏族。只是仰仗了祖先的福茵罷了。玉嬪的妹妹入府做了福晉也皆因兩家早有婚約。豈料海藍格格也看上了他家公子,遲了三月入府,當了側福晉。”
“我原以爲,妃嬪間爭風吃醋的事兒在所難免,不想官宦家裡,也會出現這麼個情況。”微微笑彎了眉眼,如玥心中愁緒不減,似乎女子的命數皆如此吧。或許就算自己沒有入宮,也未必就能好到哪兒去。
“那您預備怎麼辦?”襲兒少不了多口問這麼一句:“一邊是玉嬪的人情,一邊卻連帶着皇親的血脈。兩邊都不能得罪,爲難的倒不是那夾在中間的夫君,像是給您呀出了難題。”
“玉嬪的妹妹叫什麼來着?”如玥沒有正面回答襲兒,只是想到了什麼似的。“郭絡羅玉嬌。”襲兒微笑道。“倒是個厲害的角色,連親王家的女兒,海藍格格也敢打。倒是有幾分硬朗。”如玥也並非全是讚揚之詞。“只不過這一口氣都忍不下,怎麼能當好舒穆祿府的嫡福晉。那海藍格格也是嬌生慣養的金枝玉葉,必是不依不饒的。”
只是方纔看着玉嬪爲難的樣子,倒不像是完全爲了妹妹。家族與家族之間的關係,往往在朝堂上有着利害的糾葛,這一點如玥可以想象的到。可她總覺得,玉嬪哪裡很奇怪,奇怪的讓她不得不謹慎的處理好此事。
“這樣吧,你去傳我的話。請周嬤嬤入舒穆祿府,給福晉講講規矩。晚些時候,自然要叫海藍格格與郭絡羅玉嬌一併入宮,給玉嬪娘娘請安。海藍格格入宮的次數多了,自然德行端莊,教引就免了吧。”如玥揉了揉額頭,想着這樣做也未必就能妥當了,又補充了一句:“你從咱們庫裡挑幾件過得去的東西,送給海藍格格,就說是本宮的一點心意。也給福晉送一份兒略薄些的。”
“娘娘想得周到。”襲兒不覺喜笑顏開:“都說清官難斷家務事,娘娘倒是不費什麼力氣。三兩下的就安撫了海藍格格,又訓誡了玉嬌福晉,且還憑藉着入宮的由頭,不至於讓郭絡羅一族太過丟臉。” Wωω ▪тt kǎn ▪¢O
如玥愁緒不減,笑容卻映上了臉龐:“你倒還覺得是好事兒,我卻覺得什麼都看得太透徹了沒意思。真到了那個時候,你就會覺得當着你笑的人,都是有陰謀的。對着你好的人,都成了獻殷勤的……太累心了。”
正說得熱鬧,沛雙在門外輕咳了一聲。“進來。”襲兒笑着喚她:“正與娘娘說話呢,你就回來了。”“玉嬪回宮了?”沛雙推門進來,沒瞧見玉嬪的身影,隨口問道。
“坐了會兒就走了,事兒說了,想來也是臊了自己的顏面,心裡難受吧。姐姐性子清高,哪裡受過這般委屈。”如玥微微睜開眼,就見沛雙神色有異,雙眼似藏不住事兒一般。遂起了身子,慵懶的吩咐小宮婢們下去:“沛雙,你來給我敲敲,咱們與襲兒也好久沒有這麼安穩的說說話了。”
見人都出去了,沛雙多嘴道:“玉嬪娘娘出了什麼事兒?”“不過是一些家長裡短的,與她本身倒也不怎麼相干。”如玥含了半句話在口中,由着沛雙一下下的輕輕捶着。“你看起來,倒是有些相干的,不如說給我聽聽。”
“奴婢?”沛雙本來想極力否認的,但畢竟什麼都逃不過如玥的一雙慧眼,便道:“奴婢不過是覺得佳貴人有些奇怪,心裡藏不住事兒,正想着跟小姐您說道說道呢!”“佳貴人?”如玥與襲兒一併問。
“是呢。”沛雙不願意把徐淼那一層說出來,避重就輕道:“奴婢去正殿知會各小主回宮,見佳貴人與寒梅溜進了後院,鬼頭鬼腦的不知道打什麼歪主意。後來還說是與定嬪娘娘走散了,奴婢多了一個心眼兒,刻意尋了個由頭與定嬪娘娘對質,根本沒有這麼檔子事兒。您說這是不是頂可疑……”如玥伸了手,擋在沛雙脣前:“方纔你說定嬪。”
“是呀,定嬪。”沛雙認真的點了點頭。
“定嬪似乎很不喜歡這個佳貴人呢!”襲兒又揉了揉如玥的太陽穴,似自言自語的說了這麼一句話。
如玥幽然長嘆了一聲,冷了臉色:“沛雙,你跪下。”
這話來得突然,沛雙二丈和尚似的,摸不着頭腦。“小姐,您這是……”
襲兒停了手上的動作,扶着如玥坐直了身子。“娘娘,有話您問就是了,沛雙姑娘心地純善,又忠心耿耿,不至於對您藏着掖着。”這話無疑是激將法,一語料中如玥的心思,又話趕話的將沛雙逼到了非說不可的地步。
沛雙軟軟的跪了下去,垂首不語。
如玥看着她,猶如一株迎風的薔薇。雖算不得美豔,卻硬着風默默對抗着驕陽烈日,雷雨寒涼,兀自帶香。心頭百感交集,總覺得滿腹的話,卻不知當如何說纔好。
想了好一會兒,如玥才道:“一貫爲我擋風擋雨的,不是皇上,而是你們。若再沒有句交心的話,豈非要我蒙上雙眼,往前走,是刀山火海,心中也沒有輪廓麼!”
“小姐,奴婢沒有半分害你之心啊……”沛雙咬着脣,含淚揚起頭。
“非但沒有,反而盡是爲了保護我。”如玥坦坦蕩蕩與她對望,凝視着彼此。“所以你便對我也不肯說實話了。”
襲兒鬆了鬆如妃領口,動容道:“沛雙,你可知昨晚你出去之後,娘娘也跟着起身了。緊着找人跟着你出去,生怕有什麼閃失。徐淼是什麼人,娘娘如何會不知道,卻是你,何苦瞞的娘娘這樣辛苦。又怎麼會不是苦了你自己呢!”
“您都知道了原來!”沛雙忽然覺得埋在心裡那些臭氣熏天的污穢終於被翻了出來,日光暴曬,自己的心也跟着晴朗起來。只是這種滋味令人很難受,尤其是那揮之不去的酸臭腐黴的味道,嗆的人幾度作嘔。
哇的一聲,沛雙聚集在心底良久的情緒一下子爆發了出來,洶涌澎湃的淚水順着她緊閉的雙眼肆意流淌。“小姐,對不起,沛雙不是故意要欺瞞你的。對不起。”
如玥起身,撫着她的背脊,哄孩子似的輕輕拍着:“傻丫頭,你縱是瞞得了整個後宮裡的人,卻也瞞不過我。何必這樣苦着自己,還要對我強顏歡笑?”
襲兒的心也給沛雙哭軟了,取下帕子,連連爲她拭淚:“這下好了,哭出來就好了。讓心裡的苦悶,隨着渾濁的淚水流去就好了。”
沛雙聽了這樣的關懷之言,鼻子酸的不行,可哭着哭着卻停了下來:“這話憋在奴婢心裡許久了,太苦的慌了。這會兒小姐您已經猜到,奴婢也算是得了解脫。機緣巧合,奴婢發覺徐淼與一神秘女子夜會,彼時正逢奴婢送子爵離開皇宮。
徐淼藉此威脅奴婢守口如瓶,否則就混說小姐您與先皇后幼弟有染……奴婢又未看清與徐淼牽手徒步之人是誰,只從體態上看出是個女子。可奴婢心想,若那女子是宮嬪的話,必定與小格格被害有關。”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兒?”如玥蹙眉問,拉着沛雙在自己身邊做好。
“月前。”沛雙毫不遲疑道:“昨夜奴婢趁着小姐您入睡,又跟着徐淼去看究竟。不想出來的遲了,還未找到她們的藏身之地,就見徐淼已經往回走了。可奴婢發覺他身上有一股香味,是鮮花的味道,許是沾到那女子時,留下的。”
“不用問,這花香一定如你嗅到佳貴人身上的如出一轍是麼?”如玥自信沒有猜錯,眸中輪過一縷寒光:“但我也不得不責備你兩句,漫說是你潛伏在徐淼身邊了,就算是我暗中調查了這許久也好無頭緒,捏不住他的把柄。可這些事,要做長遠的打算,你賠上了自己也無濟於事。只能令我愧疚自責啊!”
“小姐,奴婢知錯了。”沛雙淚眼婆娑,又哭了起來。
“那佳貴人怎麼樣,娘娘信麼?”襲兒又擦了擦沛雙的臉頰,憂心道:“奴婢總覺得沒這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