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金鼎山莊的兩人, 朝着東南方跑去。
身後已經不再有追兵,明渢便將馬牽到一邊吃草,順便在湖邊打了些水回來。
他回來的時候, 一一還坐在車內看着手中的信箋, 神色極其恍惚, 他立即鑽進去坐在她身邊, 問道:“一一, 你二師父說了什麼嗎?”
一一茫然地看向他,答道:“二師父讓我去找師公。”
明渢接過她遞來的信,掃視了一圈, 才驚覺她的手腕間的確纏了厚厚的紗布,他之前只顧着救她出來, 也沒有仔細看過她到底怎麼了, 他心中頓生出無限自責之意來。
“一一, 你的手……”
他握住她那隻冰冷沒有知覺的手,心疼地看向她, 後又發現她穿着一身不稱體的衣裳,再看到她頸間,有些淡淡的異樣的痕跡,心下便想到了些事情,遂伸手抱了抱她。
“一一, 一切都會好的, 都會好起來的……”
一一枕在他的肩頭, 看着自己的手腕, 失神道:“也許吧!”
她沒有再打開腕間的紗布, 可她一輩子也忘不了那如蚯蚓般的傷口爬在她的手腕間,她忘不了她數次拿起筷子又掉下去的樣子, 她成了廢人了,以後,再也拿不起任何東西……
明渢離開她,按住她瘦削的肩頭,對上她的眼道:“一一,你要振作起來。”
一一對上他的眼眸,一行淚緩緩滾落下來:“如果我的手再也好不了,怎麼辦?”
明渢擦了擦她的淚,認真道:“那我便是你的手!”
一一伏在他的身上,哭得更厲害。
明渢輕輕拍了拍她的背,說道:“我不知道你經歷了什麼,可是,一一,你還記得我們以前說過的嗎,我們遲早能夠發現真相,光明總會到來!如今,我們已經邁出了第一步了!”
“也許,不止是一步……”一一忽然擡起頭來,“明大哥,我全都知道了。”
“我知道那些失蹤的人在哪兒?知道了蘭懷瑄爲什麼會我師父的刀法?也知道了,他做下這一切江湖奇案的目的,我全都知道了,對,我是第一個知道真相活着出來的人……”
“你在金鼎山莊,到底看到了些什麼?”明渢有些迫不及待。
“我在金鼎山莊的地牢之中,見到了許多人,有我大師父,蕭大哥,還有其他一些不認識的武林高手,對,君掌門沒死,還有聚義盟那個失蹤許久的盟主……”
“什麼!”
震驚都不足以形容明渢此刻的情緒。
“對,關了好多人,他們都活着,你放心,蕭大哥他很好,但是我的大師父,他已經……”不能稱爲還活着了。一一悲傷地閉上眼,強迫自己不要去想大師父的樣子,可是,她越是逼迫自己不要想,大師父那生不如死的樣子就清晰的浮現在她眼前。
“都是蘭懷瑄,這一切都是蘭懷瑄做的,他這個瘋子……”
“他將我大師父囚禁在那個地方,讓我二師父親眼看到這些,讓他們兩個人都生不如死,他這個瘋子,都是他,嗚嗚嗚……”她崩潰地哭着,“可是,蘭懷瑄說的對,導致這一切的都是我啊!要不是我來了金鼎山莊,我二師父怎麼會知道這一切,又怎麼會和蘭懷瑄決裂,她知道了這樣絕望的真相,又救不出我大師父,她內心該多痛苦啊!”
“都是我害了她,都是我害了她……”
“一一,你冷靜些……”
明渢下意識又環住了她,柔聲道:“我不知道蘭懷瑄對你說了什麼,但是,他是個內心極度陰暗的人,他說這些只是爲了讓你感到痛苦和絕望,一一,就算你從來沒有來過金鼎山莊,真相也會有被揭露的一天,你忍心你的大師父被囚禁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嗎?忍心看到江湖上那麼多無辜之人喪命嗎?那一天遲早會來的!”
“可是,爲什麼是我親眼所見這一切,我一直期盼着我的師父能夠回來,可是,他們終究回不去了……都是我親手毀了這一切……讓他們兩個人都生不如死……”
“我徹底失去了我的兩個師父……”
“我明白……”明渢感同身受,他托起了她的臉,親了親她眼角的淚,然後移到了她的脣邊,輕輕吻了上去,“那麼,從今天起,我便永遠陪着你。”
微涼而柔軟的脣覆蓋在她的脣角,她驚到僵直了身體。
傳來的那特殊觸感,像是碰擊在她心尖上的溫柔,一下子將她脆弱的心都包裹起來,他第一次離她這麼近,以至於她發現他的呼吸聲都在顫抖。
“做我的妻子,好嗎?”他緩緩閉上了眼睛。
像是有什麼融化在心頭,傳來絲絲縷縷的甜蜜,這一瞬間,她暫且忘記了令人窒息的絕望,也忘記了失去一切的悲痛無力,她下意識環住他的脖子,溫柔地迴應了他。
許久過後,明渢撫摸着她羞赫的面容,若有所思道:“只是,現在我們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等這一切都完結了,我風風光光地娶你過門!”
一一的眼眶又溼潤了,這一次,是感動的淚。
明渢的鼻尖與她擦了擦,他笑着道:“好了,再哭我也要傷心了。”
一一也笑了笑,與他的手緊緊扣在一起,她道:“明大哥,你說的對,我們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現在只有我們兩人知道蘭懷瑄的陰謀,我們絕對不能倒下……”
明渢欣慰道:“你能想明白就好。”
見一一情緒好轉,他又問道:“可是我不明白,蘭懷瑄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一一回憶道:“他將這些人囚禁在地牢之中,從他們身上學得了高深的武功,然後製造了各起駭人聽聞的奇案,令整個江湖都變得人心惶惶,那時他再以金鼎山莊的主人出面彌平江湖的動亂,那麼,他就是這個江湖的英雄,金鼎山莊將會再度崛起……”
明渢眉宇深鎖,聽得無比驚心。
“你恐怕也沒有猜到,我們在北域所有的遭遇,從天池到無雪城所發生的一切,也都是蘭懷瑄所設下的圈套,只是他沒有想到,我們還能夠活着回來……所以他改變了策略,他殺了劍崖的凌師兄,嫁禍在了‘刀狂傳人’身上,然後讓曲寒清故意引誘我,極快地將我們再度誘入了他的陷阱之中,金鼎山莊,便是這一切陰謀的爆發點……”
明渢沉默了片刻,將他們所有的遭遇從頭到尾回憶了一下,發現所有的事情做的幾乎沒有破綻,若不是一一今日告訴他,他如何能將北域的事情聯繫到這上面?
真是步步爲營,機關算盡!
這個可怕的蘭懷瑄,原來早就將他們兩人設計入局了!
***
金鼎山莊秋梧苑中,曲寒清默然立在蘭懷瑄面前。
他的左肩用厚厚的紗布包裹起來,但依然還不時有鮮血滲出來,襯的他的面容慘白如雪,他正垂首向蘭懷瑄稟告道:“是我看護不力,讓他們兩個給跑了……”
蘭懷瑄看了他兩眼,並沒有怪罪的意思,倒反而問道:“傷怎麼樣了?”
曲寒清不敢擡眼看他,只答道:“不妨事。”
見他這樣,蘭懷瑄哂笑一聲:“不必惶恐,是我放他們走的。”
曲寒清驀然一驚。
蘭懷瑄悠然抿了一口茶水,道:“這是在我的金鼎山莊,如果沒有我的准許,誰能逃得出去?”
見曲寒清投來那驚異的目光,他陰沉道:“如果不放那個丫頭離開,飛雪恐怕得惱我一輩子,怎肯安心地做她的莊主夫人?如今,我遂了她的願,從今往後,她對我的便只有永遠的愧疚……”就是因爲這份愧疚,她纔不會死,她才能安安分分地做好她的金絲雀。
曲寒清愣住:“他們知道那麼多的秘密,會不會……”
蘭懷瑄擡手阻止了他要說的話:“他們是知道了全部的秘密,可那樣又能如何?一個是人人得而誅之的刀狂傳人,一個是爲美色迷惑的劍崖叛逆,他們在江湖上聲名狼藉,是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即便是他們說出真相,呵呵,有誰會相信?”
“恐怕,只要他們一露面,就得死無葬身之地了……”
“他們明明知道自己的師父師兄被我囚禁在這裡,受盡折磨,卻無法踏足這裡一步,只能在心中不斷地擔心他們的安危;他們也知道了全部的真相,卻因揹負罵名而不能露面,只能看着我慢慢控制整個江湖,看到金鼎山莊逐漸崛起!”
“你說,這該是多令人絕望的事情啊!”
***
馬車之中,兩人相視沉默。
他們如今的處境朝不保夕,又怎能揭破蘭懷瑄的陰謀?
一一看着自己無力的右手,悲哀道:“如果我的手沒有廢掉,也許,我們倆加起來還能與蘭懷瑄周旋,可是,如今我的手已經廢了,一切可能都沒有了……”
“我好擔心,我大師父和二師父,還有那麼多的人,蘭懷瑄會不會把他們都殺了……”
“一一……”
明渢心中也不是滋味,因爲,他也同樣擔心,可是,擔心也沒有用,他們唯一的辦法就是先保命,纔有機會救出他們,見一一這樣,他壓下心緒,安慰她道:“你放心吧,蘭懷瑄如果要殺他們,也不會等到現在的!”
“嗯,希望吧!”
“大師父,二師父,你們一定要等一一啊!一一會來救你們的!”
“一一。”明渢撫摸着她悲傷的面容,輕嘆一聲,“反正我們一路在逃,不妨先聽你二師父的,找到你的師公,不管他能不能接好你的手筋,我們都要試一試!”
一一也嘆道:“好吧!”